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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丨第二章

舍命相救

睡至半夜,赤如火忽然听到一个二重一轻的敲门声,他如受伤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拉开房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袍,头戴面罩的人。赤如火惊诧不定的面孔,在黑暗中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偏身让他进内。

黑暗中响起一个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为何受伤?你一向不是十分自负的么?幸亏今番老夫有先见之明,派老三协助你,否则,啍啍……”

赤如火犹疑了一下,然后方低声报告。

×××

天亮之前,房门上响起二重一轻的敲门声,绿无堤镇定地下床打开房门,门外空空如也,月光透进门内,赫然见到地上有一封信。绿无堤关门点灯拆信,随即展开阅之:

字喻绿公子。即赴衢州,协助黄公子在六月二十五日前做成生意,依约做成生意,你可抽成三分之一。邬字。即日。

绿无堤冷啍一声,将信烧了,依然上床睡觉。

天亮之后,绿无堤下床匆匆盥洗一下,便着小二将早点送进房内。杀人是昨天的事,血腥味经已淡然,今早他胃口奇佳,如风卷残云般,把点心一扫而光。就在此刻,赤如火来了,绿无堤淡地道:“吃过否?”

赤如火悻悻然地道:“老三你真不够意思,吃饭也不唤一声!”

绿无堤淡淡地道:“因为我昨夜接到一宗新生意,吃饱得就走。”

赤如火脸色一变,道:“能否多留半天?”

绿无堤一怔,问道:“什么事?”

赤如火边将一封信递给绿无堤,边道:“愚兄什么都不怕,最怕写东西了!”

绿无堤看了他一眼,展信阅之:

字喻赤公子。七月初七午时,到莫干山试剑台上(紫竹庵前)见面取药,顺告老三。是次汝虽做成生意,但为何会受伤,须详细写一报告,届时逞上。邬字。即日。

绿无堤将信递回给他,淡淡地道:“知道了,报告他要你写,我爱莫能助。”

赤如火道:“老三,念在一场师兄弟份上,愚兄这份报告可不能完全依照实情写……”

绿无堤反问:“你想怎样写?”

赤如火干笑一笑:“自然得将当时的情况写得,出乎事前之所料……你知道乌鸦之脾性,被多罚做几宗生意,那可是要命的事……”

绿无堤沉吟道:“我可以不告之实情,但你最好先写好让我看过,免得届时口供不一样!”

赤如火喜道:“这个当然!谁说老三没人味!愚兄这就去写,中午再请你吃饭。”

绿无堤道:“不必了,我得赶路,你快去写吧!”其实此去金华,七八天已足矣,只是他不喜欢跟赤如火在一起。

“好,好,自家兄弟愚兄也不客气了,我这就去写。”

×××

看了赤如火写的报告,绿无堤换了一袭衣袍,出店先去买了一大袋包子,再跟小二要了一囊清水,然后策马南下。路上错过宿头,他也不在意,反正身上有干粮。日落黄昏,到了一座小山下,此地前有山村、水池,池边有大树,有几个村童在池畔垂钓,远处炊烟袅袅,绿无堤但觉这是一幅人间仙景,心念一动,下了马坐在树下,边看孩子钓鱼,边掏出干粮啃着。

村童见到来了一个陌生人,哄然而散。绿无堤心头一沉,暗道:“难道连小孩也害怕我?”愀然不乐,倏地头顶上传来一阵“呱呱”的叫声,原来是宿鸟归飞!忽然一头乌鸦无声地,站在绿无堤对面的一条树枝上,偏头瞪着他。

看见乌鸦绿无堤心头便是一沉,思想像长了翅膀般,越飞越远……

×××

绿无堤自懂事以来便在一座山谷里生活,身边有二十来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后来才知道大家都是孤儿。

孩童的时候倒是不愁吃喝的,而且很小便得读书写字,五六岁开始便要学入门功夫,起初大家都觉得很好玩,算是他们今生至今最快乐无忧的日子了。可惜好景不长,七岁之后练武的要求越来越严,稍不如意不但没饭吃,而且还得遭受严惩。

