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伤寒杂病论》距离现代已经将近两千年了,医圣张仲景所创立的六经辨证体系,历代医家无论用或不用,均无人能小觑。
我们用当代李可老中医的话来形容仲景学说:读古人医案,常有“覆杯而愈”“效如桴鼓”之描述,一经临证,乃深信经方确有神奇功效。伤寒六经之法,统病机而执万病之牛耳,则万病无所遁形。“病”可以有千种万种,但病机则不出六经八纲之范畴。正是《内经》“知其要者,一言而终”的明训,执简驭繁,万病一理。临证之际,不必在“病名”上钻牛角尖,不但不考虑西医的病名,连中医的病名也无须深究。胸中不存一丝先入为主之偏见,头脑空明灵动,据四诊八纲以识主证,析证候以明病机,按病机立法、遣方、用药,如此,虽不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少犯错误。仲景学说是中医的灵魂,也是破解世界性医学难题的一把金钥匙。“难症痼疾,师法仲景”是我一生的座右铭,愿与青年中医共勉。
医圣仲景所创的《伤寒杂病论》,是中医医学集大成之扛鼎之作,是中医学不朽的里程碑,其包含理、法、方、药、脉、证、病、外感、内伤、杂病等,在书中所述条文言简意赅且包罗万象,中医由此而成为一门完整的医学体系。正是由于医圣仲景这面大旗,中医的各个流派,以及民间的各种中医手段、技法才得以在千百年来的战火、灾乱、饥荒、山河破碎中顽强传承下来,并且汇成精彩纷呈、不被湮灭的中医薪火。
但是,我们也应该认识到医圣仲景之书的文辞深奥、古语行文、字简意略,就像是意蕴深厚、境界高妙的国画艺术品,多有大篇的“留白”,即不着笔墨的空白和空间。条文中还有不少的省文(仲景常常在此省略,如果不通篇联想和印证,很难弄懂此处所示所指)、倒装句、插入笔法等。再加上经过多代人传抄,甚至可能有些医家根据自己的理解和经验进行过一些删改、添加以及前后顺序的挪动。如胡希恕在讲解《伤寒杂病论》时,也找到了多处疑似后人添加删改而造成的错误。而现在流行于世的《伤寒杂病论》版本,也许并非是仲景原汁原味版的《伤寒杂病论》。但是,认真阅读这本书,可以看到书中让人如梦初醒的点睛之笔,都散布在一些看似不经意的条文之中,其中的理论精髓,需要下很深的阅读功夫,在整部《伤寒杂病论》中,以前后相关条文互勘的方法来发掘整理。
由于以上原因,很容易让现代的初学者懵懵懂懂,甚至摸不着头脑。更由于近百年来的西医理论、病名、诊断治疗手段以及西医对疾病的语法表述习惯,使人们形成了一定的思维定式。因此,现代的中医学子们在理解、消化这部经典时,很容易陷入迷茫,无法学以致用。
市面上注解《伤寒杂病论》这本经典著作的书籍汗牛充栋,多是在一方一法和文字上下工夫,很少从六经辨证整个体系着手,以起到提纲挈领的效果。应结合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把医圣张仲景六经辨证体系的“留白”填补和提炼出来,以通俗易懂的语言文字呈现给大家。想要学习经方,我以为必须弄通弄懂六经辨证、望闻问切后,要知道患者是哪一经、哪两经甚至哪三经出了问题,以及各经病的先后主次。然后是八纲(阴、阳、表、里、寒、热、虚、实)归属,当然包括八纲细化的病机(气滞、气虚、血虚、血瘀、痰饮、水湿、食积、津液虚、阳虚、阴虚)、证机。最后辨方证、药证,采用单方、组方或合方的方式遣方用药,以达到见病知源、药到病除的最佳效果。
伤寒论六经辨证提纲言简意赅: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阳明之为病,胃家实(一作寒)是也;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硬;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
面对医圣张仲景千百年来毋庸置疑的六经辨证提纲,让如今的中医学子们去对照现代人各种各样的疾病,常常会让学生感到无所适从。习惯了西医的病名以及西医的语言方式,有没有一种浅显易懂的六经辨证理论,能够把仲景高妙境界的六经辨证“留白”用现代人熟悉的语言提炼出来,便成了我多年来临证思考想要解决的问题。结果经过多年的临床和思考,逐渐整理出这样的六经辨证标准和体系。
太阳病的诊断标准:①恶寒、恶风;②脉浮;③头痛、身痛、腰痛、周身关节疼痛或活动不利;④眼睑及面部浮肿;⑤身痒,皮肤粗糙,或有渗出物(湿疹、麻疹)。
阳明病的诊断标准:①口干;②脉滑或数;③大便干。
少阳病的诊断标准:①口苦;②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③诸孔窍疾患,如眼、耳、鼻、头、咽;④脉弦。
太阴病的诊断标准:①大便偏稀;②胃脘部胀满;③畏寒、肢冷、疼痛;④脉沉弱无力。
少阴病的诊断标准:①脉沉细无力;②恶寒、恶风,汗出,低热或无低热;③周身关节疼痛;④鼻塞、流涕。
