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四书大全说》的《中庸》部分涉及《四书大全》中的《中庸章句序》、《读中庸法》、《中庸章句大全》、《中庸或问》,我们的关注则集中于船山围绕《中庸》本文、《章句》、《或问》的首章讨论所发生的思考,这是因为传统上对《中庸》的研究无不重视其首章,也是因为“中”、“和”、“道”、“性”、“已发”、“未发”的原始讨论都在此章,心性工夫的讨论多集中于此。
在朱子学的《中庸》解释中,认为“中”字按其在文本中的脉络,可区别为不同的意义,在朱子学中也为此区别建立了各种不同的对比性表达。如朱子言:“名篇本是取时中之中,然所以能时中者,盖有那未发之中在。所以先说未发之中,然后说君子而时中。” 朱子弟子陈北溪说:“中和之中,是专主未发而言;中庸之中,却是含二义:有在心之中,有在物之中。” 这里就出现了时中之中、未发之中、中和之中、在心之中、在物之中这些不同的概念。
这种分别早在北宋道学已经提及。如伊川对“中庸”的界定是“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与伊川以“不偏不倚”定义中不同,程张门人吕大临则以“无过不及”定义中。 朱子后来同时吸收了这两种说法,认为中有两种基本意义,不偏不倚之中是作为心体的中,无过不及之中是作为行为的中,前者是体,后者是用。 程门苏季明曾问伊川:“中之道与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同否?”伊川曰:“非也,喜怒哀乐未发是言在中之义。只一个中字,用处不同。” 此是把“中之道”与“未发之中”加以分别。朱子后来说:“在中是言在里面的道理,未动时恰好处,或发时不偏于喜则偏于怒,不得谓之在中矣。” 在中就是指这个“中”不是表现于外在行为的中,而指在心性里面而言。
朱子在《中庸或问》中乃说:“中一名而有二义,程子固言之矣。今以其说推之,不偏不倚云者,程子所谓在中之义,未发之前、无所偏倚之名也。无过不及者,程子所谓中之道也,见诸行事、各得其中之名也。盖不偏不倚,犹立而不见四旁,心之体,地之中也。无过不及,犹行而不先不后,理之当,事之中也。故于未发之大本则取不偏不倚之名,于已发而时中,则取无过不及之义,语固各有当也。” 在朱子学的理解中,时中之中是用,是在事之中,是无过不及之中。而未发之中是体,是在心之中,是不偏不倚之中。换言之,时中之中是已发之中,中和之中是未发之中。《四书大全》引新安陈氏云:“不偏不倚,未发之中,以心说者也,中之体也。无过不及,时中之中,以事论者也,中之用也。”
在《中庸或问》中朱子借问者之口曰:“此篇首章先名中和之义,此章乃及中庸之说,至其名篇,乃不曰中和,而曰中庸,何哉?”朱子云:“中和之中其义虽精,而中庸之中实兼体用;及其所谓庸者,又有平常之意焉,则比之中和,其所该者尤广。” 朱子以为,中庸的中既不仅是未发之中,也不仅是已发之中,而是兼含两种意义。
总结起来,《中庸》作为篇名,此“中庸”一词的“中”即是所谓“中庸之中”;《中庸》“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此“中”即所谓“未发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此中节之“中”即所谓“在事之中”;“君子而中庸也,君子而时中”,此“中”即所谓“时中之中”。朱子最后将这些有关“中”的说法都容纳在一个体用系统之中,在这个系统中,“中庸之中”是兼动静体用而言的,它包含“中和之中”与“时中之中”两方面,在这两方面当中,“中和之中”是体,“时中之中”是用。“中和之中”又可称“未发之中”、“在中之义”、“不偏不倚之中”、“在心之中”;“时中之中”又可称“中节之中(已发之和)”、“中之道”、“无过不及之中”、“在事之中”。就“中”与“和”而言,这里的“中”是指未发之中,“和”则属于已发,故中与和的关系是体与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