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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头村后小山上的日子,相对地说,较为平静。

庙宇之中,一切都很简陋,但书声琅琅,歌声飞扬,还有少年人的言谈笑语,使得破庙充满了朝气。便是四大天王的面目也不是那样狰狞了,他们受了感染,似乎随时要向孩子们问一声“你们好”。

嵋和别的少年人一样,心灵在丰富,身体在长大,头脑在明白。她喜欢自己的学校、老师、同学,喜欢这山、这庙和庙里的神像。只有一样她不喜欢——上纪念周。

当时所有的学校每星期一第一节课都是纪念周,内容是升国旗、唱国歌、背诵总理遗嘱,然后校长和各方面负责人讲话。学生们按班级排成纵队,从大殿直排到台阶底下。整整一节课都要肃立,嵋不喜欢的就是肃立。其实她也不是不喜欢,她站不了,站到后来头晕眼花,两腿发软,真盼着有什么东西靠一靠。她觉得自己没有出息,总是坚持着站完这一课。

这一天上纪念周,从背诵总理遗嘱时嵋就觉得不舒服。“余致力国民革命凡四十年,其目的在求中国之自由平等,积四十年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及联合世界上以平等待我之民族,共同奋斗……”她勉强支撑着,用力随着大家背诵,千万不能在读总理遗嘱时倒下!

接下来是章校长讲话,讲的是修建操场的事。昆菁学校自迁到乡下后,没有一个正式的操场,山上没有足够的平地。学生在庙前的砖地上或大雄宝殿前的院子里排好队,做做操,便是体育课。后来做了篮球架,但场地当中有两个旗杆座子,无法比赛,只能练习投篮。章校长向本地军政商各界募捐,决定在永丰寺下一个山坡上修建操场。当时很有人反对,说国难期间,这样做未免不合节约原则。章校长说,我办什么事都要尽可能办好。办教育要有德智体三方面,下一代人必须有健全的体魄,才能担当抗敌兴国重任。再说修建操场,学生也要参加劳动,做小工,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在各方协助下,操场已施工,招募来的村民把山角挖下一块。这次纪念周上,便是动员运土,规定从校长起到高小学生,每人每天把一筐土运到永丰寺后山沟,怎样运法自己决定。

章校长声音清亮,嵋听来却觉得愈来愈远。她头晕,冷汗涔涔,怎么也站不住了,只好靠住前面的赵玉屏。

“怎么了?怎么了?”赵玉屏小声问。

嵋脸色煞白,双目紧闭,向赵玉屏身上靠得愈来愈重。

这时晏不来走过来,说:“孟灵己,你不舒服?”即令几个学生搀扶她回宿舍。

学生晕倒已不是第一次了。大家都知道是贫血所致,躺一躺就会好。嵋躺了一会儿,果然渐渐有了力气。这时章校长已讲完话,最后说身体不好的同学可以不参加运土。“我要参加的。”嵋想。

当天下午开始运土,高中生一肩挑,初中生两人抬。嵋一班经过晏老师组织安排,两人一组。本来照体力应该男女生搭配,但当时中学生时兴配对,那是一种集体创造,云南话称为“兴”谁和谁,意即起他们的哄。晏老师不用男女生搭配,而是男女生分开。嵋和赵玉屏一组,两人都很高兴。晏老师一再嘱咐要少抬。

挖下来的土是红的,愈是内层的土愈红得新鲜,像是挖出了大地的内脏。学生们运过一次土,身上总沾些红色,大家嬉笑着互相拍打。也有同学对这种劳动不以为然,说这是学校省钱,我们可是交了学费的。不管怎么说,各班都要按规定完成任务。夕阳西下时,就见山路上一串红土担子在两边绿树丛中慢慢移动。

嵋和赵玉屏抬了一筐土,刚走出操场,见章校长领着殷大士来了。大士伸伸舌头,扮一个鬼脸。章校长一贯穿银灰色西服裙,这时换了蓝布中式衫裤,到场上取了筐,命大士拿着,便去挖土。“校长!”“章校长!”几个手执铁锹的人叫,要给她装土。

章校长一面环顾四周,说:“土运得很快,咱们能早些开运动会。”一面和大士抬起筐来,把筐放在靠近自己这头。

走了几步,大士说:“我这边轻得很。”要把筐拉过去。

校长说:“不必,你年纪还小,该抬轻的一头。”

她们快步走着,赶上前面的一抬。抬土人之一是那偷蚕豆的高中生王钿,她正在大发议论:“咱们学校做的事,从来没有听说过。你当这些女娃娃们是哪个?一个个都是小姐喽。喊小姐们抬土!抬土是下等人的事。”她回头一看,见校长和大士在后面,忙喊了一声:“校长也来了!”一面下意识地放下自己的筐,跑上去替大士抬筐。

