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七月初七,尚有十余天,衢州到莫干山又不远,因此绿无堤策马缓缓北上。走了两天,忽然心头一动,忖道:“乌鸦必定会提早到达,反正无事,何不早点去那里……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回心一想又觉得太过冒险,万一被乌鸦发现,后果不堪切想,但此念一起,再难遏止,最后决定先到莫干山,再视情况才定行止。主意一定,拍马急驰,直趋莫干山。一路上晓行夜宿,不一日已至莫干山下,绿无堤将马匹寄放在农舍,向农家买了几个馍馍,再仔细易了容,然后觅路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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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浪在涂生金药局休养了几天,精神及伤疲恢复了不少,这天涂生金把午饭端进他房内,两人坐在小桌一齐共进,黄河浪忍不住再求他:“师兄,到底你是如何取得解药的,可否介绍一下,他日小弟也好做参考。”
涂生金道:“乌鸦又不蠢,相同的计谋,他不可能中两次!因此,你必须懂得变通,而且要有冒险的精神。”
黄河浪道:“要自乌鸦身上取得解药,无异火中取栗,这点冒险精神,小弟还是有的。”
涂生金将饭咽下,道:“好,吃了饭便将经过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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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蝙蝙”涂生金埋伏在汉水之畔已经三天了,他带来的干粮下午便已吃光了,但仍不敢移动,对他来说,是生是死、将来是荣是辱,全在此一天!
按照他约定的日子,乌鸦昨夜便应该来了,但至今未见踪影,不过涂生金却觉得乌鸦昨天黄昏便已到达,可是他却没有现身!
这次他潜到河北杀了投靠蒙古人,陷害忠良的武林败类:“飞花神剑”柳残杨,经历九死一生,身上受了多处剑伤,犹幸不但取了柳残杨的首级,还成功摆脱柳家堡及蒙古高手的追杀,实在值得他自豪!
接杀“飞花神剑”柳残杨这个武林败类的任务,涂生金十分乐意,这是他最后一宗“生意”,若能成功,起码能稍替自己赎罪!
但当他成功逃离险境,便自然而然会为自己的生存打算。雇主言明一定要取柳残杨的首级,以拜祭被其陷害的忠良。如今柳残杨的首级便放在囊中,用石灰包裹,以免腐烂。他约了乌鸦来此取首级,并以此交换解药。
乌鸦为何不现身?他在等什么?他有什么打算?柳残杨的首级报酬极高,他料定乌鸦一定不会放弃,一为钱;二为声誉。既然如此,他至今不出现,便说明这里面必有原因!
如果不能破解乌鸦的阴谋,则自己今生便输光了!想到此,涂生金心念电转,他决心今夜便决定生死荣辱!第一件事便要先找出乌鸦的藏身之所,他立即瞪大双眼,向四周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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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映得江水一片血红,连江边芦苇也披上一层血光,让人看得心悸。
天色终于渐渐黯淡,却开始起风。芦苇在风中起伏不定,发出阵阵沙沙响声,如波似涛,动人心魄。
就在此刻,涂生金听到一个异响,有别于风吹芦苇,他全身三万六千个毛管全部竖起,如果此声是发自乌鸦的,那就太恐怖了,自己一早埋伏在此,被其迫近居然事先毫无所觉!
这刹那,涂生金悄悄伸一伸双腿,双臂轻轻伸展一下,然后缓缓吸了一口气,再闭住呼吸,使自己进入状态。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野兔自四尺外掠过,涂生金一动不动,双眼紧盯着前面。左手抓起一块小石头,向后面抛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往左首直窜过来,涂生金如豹子般扑起,左手发出三件小铁蒺藜,右手一把三尺长的尖刺,向黑影剌去!
那黑影倏地跃起,左袖一拂,洒下一团梅花针,电光石光之间,只见涂生金左臂再度举起,“刷刷”两声,两枝袖箭直射过去!
