譬如洪水,既具破坏力,又为生命带来滋养。譬如春天里夭折的小树,不死就会生长。青春的丁一就像一地野火,被无端的风暴摧残了一回,但仍在燃烧,且渐趋强劲(不知约伯的告诫起了多少作用)。丁一谓之曰:乐观,坚强。我暂且赞成他,但究其实际,未必没有那么一点煽情和自我感动。未来的路途尚远,绝非模仿激情可以支撑。所以我对他说: 哥们儿你悠着点儿。 那丁于是擦干眼泪,抚摸一下由那莫名的光照刻下的疤痕,踌躇满志地对我说: 放心吧哥们儿,咱不会趴下。 然后他又找来一句豪言壮语(抑或流言蜚语)在嘴里说着:我们一定要成功!我们一定能够成功!
成什么功?
他窃笑不答。
一地野火,哥们儿你要烧到哪儿去?
他一脸坚毅,似胸有成竹。
就算你名成功就吧,然后呢?或者终于呢?你想过吗?
那丁不屑,唯抓紧着乐观与坚强,目光呈一条直线,无暇旁顾。我知道我问得太远了,问到了无限,问到了空冥,而这远非春天能够听到的消息。
春天,充满的,多是欲望。
春天,唯凭这欲望来信奉爱情。
所以,当那丁信誓旦旦举目仰望之时,我知道这情种的期盼其实是什么。譬如我在史铁生,在其“写作之夜”的仰望: “天上,云间,或者无限和空冥之处,飞翔着一只白色的大鸟,悠然,强健,富于节奏。” 此刻的丁一也正是在仰望它,仰望它的飞翔,向往着它的傲然与潇洒。“大鸟的影子投在大地,投在山河”,投在丁一的脸上。“ 而后雨来了,从南到北,而后风来了,从东到西,大鸟穿云破雾,一缕闪电似的洁白。 ”而于其下,荒原一片葱茏,蓊郁,鲜花遍野密如星辰,一度枯萎的重新生长,一度衰危的再度萌芽……譬如丁一,浑身注满了力量。
“喂,那时候,你想的是什么?”我问那史——即“写作之夜”的主人。
“你指什么?”
“当你仰望那只白色大鸟的时候?”
“爱情。”
“真的吗?”
春天以为是爱情的,实际,仍可能只是欲望。
春天,肉身统治着心魂,常把欲望认作爱情。
尤其这年轻的丁一,尤其是这情种,我知道,那召唤绝不可能已经是爱情。
但可能已经是爱情的先声。
无论如何吧,当那青春的大鸟展翅高飞之际,一切都还是悬疑。这么说吧:那确凿的欲望终于会走向爱情吗?或终于会走去哪里?正所谓云遮雾障,尚不可知。岂止尚不可知,简直是永恒的玄机。玄机之下我和丁一扯平——对于丁一的未来,或对于我的丁一之旅,皆可一言以蔽:前程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