他清楚记得,八岁那年他屁股被乌鸦打得皮开血流,连坐也坐不了;九岁那年更惨,被打得连发十多天高烧,谁都认为他必死无疑,但最后竟然奇迹地痊愈了。

自此之后,绿无堤发誓一定要在乌鸦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功课,此后只在十三岁及十五岁时再被惩罚过,在同伴之中,他是被罚得最少的一个,屡得乌鸦的表扬,以激励其他人。廿多个孩子经过几年的折磨,先后死了三个,还有四个无声无息地不见了,乌鸦虽然不说,但孩子们都心知肚明,他们必定凶多吉少了。

书读到十二岁便停止了,但学的东西却越来越多。起初是学拳脚,再是学内功、刀剑枪棒,接着是各式暗器及轻功,直至此刻,他们都还以为乌鸦只是要培养他们成为武林高手,虽然乌鸦的教导手法过于严厉,但大家都仍能接受,也心甘情愿地视他为良师。

十五岁开始兼学治伤、了解药性,随即要学毒药、下毒手段。这时候,绿无堤纵使心中有疑问,但仍闷在心里。对于毒药他心里抗拒,成绩不好,那一次他被独自关在山洞里,又被灌下毒药,每日发作两次,忽冷忽热,饱受折磨,过了半个月,他终于屈服,保证学好下毒功夫,乌鸦才放他出来,并为他解毒。

接着又要学习跟踪术、埋伏术、易容术、口技、骑马术、泅水、驾车等等,甚至男的要学御女术,女的则要学媚男术。这时候他再也忍不住,多次问乌鸦为何要学这种勾当。乌鸦十分严肃地告诉他们,这是求生的技能之一,将来他们一定会理解,而且会得益不浅。

十八岁那年,乌鸦便带他们下山。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对这些孩子来说既新奇陌生,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惧,觉得山外的一切跟山上的有很大的不同。

更令他们想不到的是乌鸦居然带男徒到妓院,由经验丰富的妓女传授房中术,一呆一个月,尚要经过考核。之后又转移到别处,逛花街、学书法、学乐器。一年后,他们都已熟悉山下的生活了,而且产生了留恋,乌鸦却在此刻带他们回山。

回山之后,乌鸦改变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必须自己烧饭、洗衣,食物也十分粗粝,最要命的对练武的要求更加严格了,有几个未能达到要求,被刷掉了。后来又有两个受不了,偷偷跑下山,但不过两天便被抓回来,当众凌迟处死,直至此刻,绿无堤耳际仿佛仍听到那两个同伴,凄厉的痛呼声,每想至此,常半夜惊醒!

也许乌鸦的手法成功,亦可能剩下的六男三女都能通过考验,此后再无人偷跑,而且也都能符合乌鸦的要求,直至现在。

随后则是要学习刺杀,最难受的是:要他们以自小便跟自己一起成长的同伴,为刺杀对象,虽然使用的兵器都是木制的,但如果被“暗算”成功,便要受严惩;相反,如果刺杀失败,也得被惩,这便意味着功夫尚未学到家。弄得所有人长期都处于极端的紧张状态中,无形中互不信任,多年感情消失于旦夕间。

此刻他们都隐约猜到乌鸦是要培养他们成为杀手,而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以致两年前当乌鸦正式告诉他们:自今日起你们便是在江湖上,让人闻名丧胆的“蝙蝠杀手”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惊诧。

在山谷受训规矩很多,而且必须百分百遵守,尤其是对乌鸦的命令,必须一分不能减地执行!虽然他们长期生活在一起,但师兄妹间却不得有男女私情,下山之前女的必须是处女,否则将被处死!

“蝙蝠杀手”都是文武双全,十八般武艺样样皆能,教授他们技艺的乌鸦,岂不是更非天才莫办?苟如是他又何必辛辛苦苦培养他们?他若需要钱,相信以这份心血去经营生意,也必能赚到,然则他又为何要干此为人鄙视的营生?