梅花针轻,袖箭反而后发先至,但听黑影痛啍一声,凌空转身,右袖飞出一条链子锤直奔而出,涂生金袖箭一出,人早已向前标去!正在暗暗高兴,猛觉地上窜起一人,一掌望自己胸膛击至!
变生肘腋,涂生金急切之间只好勉力退后,同时右臂猛地剌前,这全是无意识之行动,可是因两人均使得急,距离极短,涂生金胸膛固然被击中,那厮胁下也被刺中!
涂生金身子向后抛飞,以便卸掉一部分力,第一个黑影艰辛地走前,链子锤向涂生金后背击去,但力道明显不足,涂生金闻到风声,一个千斤坠落地,左臂向后一翻,抓住铁链,再用力一拉,那厮脚步不稳,登时蹭前几步!
说时迟,那时快!第二个黑影又扑了上来;涂生金立即用力一旋,第一个黑影应声向第二个撞去!他内腑本已受伤,此刻用力过猛,一口血立即喷了出来!
第二个黑影拨开第一个,急然问道:“老二,你怎样了?”
“他袖箭有毒!”
涂生金臂上用力一拉铁链,将第一只乌鸦拉至身前,冷声道:“我替你们杀了十五个人,你们不但食言,还想卸磨杀驴?”
第二只乌鸦阴恻恻地道:“是你先生异志的,否则为何会躲藏在此,岂能反怪咱们?”
“放屁!我如何生异志?是你们先动手的!”涂生金边说边拉着第一只后退。“如今不必多说废话,交换解药吧!”
“柳残杨的首级呢?”
“在我身上,交换解药之后,我自然会将首级给你回去领赏!”
乌鸦头面都包在黑布袋中,看不到他的表情。第二只乌鸦不断跟着上前,冷冷地道:“你逃不了的,何不落个好死?”
此刻涂生金已退至江边,冷笑一声:“我的解药见水即化,你一拒绝,我便跳进江里,大家一齐死!还有你如今是否也觉得胁下开始麻痹?”
第二只乌鸦怒道:“你尖刺上也淬了毒?”
涂生金哈哈笑道:“我早料到你们不会放过我,我又怎会客气?我死也要抓你们来陪葬!”
第二只问道:“老二,你觉得如何?”
第一只道:“已全身麻痹,连嘴唇也开始失去感觉……老大你不要管我,失去解药你回去如何交代?”
涂生金一怔,脱口问道:“你们还要向谁交代?”
第一只乌鸦道:“其实我们比你们好不了多少,我们上面还有鸦神。”
“鸦神?鸦神是管乌鸦的?”
“不错,你们本来便得在任务完成之前死的,你很幸运,几番都被你避过;这次咱们等到你得手之后,本来要暗杀你的,奈何蒙古的大内高手追来,咱怕杀了你,首级也来不及取出,因此老二只好冒险引开蒙古人,由老夫跟踪你,却想不到居然被你溜掉!”第二只乌鸦道:“因为要等老二来了才动手,方让你多活了一天!”
涂生金这才知道原委,不由怒道:“这种卸磨杀驴的行径,比杀手更加不堪!”一顿又道:“两条命换一条命,对你们来说,已占了便宜,到底换不换?”
第二只沉吟道:“解药就在老二身上。”
涂生金立即伸手进第一只乌鸦的怀内掏,想不到他里面的东西还真不少,既有银票、银子、药丸还有几个药瓶。忙问:“那个装的是真正的解药?”他边说边将银子及银票塞进怀内,手掌上放着一颗药丸及三个瓷瓶。
老大问道:“我们的解药呢?”
“你先告诉我,解药是那一种,我自然会将你们需要的解药给你,再拖下去,恐怕你的老二返魂无术了!”
老大道:“红色那一个瓷瓶,里面装的便是解药。”
涂生金问道:“我如何相信你?”
