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畴西的乐观,其实包含了不少水分。
你要是仅凭“补充”两字,就认定补充第一旅是一支二流部队,那就完全错了。
除了武器装备较好外,这支部队的兵员素质也很高,士兵多为北方人,作战风格硬朗,军官则大多是军校毕业生,官兵训练有素,敢打且能打硬仗。
1934年12月14日,王耀武率部到达乌泥关。他很快发现乌泥关地势险要,为避免不测,特地留下一个团防守乌泥关及其附近高地,其余人马则继续前进。
红军出没的地带,多为险要区域,王耀武也不会算命,他事前当然不会知道对方要在这里设伏,能以1/3兵力做后手,已经比其他将领要精明谨慎得多了。
眼看王耀武的那两个团就要完全进入伏击圈,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名红军战士因过于紧张,枪突然走火。
补充第一旅的前卫部队立即警觉起来,发现有红军埋伏后,他们一边抢占路边高地,一边派人向王耀武飞报情况。
在前沿指挥的刘畴西见状又气又急,只得提前下达出击命令,伏击战也瞬间演变成了遭遇战。
王耀武虽然暂时处于被动地位,但他在很短时间内便判明了战场势态。看出红二十师战斗力并不强,所据阵地又是控制战场的制高点,王耀武便首先集中迫击炮和重机枪对其进行火力压制,同时向高地发起猛攻。
红二十师以前没打过这样硬碰硬的阵地战,一时慌乱起来。王耀武找准弱点后,便不断增调兵力向这个点进行突破,最终红二十师的阵地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随着补充第一旅的官兵不断涌入,乌泥关及谭家桥高地尽被王耀武所夺,战场主动权完全易手。
按照原计划,当主攻方向的战斗打响时,寻淮洲即率红十九师前去乌泥关抄袭敌军后路,但这时红二十师已呈溃散之状,再抄袭后路已无意义,刘畴西急忙改变计划,令红十九师回援。
遗憾的是,寻淮洲没有遵令,即使方志敏写信去调,也没能调来。
也许长时间的压抑,让寻淮洲分外渴望能出奇制胜,在这关键时刻,他也失去了大局观,失去了智,只剩下勇。
寻淮洲要“单独自打一方”,只是他和刘畴西一样,都太低估王耀武了。
当红十九师到达乌泥关时,王耀武留下的那个团早就占领了制高点,并能居高临下地俯瞰北面低地,穿插行进中的红十九师被隔断在悬崖峭壁之下,兵力难以展开。
寻淮洲杀红了眼,干脆端起一挺机枪,带头发起冲锋。
几经反复,制高点终于拿了下来,但已无实际意义——红十九师伤亡过重,失去了继续攻坚的锐气,也根本起不到断敌后路的效果。
更不幸的是,寻淮洲在冲锋中腹部中弹,受了重伤。在送往茂林的途中,又因山路颠簸从担架上摔下来,导致失血过多,于第二天去世,死时年仅22岁。
谭家桥战斗从早上打到下午,战况异常激烈,王耀武在上报时称:“是役也,为本旅各次剿匪战役中最猛烈之战争。”
当战斗进行到下午,红二十一师的阵地也被王耀武突破。补充第一旅一部已攻至红十军团指挥所附近,再打下去的话,整个红十军团就得被人家“包饺子”了。
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方志敏和刘畴西下达了撤出战场的命令,此时王耀武也精疲力竭,无力再进行追赶。
谭家桥一战对双方都至关重要。若是这一战能打赢,红十军团不仅能补充大量匮乏的物资装备,而且能挫灭敌军气焰,真正在皖南站住脚,相反,其处境就变得十分艰难和被动。
谭家桥战后,俞济时不断向皖南一带调集重兵,包括补充第一旅在内,已集结了20个团的兵力。
面对优势敌军的围追堵截,红军只能在寒冷的山区里饥一顿、饱一顿,靠不停地兜圈子来避敌锋芒,部队的战斗意志大为削弱,与此同时,刘畴西也由乐观者变成悲观者,决策时优柔寡断,常常难以下定决心。
红十军团转移时,曾遭遇一个保安团。这时红十军团兵力加一块,仍相当于3个整团,如果刘畴西能审时度势,下狠心全军扑上,是有望予以全歼的,但他能避就避,抠抠搜搜,只派了一个营上去作战,后来发现一个营不行,又派一个营,直把歼灭战搞成了“添油式”的消耗战。
在红十军团,方志敏是项英任命的军政委员会主席,政治权威超过乐少华,但他不懂军事,同时身上又带有很多文人气质,在为人做事的风格上,与乐少华等人迥然不同,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愿意与刘畴西闹得太僵,因此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最后刘畴西做出决定,避战撤离,一个拣软柿子捏从而重振士气的机会就这样白白丢掉了。
半个月内,红十军团往返十余县,进行大小战斗十余次,这些战斗大多是遭遇战和消耗战。刘畴西无心恋战,一打就走,什么好处都捞不到,弄得整个军团人困马乏,士气越来越低落。
1935年1月10日,红十军团高层在浙西遂安开会。会上分成两种观点:一种以乐少华和粟裕为主,主张就地分兵游击,以减小目标,保存实力;另一种以方志敏和刘畴西为主,他们提出,应继续大兵团作战,争取早日返回闽浙赣苏区进行休整。
经过争论,方志敏拍板定案,决定采用后者。
与会者都没有想到,正是这个决定,把红十军团送入了覆亡的不归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