章校长摆摆手说:“你们赶快。”自和大士向前。

嵋和赵玉屏跟了上来。近来嵋才知道,王钿是殷家远亲,来上学一半是因为殷家让她照顾大士姊弟。王钿让过校长,便慢条斯理地理筐上的绳子。嵋等了一会儿,后面已跟上好几抬担子。有人调皮,故意说:“好狗不挡路!”王钿并不介意。嵋忽然想起吕香阁,不知她怎样了。又站了片刻,才过去。

嵋等走到永丰寺后,把土倒进沟里。那一条深沟已经快让红土填满了。一个只穿破背心的汉子正在用力耙平新倒进的土,他的长发和破背心的半片都在晚风中飘起。这正是晏不来。

“晏老师,耙土只有你一个?”章咏秋招呼道。

晏不来似未听见,只顾用力一锹一锹扬土。后来的人倒清了土筐,有的马上在树丛间绕来绕去捉迷藏,有的站着看山色。

晏不来忽然倚锹仰天大声吟道:“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苈兮带女萝。”接着说道,“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

章咏秋知道这位老师素来疏狂惯了,便也和同学们站在一起,听他说什么。

他却不再说话,大声唱起歌来,唱的是:“手把着锄头锄野草啊,锄去了野草好长苗啊。”耙了几下土,又唱《抗敌歌》:“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他指挥同学一起唱,有些人唱起来,不够整齐。他自叹道:“跟不上!艺术教育跟不上!”说着转过头来,忽然看见章咏秋,便大声问:“章校长,我说得对不对?”

章咏秋微笑道:“晏老师愿意的话,可以开讲座,教歌讲诗,好不好?”

“能给我时间,特此致谢。”向嵋们指一指,“你们要来听啊。”

章咏秋示意两个高中同学跳进沟里帮着耙土,一会儿便完工。大家各回宿舍。

嵋和赵玉屏、殷大士一同走。走过新铲平的操场,见红通通一片铺展开来,三人都很高兴。

大士说:“我们来赛跑。”

三个人并排跑,大士跑得最快。嵋拼命追,不久便有些头晕,还勉强跑。又跑了一会儿,没有注意脚下一块石头拦路,突然一绊,人仆地栽倒了。

赵玉屏在她后面大声叫起来:“孟灵己摔跤了!”忙跑上来扶。

嵋忙翻身坐起:“没关系,不要紧。”她想要起身,左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又跌坐在地。

大士跑过来,站在一边说:“你两个,你两个,一个蛇咬,一个摔跤,轮流上演。”嵋看膝盖,鲜血淋漓,还有些小石子沾在上面。

坐了一会儿,大士忽然想起似的,问:“可走得?”一面和玉屏上前搀扶。嵋站起来,一歪一拐倚着两人走回涌泉寺。

先到卫生室。准校医一看,说,又是你三个。用双氧水给嵋冲洗,见伤口很深,一块肉翻起来,直皱眉头。处理完了,用纱布棉花包好,外缠绷带。嵋的左膝凸起一大块,活像个伤兵。

这时慧书赶来了。她上周末回家,这星期一下午才返校。她平常就少说话,这几天似更矜持沉默。见大士也在陪着,颇感意外,说:“你回宿舍吧,有我在这里。”

大士说:“已经包好了,大家走。”遂由严、赵扶着嵋。嵋的膝盖不能弯,一跳一跳地走,自己先格格地笑起来,殷、赵也忍不住笑,只严慧书不笑,一本正经地走路。

刚进宿舍门,小娃闻讯跑来了。小娃长高了,皮肤很白,眉眼端正,大舍监说他真是粉妆玉琢。这一屋的女孩都喜欢他,叫他小娃。他总大声抗议:“我是孟合己。”

这时他对别人的招呼一概不理,只严肃地望着嵋的膝盖。

“赵玉屏!你去端饭来!”大士又在发号施令。一眼见王钿也站在一边,又说:“王钿!你打洗脚水!”

慧书忙止住,说:“莫要麻烦了,你们先去吃饭,这里我和孟合己招呼。”

小娃听说,忙拿起盆跑出去打水。因大家盥洗从来都用凉水,他先到取水的池边,转念一想,快步跑到卫生室。卫生室门开着,一个热水瓶在桌上。小娃认为卫生室的东西该给病人用,把热水倒进盆里,端着就走。

“孟合己偷水!”小娃的同班殷小龙,即大士的弟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大声叫。

“哪个偷水!卫生室的水,洗伤口嘛。”

“我说你偷水就是偷水!”小龙是个极淘气的孩子,总想寻衅闹事。两人吵了几句,小龙说:“下江猪!下江猪偷水!”

“老滇票!老滇票废掉了!”