老大冷笑道:“亏你跟老夫学艺十多年,会说这种傻话!老夫毒死你,自己不是也得不到解药?不信你打开来看看。”
“这颗药丸是什么作用?”
“你平时半年服一次的。”
涂生金再问:“黄色和绿色装的又是什么药?”
老大语气十分平静:“黄色的装的是毒药,绿色的装的是其解药,快点将咱们的解药给咱!”
涂生金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纳进怀内,只留那个红色的,当下将木塞打开,但见一股红烟冒了出来,他猛地觉得一阵晕眩,说时,那时快!老二不知为何竟然可以活动,转身一拳向他胸膛击出。涂生金知道要糟,尽力将身子仰后,此时离江水已不远。
涂生金强忍内腑翻腾的气血,掏出柳残杨的首级,向远处抛去,随即转身标前,“巴”的一声,跳落江中。
猛听老大叫道:“糟了!”
此时正值涨水,涂生金一落江中,立时被江水冲开几丈,头泡在水中一会儿,脑袋忽然清醒起来,忙吸一口气,沉落水中,放软手脚,任由江水将自己向下冲送。过了好一阵,他才冒出水面,游到对岸,爬了上去,不敢稍息,立即连爬带滚,向前逃去,最终脱离了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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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至此,涂生金倒了一杯水喝,黄河浪忍不住问道:“师兄,你的解药在何处?你又是怎样……”
涂生金止住他,道:“我上岸之后,运气很好,让我找到了一匹马,马虽劣却也能代步。当时我若非事先在身上缠了一块牛皮,哪还能跑得动?饶得如此,受伤也不轻,便利用在马上慢慢调息……内伤足足调养了三个月才痊愈。”
黄河浪忍不住再问:“他俩都中了你的毒,亦活不成,你还担心什么?”
涂生金道:“我在袖箭及兵器上只是涂了麻药,并非毒药。”
“原来如此,难怪第一只乌鸦后来又能动弹。”黄河浪一顿又问:“你为何不涂毒药?”
涂生金白了他一眼,道:“如果涂了毒药,万一救治不及,不是连我也完蛋了?我意是用麻药制服他,再慢慢迫他取出解药,谁料竟有两只乌鸦!”
“后来你怎样辨认出解药来?”
“这倒简单,因为黄瓶有三颗药丸;绿瓶则只有一颗。心想这种解药不可能有太多,因此我便冒险服下绿瓶的药丸,果然让我猜对了。”涂生金道:“我想鸦神不会放过我,因此后来用炒热了的砂子敷在脸上,变成如今这副麻脸……”为了躲避乌鸦,他真的费尽心机,不惜毁容以求自避过乌鸦耳目!
黄河浪听后心潮起伏,半晌方问:“这是几年前的事?”
涂生金已恢复了常态,淡淡地道:“快七年了。”
黄河浪叹息道:“师兄事先做了周详的计划,但这中间还有几分是运气……不过世事艰难,有几多件事,是在完全有把握的情况下进行的?”
涂生金道:“你不能依样画葫芦,须别出心裁方有成功之希望。”忽然神色转厉,沉声道:“还有,在此遇到我之事,你必须答应我,不许泄漏半个字,包括对你那些蝙蝠兄弟!”
黄河浪忙道:“此事小弟自知轻重,岂敢陷师兄于险境中?若违此誓,教我死于非命、五雷轰顶、万箭穿心!”
涂生金神色转缓,点头道:“你们的武功全是传自乌鸦,有朝一日若要与他兵戎相见,你有几分把握?”
黄河浪心头一沉,他从未想到此一点,登时作声不得,过了一阵方摇摇头,问道:“师兄有以教我?”