疑问一直横亘在众“蝙蝠杀手”的胸中,只有绿无堤一个怀疑乌鸦不止一只,尤其在他下山之后,更坚信自己的看法。当然他也同样想不通,乌鸦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心血来赚这种肮脏钱、赚这么多钱又来干什么?

目前他也没有心思去推敲这些“闲事”,对他来说,最最重要的事是活下去、脱离乌鸦的魔掌自由自在地活下去!他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

昨晚一夜难眠,但天亮之后,绿无堤还是依旧上路。反正时间不急,他不徐不疾地走着,一路平安,在六月初八日到了衢州。但走遍衢州城,却找不到老二“黄蝙蝠”黄河浪的踪影,心想可能离限期尚早,大概他还未到,便自己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绿无堤在衢州一住三天,仍未见黄河浪出现,心情不由有点紧张,因为会衢州并没有什么知名的武林人物,料目标不会在此,那么他应该提早到此,以作准备,莫非他路上遇到危险?最大的问题是自己根本一无所知,无法替黄河浪预作准备。

六月十五日,仍未见黄河浪,绿无堤更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不断问着:“老二,你到底在哪里?”

×××

黄河浪刚杀了“天盗星”陶金城,这是他出道以来,做得最辛苦的一宗“生意”,虽然全身而退,但身心俱疲,乖乖地窝在阳羡休息了三天。然后施施然到常州,美美地吃了几顿河豚宴。他刚回到客栈,便收到乌鸦的信了:

字喻黄公子。六月二十五日前,杀白云庄主楚梦湘。楚深居简出,庄内高手如云,须预作准备,届时将派人协助你,并与你在衢州会合。邬字。即日。

黄河浪烧了信后,心中升起一股怒火,这楚梦湘本名楚汉生,早年因追求“洞庭飞鱼”柳湘湘,由鄂搬家至洞庭湖畔,结果神女无意,最后嫁给“洞庭铁汉”,但楚汉生仍不死心,苦苦痴恋,连名也改为梦湘。

天妒红颜,柳湘湘嫁后三年,得一急病不治,楚梦湘从此心灰意冷,搬至仙霞岭建白云山庄居住,十年来已极少下山,而且绝不踏足海滨湖畔,以免触景伤情。

这种人有谁想杀他?黄河浪觉得不可思议,也觉得世间太多荒谬事,悲愤之心常盈塞胸臆!只恨自己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不能自主,否则他真有股要管尽天下不平事之慨!

次日早上,黄河浪便出发了,按说他该南下,可是他却向东行。到了平江折向南行,到太湖乘舟横渡。待他到湖州才六月初一,去湖州实是为自己先办一件私事。

今年初他到过湖州,认识了一位大善人:姚庆生。这姚庆生祖辈即经商,几代下来,攒积了不少家财,也常做些搭桥铺路的事;姚庆生父亲虽然娶了两房妻妾,都无所出,最后却是由一个收房丫环,为他生下庆生。

庆生出世后,全家人都视之如宝,不过也许庆生生母是丫环出身,无论读书做事都颇能刻苦,十七岁父亲过世后,便由他持家,在庆生接手十载后,家财更厚。有次他陪生母到娘家高邮,发现当地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便在当地建了座善堂,除了收留孤寡,还经常派粥布施。

虽然他因此得到善名,但亦因此引起盗匪注意,多次光顾,使姚家濒临破产,犹幸姚家多代积善,泽及乡梓,远近俱知,生意伙伴均肯赊账,让其渡过难关;姚家虽勉可维持,但善堂却难以继续。

黄河浪经过暗中调查,知其所言不虚,这次他特别带上两张伍仟两的银票,准备捐给姚庆生,让他继续维持善堂。

到湖州归安,黄河浪先投了店,然后去余庆布庄找姚庆生。不料庆生不在,黄河浪告诉掌柜,道明姓名及住宿店名。掌柜道:“老爷下乡收账,可能要一两天后才能回来。”

黄河浪寻思一下,认为时间可以,便告诉掌柜最多等三天,他在外面随便吃了饭,便回客栈休息。第三天黄昏,姚庆生亲自登门拜访,黄河浪道明来意,并递上银票。姚庆生惊喜交乍,再三拜谢,并亲邀其到家里晚饭。