小龙大怒,跳上前一拳,打在小娃左肩上。小娃站稳了,还小心地端着水。“殷小龙你听着,我没时间同你打。明天,明天我们决斗。”

小龙大为高兴,说:“好好好,明天下午下课以后,山门边见面。”

“一言为定!”小娃怕水凉了,赶快走。

嵋把脚浸在温热的水里,感到十分舒服,对小娃一笑。她不知小娃为这一盆水做出的决斗允诺。

上次赵玉屏被蛇咬伤,人们都担心有毒,幸亏伤口很快好了,并无别的问题。这次嵋摔伤,大家看着很普通,以为很快就好。不料到后半夜,嵋发高烧,从脚一直疼到头,身子有千斤重,怎么摆也不合适。嵋不愿惊动别人,强忍着昏沉地睡。

早上大家起来,都从她床边过。好几个人惊诧道:“孟灵己脸好红哟!”慧书过来一摸,果然烫手,赶忙请了准校医来。

准校医见嵋高烧昏沉,腿上红肿,连说发炎了发炎了,主张送她回家,让家人照顾。

这时两位舍监和晏老师都来了,因见天气阴沉,不会有警报,大家议定送嵋回家,在城里找医院方便。几个人山上山下跑了一阵,找得一辆马车,停在山下,让嵋坐在椅子上,由两个伙夫抬了下山。

嵋歪在椅上,凉风一吹,清醒许多。见周围许多人,想笑一笑,可是却哭了出来,眼泪滴滴答答流个不住。

慧书安慰说:“很快会好的,我陪你回去。”

嵋用力摇头摇手,说:“不用,不好,我会照顾自己。”老师们商议,由小舍监送去。

小娃一直站在一旁,人以为他会争着一同回家,可他只悄悄站着不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盛满关切和不安。

“小娃,有什么事吗?”嵋用衣襟擦着眼泪问。

“我没有事。小姐姐,大后天就可以见到了。”小娃说,语气很坚决。

嵋想叮嘱两句,却没有力气。忽然觉得一阵奇寒撞进身体,打起颤来,抖个不停。

“莫不是打摆子?”晏老师自语。一面催着抬起椅子,又嘱小娃去上课。大家便下山。

路过永丰寺,正值一节课下课,同学们跑过桥来看。殷大士穿一件月白布旗袍,很普通,却罩了件镂花白外衣,不知什么料子,在同学中很显眼。

她拉着嵋的手说:“莫抖了,莫抖了。”又说,“我的主意不好,我不该要赛跑。”众人都诧异大士肯这样说话。

嵋用力说:“我自己摔的,和你没关系。”

慧书直送到山脚下,帮着铺好一条棉絮,让嵋躺好。忽然问:“怎么不见庄无因?”

真的,怎么不见庄哥哥?嵋想,随即想起,说:“他要准备同等学力考大学,不来上学了。”慧书低头不语。

小舍监坐在嵋身旁。马车走了,蹄声嘚嘚,沿着窄窄的土路前行。嵋没有力气看什么。这一次寒战过去了,她又昏睡过去。

车子吱吱扭扭走到半路,下起雨来。赶马车的把自己的油布雨衣搭在嵋身上。小舍监坐在车夫身旁,撑着伞,伞不够大,两人各有半边肩膀湿了。“快着点!快着点!”小舍监催促。

这种马车,任凭催促,是走不快的。好在雨不很大,下下停停。好容易到得城里,已近中午。他们一径来到祠堂街,小舍监找到阁楼上,只有碧初一人在家。

碧初三步两步冲下阁楼,扑到马车边,一把将嵋抱住,见她昏沉,还在呼吸,才喘过一口气来。立即决定就用这车往泽滇医院去。小舍监交代清楚,自回学校。

碧初拿了应用衣物,给弗之留了字条。坐在车里,拥着嵋,用湿手巾轻拭嵋的手脸。嵋慢慢醒了。很慢,像是从谷底升起。她在母亲身旁!还有什么地方更平安更舒适!

“娘!”嵋叫了一声,声音从通红的脸上迸出来,充满了感情。

“嵋吃了苦了!嵋吃了苦了!”碧初摇着她,“咱们到医院去,到医院就好了——就好了,就好了——”

嵋在“就好了”的声音中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像是漂在一片澄静温柔的湖水上。

她再次醒来是突然的,一个沉重的声音惊醒了她。那是一句话:“先交六百元押金!”