涂生金道:“我只能给你一个建议:武功方面也得别出心裁,方可出人意料,才有侥幸得手之机!你离开时我会送你几样东西。我得去看病人了,你加紧运功疗伤吧。”
涂生金关上房门后,黄河浪思绪起伏,联想翩跹,心神难以平静,更遑论进入天人合一之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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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无堤一口气爬至洗剑池,一匹白练似的瀑布自峭壁上泻下,击在五六丈下的池上,发出震耳的响声,池水腾起袅袅白烟,在落日余晖斜照下,幻起一弯彩虹,绿无堤这刹那,忽然想起前朝大诗人李白的一首七绝诗来: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此处虽非庐山,但与此诗之意境,庶几近之,绿无堤只觉神为之一夺,烦恼尽消,几乎忘了此行之目的。他歇了好一阵,方觅路再上。
峭壁之上,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就像一座大石台,中间有一道笔直的裂缝,倒有几分像被宝剑切开,难怪被誉为试剑台,石台甚大,能容十多个人盘膝而坐。
石台对面丈余之外,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绿无堤走进去看,但见长年失修,已颇为残旧,庙宇甚小,只八尺见方。石台旁边又是一堵峭壁,高约四五丈,隐约见到另有一座寺庵,绿无堤一个急冲跃起,他只能跃起二丈七八,力将尽时,左右双掌连番击在石壁上,再借力跃起,终于落在峭壁上。
上面是个土坪,约有两亩地,上有一座以紫竹建成的小庵,牌匾上用金漆以隶书写着三个字:紫竹庵。也不知是庵内本无出家人,还是因为天色已晚,庵门紧闭。绿无堤迅速在庵外绕了一圈,背后是悬崖,低头一望,足足有三四十丈深。
看情况,乌鸦尚未来此作布置,绿无堤不敢多耽,立即由原路跃下去。待到了洗剑池旁,才发现峭壁对面有一座小山包,虽只有一二丈高,但山上树木苍苍,灌木丛生,他又在附近走了一匝,然后下山。
绿无堤取回马匹,驰了几里路,然后再走进一条小村借宿,此行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了却他一个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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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浪眼看伤口已渐合拢,且七月初七之约期已将届,便向涂生金告辞。“师兄,如果你想报仇的,跟小弟去莫干山,便能找乌鸦。”
涂生金道:“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不宜轻举妄动。”
黄河浪问道:“什么情况下才算成熟?”
涂生金道:“最低限度咱们需要有三四个人,而且都应该已解掉了身上的毒;即使如此还要具备许多条件。”一顿又道:“涂生金这名是乌鸦叫的,我已改名池靖平,日后不可再提涂生金三个字!”
黄河浪问道:“下次小弟来找你,是否仍来此处?”
池靖平笑而不答,却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来,道:“这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一本软剑谱,你暗中苦练,将来报仇时必用得着!”
黄河浪谢了一声,伸手接来,只见册子上写着“七星耀乾坤”,不由脱口呼道:“莫非这是翟北斗前辈遗留下来的剑法?”那翟北斗被誉为百年来,软剑第一人,虽已过世逾三十年,但黄河浪对其名头如雷贯耳。
池靖平道:“正是。”同时送他一柄软剑,一具袖箭喷筒,六枝袖箭。“这些东西对你较有用,便送给你吧。”
黄河浪再三致谢,掏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道:“师兄在此济世,小弟亦稍尽点绵力。”池靖平也不客气,谢了一声便收下,并由后门送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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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浪离开打虎镇后,不敢回小集下取回马匹,走了两天,方找到一匹劣马代步,连夜赶路,于在七月初七天亮前赶到莫干山下。天色蒙蒙,隐隐见到前头有个人倚树而立,他心头一怔,待走近几步,方认出那是九妹白若冰,不由大喜,拍马上前。
白若冰见到他亦十分高兴,迎上去道:“二哥平安回来,小妹便放心了!”
黄河浪见她关心自己,心头甜滋滋的,含笑低声道:“这次多亏老三,否则我是回不来了!嗯,九妹在此多久了?可有见到老三?”