黄河浪感其诚,便随他到姚家。姚家院子很大,不过布置十分简朴,有些地方什么有空荡之感,姚庆生十分热情,但酒菜都非常普通。“黄兄,寒舍多番受盗匪光顾,为了维持善堂,不得不变卖一些祖传家具和字画,即使今晚这顿,也只能算是便饭;不过在下已觉得很不错了,时值战乱,有饭吃便很好了。”

黄河浪道:“姚兄若请在下吃山珍海错,在下内心反而难安,如今如此正如姚兄所说,已比很多人好了,而姚兄向善行善之心,更为在下所钦佩!”两人又聊了一阵,黄河浪便告辞了,姚庆生要送他回客栈,为他所拒,结果在门口挥手作别。

×××

时在二更。虽在盛夏,但夜风徐吹,把日间的暑气全吹掉,黄河浪刚才喝了点酒,此刻酒气上涌,把解开衣襟,让夜风吹着,惬意极了。

走过两条街道,黄河浪忽然听到夜行人的衣袂声,他下意识地跃上屋顶,暗中观察。俄顷,只见下面飞过一道纤细的人影,背后还有两个中年汉跟着。前面那人身上似乎受了伤,眼看背后那两个即将追到,忽然回身抛出两把小飞刀!

这一转头,黄河浪目光一及,登时吃了一惊!他认得这张人皮面具,这是九丫头“白蝙蝠”白若冰的!看身材也像,他根本没有留意,那两个中年汉是如何避过飞刀的,只决定既然让自己碰上了,便无论如何也得救下九丫头!

心念一动,他人已跃了下去,人在半空,宝剑已抽了出来,只手抱剑,向身穿锦衣那厮的后背刺去!那厮也厉害,听得风声,手中的雁翎刀及时回身一格,口中喝道:“原来还有同党!裴兄,前面那个便交给你了!”

前面那蓝袍汉子道:“岑兄放心,煮熟的鸭子那能飞上天!”几个起落,已将距离拉近几尺。黄河浪大急,看来这两个汉子都不是省油灯,白若冰受了伤,自己若不能尽快解决面前这个姓岑的,情况恐怕十分不妙!

他心念电闪,手中长剑丝毫不慢,哪知那姓岑的出手也极快,见招破招,虽然失了先机,但居然能在招架中,反攻一两招!说时迟、那时快!姓岑的倏地踢起一腿,直奔黄河浪小腹,这一记来得突然,把黄河浪吓了一跳,忙不迭向后急跳闪避。姓岑的手腕一翻,一口气劈了三刀,反占先机。

两人出招均快,眨眼间已互换了十多招,黄河浪心头越急,越是不济,不是几招,已落在下风。姓岑的冷笑道:“就这种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丢了现眼!”

黄河浪踮脚向前一望,见白若冰形势极是危险,心头一急,竟然置姓岑的刀不顾,一剑直刺其胸!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姓岑的胜券在握,岂肯跟他同归于尽?,连忙收刀跳开!

说时迟、那时快!黄河浪左手一扬,两把飞刀已脱手飞出,同时人扑了上去!为了白若冰,他毫不犹疑地拼命了,而且不顾后果!

姓岑的也了得,身子跃高,避过下面那把飞刀,左手一抄,居然让他收下射向上三路那一把,就在此刻,黄河浪已扑至,长剑在其胸腹间刺了进去!他像一头发怒的老虎般,闪电般拔出剑来,闪身向前面那个奔去!

姓岑的“砰”的一声摔落地上,忽然回手将手上的飞刀射了出去!他临死一击,力道何等之大,速度更是惊人,以致黄河浪听到声音时,飞刀已射进其左后肩,直没至柄!

黄河浪发出一声暴喝,去势不止,挥剑直刺姓裴的;姓裴的使的也是长剑,他闪身跃开两步,手腕一翻,反削黄河浪的腰侧;白若冰见来了救星,踉跄退后几步,倚在墙上,不断地喘着气,“呛啷”一声,连长剑也握不住,掉落地上!