嵋十分清醒了,她已经躺在医院的一条长椅上。她见母亲正在挂号处窗口说着什么。那句话是从窗口扔出来的。她要回答,她的回答是:“娘,我不要治病,我们没有钱,我不要治病!”碧初回头看她,摇摇手,又和挂号处交涉。

“我带了五百多,还差一点,一会儿就送来。请千万先给孩子治一治!”她拿出家里的全部现款,五百五十九元八角七分。现在的日子已不比去年,如果再过几年,五十元也拿不出来了。

窗口里把钱推了出来,啪的一声关了窗户。碧初愣了一下,决定去找医院院长。

这时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过来,看了一眼碧初,说:“这不是孟太太吗?”随即自我介绍,他姓黄,是外科医生,曾托朋友求过孟先生的书法。知道了嵋的病,感慨道:“你们这样的人,连医院都住不进!”立刻用平车将嵋推到诊室检查,很快确定嵋患急性淋巴管炎,俗名丹毒,由伤口进入细菌引发。寒战是细菌大量进入血内所致。也没有交押金,就收嵋进医院。

病房两人一间,只有嵋一人住。这是黄大夫经过外科主任安排的。人们对迁来的这几所大学都很尊重,愿意给予帮助。碧初心里默念:“云南人好!昆明人好!”安排嵋睡下了,有护士来打针,打的是盘尼西林,即青霉素,这在那时是很珍贵的药。

碧初见嵋平稳睡着,便回祠堂街去筹钱,她不愿欠着押金。上坡下坡走了一阵,想起还没有吃午饭,遂向街旁买了三个饵块。饵块是米粉做的,一块块放在炭火上烤熟,涂些作料,便可吃了。碧初不肯沿街大嚼,托着这食物直走到家。

弗之正在楼门迎着,说:“我这是倚闾而望。嵋怎样了?”

“是丹毒。已经开始治疗,不要紧的。只是现有的钱不够交住院费。”

“正好学校今天发了一百元补贴。”弗之说。

碧初微叹,心想嵋是有点运气的。两人对坐着以饵块充饥。

过了片刻,碧初说:“住院可以应付,家用还得添补。前些时托大姐卖了一只镯子,贴补了这一阵。再拿一只去卖吧。不知大姐什么时候从安宁回来。”

“上午在秦先生那边开会,听说亮祖的事。”弗之迟疑地说。

“亮祖什么事?”碧初忙问,放下了饵块。

弗之说:“你只管吃。说是最高统帅部撤了他的军长职务。”

“哦!”碧初舒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战场上受了伤或是怎么了呢。”

“不让他上战场,我想这比受了伤或怎么了还难受。”

“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他打了败仗。不过我看恐怕不只因为这个,你记得亮祖和爹很谈得来?”

“因为思想?”

“大概有点关系。”

两人默然,都觉得沉重。嵋的病不过关系一家,亮祖的去职对个人来说也许没有什么不好,但是这在同仇敌忾、举国抗日的高昂精神中显示了不谐和音。这种不谐和音肯定会愈来愈大,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命运。

嵋在医院颇受优待,治疗顺利。家人亲戚同学时来看望。星期天碧初携小娃来了,小娃左眼眶青了一块。

“这是怎么了?”嵋忙问。

“摔的。”小娃用手捂着脸,含糊地答道。

“怎么连眼眶都摔伤了?”

“就说呢,像是打的。怎么问都不肯说。”碧初把带的东西放好,去找医生了。

小娃左右看看,低声说:“我告诉你,我和殷小龙打架了。我打赢了。公公教过我们打拳!”

“为什么打?打架总是不对的。”

“他要打嘛。因为一盆水。”遂把用热水的事说了。

嵋默然半晌,说:“我就奇怪,哪儿来的热水!你还有哪儿伤了?殷小龙哪儿伤了?”

“他是右眼眶。我们在山门外场地上画了两条线,在中间打。谁退过了线,就是输。”

“他输了?他没有赖吗?”

“好多人看着呢。他也没有想赖,挺守规则的。”

“都是光明正大的男子汉!”嵋笑道。

“娘来了!不说了。”小娃摇摇手。碧初进来,脸色很忧虑。

一时素初携慧书来,两人神色都有些异常。素、碧二人低声说话。素初告诉,亮祖的处分已经宣布,撤职留在昆明居住,可在省内走动。卖镯子可以交给副官办。他们全家要到安宁住一阵,慧书也去,大考时再来。碧初告诉,嵋的病不只是丹毒,还有较重的贫血和轻度肺结核,需要较长期调养。慧书坐着揉一块手帕,不怎么说话。她带来一本书《苦儿努力记》送给嵋,还有四个芒果,是殷大士送的。

素、慧刚走,弗之和峨来了。快到中午,挂出了红球。孟家一家人在狭小的病室中团聚,不想跑警报。嵋说最好大家还是走,不要管她。

碧初说:“不会炸医院的,屋顶上有很大的红十字。”

峨冷冷地说:“那可说不准。”

没有空袭警报,球取下来了。

“我们真得搬到乡下去。”碧初心里这样决定。 g91CBhB4VnDHjpoN3gFBRdT3MjgO5bIq+smhUd7dpqZPpVJye7Er0juO5r4TX9k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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