白若冰摇摇头道:“小妹刚到两盏茶工夫,因见天色尚早,便且在此等候,以便结伴同行,你是第一个到的了!三哥他、他可有受伤?”
“分手时他没受伤,倒是愚兄伤口迸裂,差点死去。”
白若冰歉然地道:“都是小妹没用,才累二哥受伤,幸好二哥能成功回来,否则小妹今生……”
黄河浪截口道:“没事便好,同门之间理应互助,九妹万勿介怀。嗯,你身上的伤?”
白若冰嫣然一笑,仿似鲜花盛放,她平日冰若冰霜,不苟言笑,骤然见到她的笑颜,黄河浪竟看痴了,双眼只死死地盯在她脸上。
“多谢二哥关心,已好了……”白若冰目光一及,粉脸泛红,敛容转身道:“小妹曾来过此处,记得上面有位老伯开了一爿小店,咱们上去吧,小妹请你吃早饭。”言毕拉马先行。
黄河浪暗恋这个小师妹已久,只是白若冰平日一副拒人于千里之态,加上乌鸦不许蝙蝠之间有恋情,他只能够将自己的感情,牢牢地收藏在心内,未敢表露。此刻跟在她身后,晨风送来她身上阵阵的处女幽香,心神俱醉,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背后,想走近点嗅她身上的香气,又怕唐突佳人,患得患失间,猛被一个马嘶声惊醒。
他本能地转头向下望,耳际已听到白若冰的欢叫声:“三哥!”
绿无堤挥手与他俩打招呼,两人遂停下来候他。绿无堤人未至,声先至:“你们来的好早啊!”待走近又低声道:“老二,你没事吧?我次日再上山找不到你,回小集又等不到你,只好先走了。”
黄河浪忍不住抱一抱他,也低声道:“老三,这次若非你,愚兄怕已回不来了!”
绿无堤拍拍他的肩膊,淡淡地道:“你若回不来,难道我便回得来?”两人相顾一笑,联袂上山。“九妹怎地也这么早来?”
白若冰含笑道:“小妹是特别早点来请两个哥哥吃早饭的!”
黄河浪暗道:“九妹遇到什么高兴事,今天怎会开起玩笑来?”嘴上却道:“不说犹自可,一提吃饭愚兄肚子真的饿了!”
白若冰道:“那小店快到了,就怕还未开店。”果然再上了一条石级,到了一座土坪,有七八户人家,前面那家门外安着三张小桌子,一个老头正在拭抹椅桌。白若冰喜道:“老伯有东西吃了么?”
老头看到她像见到自己的孙女般,笑眯眯地道:“有,有。今天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哩,只是还得等一下。”
黄河浪连夜赶路,早已腹如雷鸣,闻声叫道:“饿死了,先来点东西充充饥!”
那老头连忙跑进去,切了一碟卤猪头肉及卤鸡蛋出来,接着又端了三碗豆奶,道:“有面条及饺子,你们要什么?”
黄河浪道:“有什么就来什么,不会短你一文钱。”边说边箸如雨下。
绿无堤问道:“老二你跑去何处?为何不回小集?”
黄河浪叹了一口气道:“愚兄逃得狼狈,无意中踩到猎人布下的捕兽夹子,那夹子有毒,幸好猎人好心,抱我去找大夫救治,待伤口合拢得差不多才赶来。这次咱俩都能平安,真是菩萨保佑!”
绿无堤轻啍一声:“菩萨还会保佑咱们这种人?”黄河浪哑然失笑。
闲聊了一阵,老头又端出一大盘青葱炒鸡蛋和饺子来,黄河浪要他再下几碗汤面。正在举箸间,忽听有人叫道:“哈,看来我真有食福!”三人回头望去,来的却是赤如火,他拴好马匹便走了过来,老头忙替他加了一对竹箸。
赤如火边吃边叫:“老丈,有好东西都送上来,饿死我了!你们放怀吃吧,今天我请客。”
白若冰道:“老大要跟小妹争东道。”
赤如火指指绿无堤道:“我欠老三一个人情,九妹你便不要跟我争了!”