黄河浪吃了一惊,忍不住问道:“九妹,你怎样啦?”

白若冰喘着气道:“死不了……”

姓裴的此刻亦发现同伴倒在地上,不能动弹,惊呼声:“岑兄!”手上突然发力,将黄河浪的剑格开,闪身标前,查看同伴的生死。

黄河浪急喘一口气,转标前,抱起白若冰奔前。他跑动时,牵动伤口,痛得他满头冒汗,但仍苦苦支持,因为他料姓裴的若发现同伴已死,必会追来报仇,此刻他反而希望那姓岑的尚未死了!

果然,不过一阵,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黄河浪转头四顾,无计脱困。

白若冰低声道:“二哥,放我下来……”

黄河浪估计抱着白若冰根本跑不掉,是以道:“好,你要支持下去!”将她放在地上,让她倚着墙坐。刚直起身来,姓裴的已来到巷口,喝道:“报上名来,今晚要你们血债血偿!”

黄河浪吸了一口气道:“既然要决生死,何必通姓名?”

姓裴的悲呼一声:“那便取你俩首级,以慰祝兄及岑兄在天之魂!”他边说边走进去,一步一个脚步,走得不徐不疾,表明此人行事冷静谨慎,绝非冲动鲁莽之辈。

黄河浪心头不由一沉,今夜自己死在此处不打紧,但自己一死,白若冰也必无幸理,因此,就算要死,也得先杀掉眼前这个敌人!

凭自己多年之经验观察,姓裴的武功不但在自己之上,而且也比姓岑的略高,黄河浪回头看了白若冰一眼,见她娇躯歪斜,连坐都坐不住,再拖下去,必会因失血过多而气绝,他心头泛上几丝不祥感觉。

刹那之间,他做出一个决定,要用最短的时间,以自己的生命换取姓裴的一条命,好让白若冰逃出生天!大丈夫生有何欢、死有何惧?能为自己心爱的人献出宝贵的生命,此生亦已无憾,起码比在刺杀中被人杀死,有意义得多!

姓裴的站在黄河浪八尺之外,长剑横在胸前,一股慑人的气势立即透体而出,连声音也透着杀气:“虽然你们不作声,但裴某仍然猜得出你们是杀手!既然是杀手,便人人得而诛之,更遑论你们还杀了某的挚友!”

黄河浪听了此言,气势为之一挫,不错,不管如何,杀手是个让人抬不起头的行当,在凛然正气之前,猛觉自己太过渺小。他眼神的变化,全落在姓裴的眼中,良机难得,只见他踏前一步,手臂暴长,剑尖直趋黄河浪胸膛!

这几个动作写来虽慢,实则疾如星火!黄河浪连忙横跨一步,宝剑翻起,不料姓裴的那一剑竟然是虚招,倏地见他手腕一横一沉,一招“雪压梅枝”,长剑改削其大腿!

黄河浪长剑击空,心知要糟,急忙向后一跳,可惜已慢了一步,左腿已中了一剑,姓裴的得势不饶人,白光过处,已一口气攻了三招,黄河浪先机既失,连退三步。白若冰喘着气道:“二哥小心,他是‘岁寒三友’的‘梅花剑’裴天斐……”

黄河浪暗吃一惊,忖道:“难怪这厮剑法如此了得!”心念未了,眼前已暴现三朵梅花般的剑花,他先机已失,只得再退一步。他退裴天斐立进,梅花剑法一招五式,分刺五穴,端得厉害。蝙蝠所学虽杂,几乎各大门派武功都有涉及,但所学均是散手,美其名是囊括各派精华,但此法有个缺点,招与招之间互不连贯,是故难以一气呵成,对方武功及经验较差的,往往三五招便能解决;但若果对方能挡得住前面那十来招的,便缺点尽露,越往下越不济。

如今黄河浪的情况正是如此,说得准确一点,此时即使他欲施展“玉石俱焚”的战略,也难以得逞!