厥阴病的诊断标准:有里证的热证,包括里实热、痰热、湿热、瘀热、水热互结证,以及半表半里热性证;同时又有里的虚寒、水湿、实寒、血虚、气虚、阳虚证。
当然,见到上面的各种症状,还不能就认定是某一经证的问题,必须结合脉象、舌象以及各种其他症状进行综合辨证,去伪存真,分析筛查,确定是一个经证还是两个经证或三个经证合病。如果有合病,主证在哪个经证,是分而治之走一步看三步,还是同时治疗。这是一个长期的学习和实践过程。
在望闻问切中,见到一派虚寒之象能不能否定里实热的存在?见到一派烘热之象能不能否定有里虚寒的存在?体弱之象的人能不能用大黄?胃寒之象的人能不能用生石膏?生石膏、附子能不能在一张处方里出现?吴茱萸、生石膏能不能在一张处方里出现?脉沉会不会有太阳表证?除了少阴病,其他经证会不会出现脉微细?脉沉细弱会不会有阳明腑实证?所有这些“留白”必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正如李可老先生说的:“胸中不存一丝先入为主之偏见,头脑空明灵动,据四诊八纲以识主证,析证候以明病机,按病机立法、遣方、用药,如此,虽不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少犯错误。”
初学这个六经辨证体系,最好养成以下五个习惯或者按照以下五个步骤来临证。
1.问诊时要把六经辨证的标准在头脑中都过一遍。不能靠患者自己说一句胃不舒服就去往阳明病或太阴病上去靠,要问问患者没有说出来的各种症状,比如食纳、二便、睡眠、恶寒恶风、口干口苦口渴、气力汗出等情况。
2.望诊时看清楚患者舌质、舌苔、面色、神态、语态。
3.认真号脉,从脉象大致确定患者症状的寒、热、温、凉、表、里、虚、实状态,对照患者问诊时的表述,去伪存真,抓住病机所在。
4.通过望闻问切,进行六经辨证,确定患者属于哪一经证的问题,还是哪几个经证的问题。是单一经证病变,还是两个或多个经证的合病、并病,抓住主证和主要经证,确定是先治单经病症,还是两经、三经同治,是“走一步看三步”还是“一步到位”。
5.辨方证、药证。选择最适合的方剂,或单方或合方,都要根据患者实际情况确定每味药的药量,有些情况下还要加上合适的“专药”。
这五个习惯和步骤的养成,对初学者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好的习惯一定会有好的收获和结果。
阅读本书,除了熟记六经辨证提纲和各经证的诊断标准,还要结合书中列举的大量医案来理解这个辨证体系,并与《伤寒杂病论》的六经辨证提纲以及书中方证的适应证衔接和互参。通过本书,希望初学者能够较快找到中医入门的感觉,都说中医难学,如果不掌握一套通俗易懂的辨证体系,总是在一方一法上打转转,看看这本书讲得不错,那本书讲得也挺深刻,多少年来都在猴子掰玉米,掰一个丢一个。看病开方,有效果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效,没有效果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下一步该怎么辨证。而熟练掌握了这套六经辨证体系,你就会心中有底,面对患者,通过望闻问切,就知道能不能治,上手后效果不明显,还可以马上根据完整的体系来重新调整辨证思路。简要来说,先辨六经,再辨八纲(病机),后辨方证。六经与病机完全对应。
如果把中医比作一棵大树,体系就是树干,不经过树干,学习中医,很难收获果实。
患者或许也可以通过本书明白自己的问题大概出在哪儿,应该怎样向医生表述自己的症状,应该找什么样的中医来给自己遣方用药。如果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作者会欣慰自己的笔耕在墙里墙外都能发芽抽枝开花。
推出这本书,也期待与同道们相互交流,也许这个六经辨证新思维还有瑕疵和错漏,希望在以后的相互交流及临床实践中,能使这个六经辨证体系更加成熟、完备、易懂易上手。中医要传承要发展要创新,让我们大家共同来思考中医、相信中医、选择中医;中医的振兴需要一代代中医人士不懈的努力,让我们携起手来为中医这座大厦增砖添瓦!
最后,要特别交代的是:从踏入中医殿堂以来,笔者陆续坚持跟随著名中医临床家抄方、学习,先后师承花宝金、冯世纶、张磊、高雨等中医名家。其中,笔者在经方领域,尤其得益于经方家冯世纶和张磊老师的倾囊相授和悉心教导。笔者的博士生导师花宝金教授一直鼓励自己“转益多师是吾师”,并对本书给出了高屋建瓴的诸多指导。若读者有所收获,首先要感谢本书的联合作者花宝金教授。当然,本书由本人具体执笔,尤其是“我的思考”和“笔者医案”部分。若有不足之处,笔者文责自负。
鲍艳举
2019年1月18日于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