白若冰撇撇小嘴道:“欠人情才请吃这种东西呀?老大你也太小气了!”
赤如火一怒,看了她一眼,道:“也罢,这顿便吃你的,下顿我再请你们吃顿好的!”
白若冰一本正经地道:“如此才有点像做老大的样子!”赤如火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白若冰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那老头手脚倒是甚为利落,又端出两碗汤面来。
吃得正欢,又来了一个人,只见他眉清目秀,却有点阴沉,身材与绿无堤差不多,不温不火地道:“小弟可否坐下吃?”
黄河浪道:“自己拉一张竹椅过来吧。”老头又端了一碟卤猪杂和一双竹箸出来。
赤如火道:“老七,这顿是九妹请的客,你要吃可得先谢谢她。”
“黑蝙蝠”黑七郎道:“小弟迟到,岂有让九妹请客之理?再说咱们五个自下山以来,好像还未聚过,九妹是女儿家不算,小弟是最小的,能够请三位大哥吃顿面,可真是荣幸哪!”
赤如火道:“若论嘴巴,老七最厉害了,九妹你便让他荣幸一次吧!”
白若冰道:“只要老大不吃醋,小妹怎敢不让老七荣幸?”
“老大你看,九妹嘴巴比小弟还厉害哩!”
众皆大笑,碍于乌鸦的规矩,人多谁都不敢随便说话,这顿饭越吃越沉闷,赤如火道:“老七会账吧!”当下五人将马匹寄放在老头店前,便联袂上山。
走了好一程,终于到了洗剑池,五人神情均是一松,黄河浪脱口道:“真是个好地方!”
黑七郎笑道:“二哥他日大可选择此地隐居。”
赤如火哈哈大笑:“老二若在此隐居,可得先娶个老婆才好,否则咱们可要替山上的尼姑担心了!”
白若冰啐道:“二哥才不像你,狗嘴长不出象牙!”
赤如火不悦地道:“九妹你怎知道,老二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说不定他比老六还好色!”
白若冰冷啍一声,扭头先走了,丢下一句:“早说你狗嘴长不出象牙,你还不承认!”
赤如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望着她的背影,双眼似要喷出火来。绿无堤在他背上轻拍了一记,半开玩笑地道:“老大你又不是狗,何必计较能否长出象牙来?”
赤如火悻悻然地道:“老三,你看九妹越来越没规矩了,说话全不顾会否伤着自家人!”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珠儿走玉盘的娇笑声:“老大,谁没规矩?”
众蝙蝠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火红色劲装,身材玲珑浮凸,杏脸桃腮,眉目如画,神情高傲的少女快步走上来。黑七郎道:“五姐来了!”
赤如火没好气地道:“谁敢背后非议五妹?总不是说你!”他知道乌鸦最疼惜她,谁都敢得罪,可不敢惹她。
少女是“红蝙蝠”红晓彤,只见她不屑地撇撇小嘴,好像表示她早知他没这个胆子。当下冷冷地道:“你们站在此处作甚?”
黑七郎道:“五姐,此处风光如画,又恬静怡人,正在打算日后在此结庐隐居哩,不过小弟知道五姐,一定不会跟咱们一起隐居。”
红晓彤“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问道:“为什么不会?”
黑七郎笑道:“谁不知五姐爱洁?怎肯跟咱们几个臭男人在一起!”
红晓彤眼角瞥了绿无堤一下,笑骂道:“好啊,如今连你这个小猴子也敢来讽刺我!早知你小时候尿床时,该多打你几记屁股!”
赤如火道:“五妹,你如今还可以打他屁股,大哥支持你!”