本来白若冰所坐之处,乃在黄河浪之后,裴天斐又在黄河浪之前,但此刻黄河浪一退再退,裴天斐一进再进,已变成白若冰反在裴天斐后面。正在危急之时,只见白若冰自怀内掏出一枝喷管来,悄悄举起,对着裴天斐!

但见裴天斐手臂一直,数十道光芒,化作一点,直奔黄河浪胸前;黄河浪早想与他同归于尽,见状大喝一声,身子突然向后扑倒,同时左手伸手入怀,与此同时,白若冰手指一按,喷管射出七八枝钢针!

喷管的机筈声被黄河浪那道喝声掩盖,裴天斐毫无所觉,那些钢针全射进其后背!裴天斐惊怒地怪叫一声,回身向白若冰走过去;黄河浪已自怀内掏出两把飞刀来,忍痛脱手向其后背抛射!

“噗噗”两声,裴天斐后背中了飞刀,幸好黄河浪左后肩被伤,飞刀入肉不深。但此刻裴天斐已失去理智,不但不逃反向白若冰奔去,存心找个人垫背!

白若冰躺倒地上,吃力地轻轻滚动,她只是下意识的行动,因为根本逃不过裴天斐的最后一击!她万万想不到,这一步之差便救了她一命!

裴天斐一剑落空第二剑刚提起,黄河浪已将手中的长剑当作暗器抛射过去!这一剑用尽了黄河浪的气力,长剑出手之后,他已无力爬上来!这一剑由裴天斐后背穿入,刺进心房,只见他身子抖了两下,便向白若冰倒下!

白若冰娇躯被他压下,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几乎喘不过气来,不断地干咳着。一会儿,倏地清醒,伸手一推,裴天斐登时滚开,原来已经气绝。

黄河浪喘着气问道:“九妹,你无事吧?”

“没事,只是全身乏力……”白若冰目光一及,忽然惊叫起来:“二哥,你后背……”

黄河浪惨然一笑:“死不了,你无事就好……”

白若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忽然爬了起来,艰辛地走过去,用力把黄河浪拉起来。“这里不安全,快走……”

以他俩此时之情况,若有追兵又怎能跑得掉?黄河浪只好着她扶他去姚家。

×××

到姚家,黄河浪只好谎言遇到仇家,不敢告之实情。姚庆生并无多问,立即亲自照顾他俩,他先为白若冰裹伤,并着人熬了红枣汤,白若冰喝后,精神大有起色。

黄河浪道:“姚兄,今夜之事,请府上的人不可外扬,万一贼人尚有同党者,难免会为难姚兄一家,则在下万死不能赎其愆;另外请姚兄着人熬点稀饭。”

姚庆生脸色微微一变,道:“已着人熬肉糜,稍候即好,倒是下人们我得去告诫他们一下。”言毕告辞而去。

黄河浪道:“请九妹替愚兄拔出飞刀来……唉,这次真可说是自作自受了!”

白若冰身上伤口虽多,但都是皮外伤,只是久战乏力而已,休息了一阵,精神和体力均已恢复了不少。当下取出止血散及生肌膏来,拔出飞刀,鲜血立即喷出,她先并指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又倒了三次止血散,方能上生肌膏。黄河浪痛得全身冒汗,咬牙苦忍。

白若冰看得心头不安,赧然道:“都是小妹不好,方连累了二哥……”

黄河浪苦笑道:“难道我能眼睁睁看着你……九妹你是否已做成了生意?”

白若冰点点头,低声问道:“那姓姚的可靠么?”她见黄河浪点头,又问:“二哥你怎会来湖州?”

黄河浪道:“愚兄要去衢州做生意,因要捐一笔钱给庆生行善,方假道湖州,没想到会遇到九妹。”

白若冰妙目倏地一亮,讶然问道:“为何捐钱给他?”

黄河浪简略地将姚庆生的情况说了一下。“咱们造下不少孽,赚了很多脏钱,只须留下够用的,其他的还不如捐出去行善,心头也比较好过。”

白若冰目光又是一亮,低声道:“二哥心善,小妹好生佩服。”

黄河浪失声道:“杀手也说得上心善?算啦,别说了,你的目标是哪一位?”