红晓彤怒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难怪九妹骂你狗嘴长不出象牙!”言毕也独自登山去了。
赤如火心头有气,忖道:“怎地这几个丫头,全没给我好面色看!”心中恨恨不已。
绿无堤道:“时辰快到了,咱们也上去吧!”当下鱼贯攀登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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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晓彤跃上石台,只见上面已坐着三个人,除了白若冰之外,尚有老四“蓝蝙蝠”蓝关云、八妹“紫蝙蝠”紫玉花,不由一怔,脱口道:“你们倒来得早!”
紫玉花满脸笑容地道:“五姐,你身材越来越标致,教小妹好生羡慕。”
红晓彤脸色一阴,冷冷地反诘:“愚姐知道八妹话中的意思,你是说我脸蛋不如你好看!”三只女蝙蝠都是大美人,但各擅胜场:红晓彤身材出众,有勾魂夺魄之功、紫玉花脸蛋最迷人,当真是如诗如画,令人看后如痴如醉、白若冰气质最典雅高贵,几分忧郁、几分冷淡,教人又爱又怜。
当下蓝关云道:“五妹你误会了,愚兄敢信八妹是由衷之言。”
“你是八妹肚子里的蛔虫?”红晓彤瞪了他一眼,道:“姑娘家说话,你一个大男人插什么腔!”蓝关云登时闭嘴,伸手扫掉衣袖上的草屑,以掩窘态。
紫玉花不以为忤地笑道:“五姐就是爱欺侮小妹,老要为难我;你若看上小妹的脸蛋,不如咱姐妹对换一下。”她笑脸迎人,红晓彤倒不好再说什么,轻啍一声,也觅地坐下了。
过了一阵,绿无堤等人都上来了,赤如火点了一下人数,道:“就欠老六一个了。”
黄河浪抬头望了一下天色,道:“还未到午时,不急。”
黑七郎笑道:“说不定六哥被女人缠住,一时脱不了身。”
赤如火轻啍一声:“老六这脾性若不改,终有一日会毁在女人身上!”
黑七郎笑道:“好不好色,分别只在于死在女人的身上,还是死在身边而已!”
赤如火盯了他一眼,问道:“老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就算你不好色,终也会娶妻生子吧?年老死在妻子身边,很平常吧?妻子还不是女人?”
赤如火笑骂道:“就不许妻子比你早死?”
红晓彤冷冷地道:“最怕你还未娶妻便已死了,连想死在女人身边的机会也没有!”
黑七郎叫了起来:“五姐你这不是咒我么?”
蓝关云接道:“因此老六才会一天到晚,都泡在妓院里,大概怕被五妹不幸言中吧?”众皆大笑,唯有绿无堤独自默默坐在石上,双眼盯着山神庙。上次他来时,山神庙门板早已不见了,今日庙门处却挂了一块布帘,他心想乌鸦是否已在庙内?
红晓彤问道:“三哥你在想什么?”
“有什么好想?咱们来此只有两个目的,一是取药,二是领取下一个目标的名单,这都已安排好了的,想不想都不能改变结果!”
赤如火转头向山下望去,低坡道:“还不见老六来,他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吧?”
蓝关云冷冷地道:“终日打雁,终有一日被雁啄眼,这有何奇怪?三哥不说话,大概他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心,不像你们只顾眼前!”
“胡说!谁不在意自己的前途?”赤如火道:“咱们兄弟姐妹难得聚首一次,开开玩笑有何打紧?老三一向是这个脾气,见怪不怪!”
白若冰忽然吟哦起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想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紫玉花道:“九妹最爱诗词歌赋,不过这诗不好,遍插茱萸少一人,这不是说老六来不了么?”
白若冰淡淡地道:“即使这次九个人都来齐了,下一次呢?谁敢担保能一个不少?”这话说得有理,众人心头都似压上一块铅石,再无人开腔。
忽然山神庙里传来一声低沉郁闷的咳嗽声,众人不由得心头一震,暗叫一声: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