“是‘岁寒三友’的‘七节竹’祝三青,刚才你杀死的那个是‘沧海劲松’岑奇松,小妹本来计算好一切的,想不到那祝三青突然跳下床,避过小妹的飞刀,迫得小妹只好出手,那厮好生厉害,小妹被他的‘七节竹’抽中两记,幸好不是要害,最后还是靠一管喷针,才能得手……”

黄河浪问道:“其他两人也在客栈内?”

“不,小妹佯败由其客房的后窗跳走,祝三青跟着跳出,小妹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即给他一筒钢针,然后再补上一剑,没想到他临死的叫声,引来了其他两人。后来小妹才知道,他们一早约了在湖州见面,裴、岑二人因路上耽搁,因此半夜才到……小妹被他俩追上,又受了伤,更加不是对手,若非二哥从天而降,今夜小妹必死无疑……”

说至此,恰好姚庆生捧着一锅肉糜进来。两人吃了肉糜后,姚庆生收拾碗箸告辞,黄河浪道:“九妹,早点休息吧。”白若冰到邻房,因受了内伤,也不睡觉,盘膝运功疗伤,待内息运行了九个大周天后,天亦已亮了。黄河浪也想疗伤,可是脑海里不断闪跃着白若冰的倩影,无法进入忘我境界,天将亮时,方勉强入定。

早饭开在黄河浪房中,姚庆生十分体贴,用红枣肉碎熬了一锅稀饭,好让他俩滋补身子。午饭又熬了一锅鸡汤,还放上药材,白若冰见黄河浪伤重,十分担心。“二哥,你伤这么重,怎能去做生意?”

黄河浪堆下笑容道:“你放心,还有半个多月时间,何况老邬说有人协助愚兄;再说干咱们这行的,斗智多于斗力。”

白若冰道:“二哥是为小妹而受伤的,不如小妹也暗中助你一次吧。”

黄河浪道:“千万不可,万一让老邬知道,后果不堪切想!昨晚的事,你亦不可提及愚兄,免得节外生枝。”

白若冰赧然道:“此点小妹倒是晓得,只是难为了二哥,教小妹心头难安。”

黄河浪哈哈笑道:“受点伤能换回九妹一条命,这种事太便宜了,怎会难为我?师兄弟互相帮助,乃天经地义的事,九妹千万莫放在心上。”

姚庆生令家里的护院,日夜严防,提防黄河浪的仇家找上门,也不知是那夜杀‘岁寒三友’无人发现,还他俩运气好,居然平安无事。在姚庆生的悉心照料下,白若冰很快便恢复了,黄河浪伤口较深,但亦开始合拢。

在姚家休养了十天,本来黄河浪准备告辞,但姚庆生怎肯放他走?加上白若冰在旁相劝,黄河浪只好又住了三天,已是六月十六了,时间已不容他耽搁,便执意离开赴衢州了。两人离开时,白若冰拿出身上的一张两千银票,捐给姚庆生的善堂。

白若冰本欲送黄河浪到衢州,却被他以恐让乌鸦发现而婉拒了。

×××

六月十八日早上,绿无堤刚下床盥洗,房门忽被敲响,三轻二重,这是蝙蝠之间的暗号,绿无堤心头一喜,连忙开门。虽然黄河浪戴着人皮面具,但绿无堤仍然认得出他,让他进内,关上门后,即迫不及待地问:“老二,我来了十天了,你怎地至今才到?”

黄河浪见协助自己的是绿无堤,心头轻松了不少,因为不但蝙蝠公认他是能力最高的,就连乌鸦也对他赞赏有加。当下道:“对不起,因为路上有了点耽搁,累你久候了。”

绿无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今番咱们的目标是何人?”

黄河浪沉声道:“是白云庄主楚梦湘!”

绿无堤霍地站了起来,失声道:“什么?怎会是他!”

“你认为是谁?”黄河浪讶然问道:“老三,难道你跟他有关系?” Z8bdWc/dktMV0sSCXO9+YpckAgVZ2k15ag6e5NIAQtRsEEFMrOfEygsoDXCYpq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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