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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丨第一章

蝙蝠杀手

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临安城东二巷笼罩在漆黑中。

远际天边开始泛出鱼肚白,巷口忽然闪进一黑影,像鬼魅般飘上屋顶,随即伏在屋脊后。

夏天的太阳起得特别早,天很快便蒙蒙亮了,巷子里向起一片开门声,接着一阵阵恶臭布满小巷,中人欲呕。原来妇女们纷纷将马桶搬出门口,等候收粪者来收粪。放下马桶后妇女们忙跑进门内等候,屋脊后那人却一动不动,似乎鼻子有毛病。

妇女们在等候,他也在等候,虽然他的目标不是收粪人,但却与他的计划有莫大之开系。

只见他探头拿眼四处扫射,最后停在一扇大门处,他的目标正是此屋主人。天色渐亮,已可清楚看出他一身员外服,甚是华丽,人在中年,蓄三绺短髯。

一个员外天未亮跑来此处作甚?如果你知道其真正身份便不会奇怪了。十六七年前,江湖上便开始出现,令黑白两道闻之丧胆的“蝙蝠杀手”了,几许武林高手均丧命于“蝙蝠杀手”刀下,相反未曾有闻“蝙蝠杀手”失手被诛之消息,一时声威大振,终于引起白道之士,准备组织锄奸队,联手扑灭之,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莫说消灭,就连“蝙蝠杀手”是谁也无人知道!

一个杀手十多年来不断杀人,而从未失过手,可谓武林奇迹,因此“蝙蝠杀手”四个字已成为神秘、凶残及死亡之代表;小孩子半夜啼哭不止,只要大人喊声“蝙蝠杀手”来了,孩子便硬生生将哭声吞进肚子里去。

伏在屋脊后的员外爷,正是“蝙蝠杀手”所扮,凤凰无宝不落,他当然不会巴巴跑这里喝西北风,为了达到目的,再臭再危险的地方他也得去!

早上有雾,小巷内一片灰蒙蒙,颇有几分诗意,空气中却充满了恶臭,屋顶上显现杀机,气氛极不协调。

忽然大门内传出一阵咳嗽声,屋脊后的“员外爷”,眉头猛聚,后背微微弓起,气氛登时紧张起来。他暗中跟踪“钱塘铁剑”阚明亮已多时,自然认得出他的声音。阚明亮不但武功高,而且侠誉极佳,这几年其声誉已盖过钱塘一带的任何一位高手。今日“蝙蝠杀手”的目标便是他!

门后走出一个有几分姿色的小丫头,怯生生的站在马桶旁,巷口传来一阵“叮铃铃”的铜铃摇晃声,那杀手的目光立时大盛、似乎这正是他所期待的,巷子里的人也活动起来,因为收粪的已来了。接着大门内走出一个皮肤黝黑、国字口脸的中年汉来。蝙蝠知道他每天早上必去天香楼喝早茶,只要他在家里便风雨不改,他常利用这时候跟朋友们见面,很多需要他帮助的人,也会到茶楼等他。

粪车慢慢向小巷中间移去,蝙蝠亦迅速向旁移去,再跃落屋与屋之间的夹道,然后好整以暇地走出小巷。

这时候收粪老汉将车推前,一个中年妇女刚好将马桶递给老汉,恰好拦住了阚明亮的去路,蝙蝠立即趋前。巷子本就不宽,给粪车一塞,已几无空间,阚明亮不虞有他,闪身站在老汉身后,蝙蝠标前长剑悄没声息地抽了出来,一掌推向老汉,同时挥剑向老汉剌去。

阚明亮目光为老汉所遮挡,看不到蝙蝠的动作,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已透体而进,蝙蝠右腿再蹬在老汉身上,老汉手上的马桶掉下,后背撞进阚明亮怀内,与此同时,蝙蝠突然跃起,半空中左脚踢在剑柄上,长剑直没至柄,剌进阚明亮胸腹!

这一切写来虽慢,实则疾如白驹过隙,一切全在蝙蝠的计算之中!猛听阚明亮发出一声闷哼,踉跄而退,又见蝙蝠身子飞临屋顶,忽然扬臂抛出两柄飞刀,直奔阚明亮胸膛!飞刀没有特别,只比一般的略长,射进心房却最能要命!阚明亮倒下,蝙蝠双脚刚好落在屋顶,可怜一代大侠,空有一身武功,连剑也末拔便一命呜呼!

直至此刻,两具尸体才“砰”的一声倒下,刹那间巷子里响起一片女人的尖叫声,令听者撕心裂肺!

蝙蝠迅速在屋顶上飞跃,几个起落已越过好几重,随即翻落另一条小巷,闪进一间废屋,迅速将外衣裤除下,忽见他眼神大变,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几乎连胆汁也吐出来。

过了一阵,方见他慢慢站直,抛掉员外帽,举袖拭去额上的汗珠,长长舒了一口气,再自墙角抓起一个包袱,取出一套粉绿色的文士服换上。弄好一切,揭下人皮面具,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孔,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看来只二十来岁。

天哪,成名十多年的蝙蝠杀手,只有二十多岁,谁人能信?青年很快便恢复常态,带着冷峻及自信的神情离开废屋,并快步走出小巷。

这并非他的第一次,每次他杀了不该杀的人后,都会不由自主地大吐特吐,浑身冒冷汗,像患了大病般。他知道这种病大概无药可治,偏偏又不能克服。

×××

其实他是第三代蝙蝠杀手,第一代只有一只,第二代有三只,这一代却有九只!“蝙蝠”都是些孤儿,由乌鸦训练,他们既要学文也要学武,同时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杀人手段,过程十分严厉,甚至残酷,每一代都淘汰了不少人,能够出师的均是出类拔萃之辈,故此屡能得手。

蝙蝠均要听命于乌鸦,乌鸦让他杀谁便得杀谁,不得违抗,否则便死无葬身之地。每只蝙蝠均与乌鸦有个协定,须替他杀十二个人,这是有报酬的,另外还得杀三个没有酬劳的,美其名曰“谢师杀”!换而言之,蝙蝠想取得自由,须为乌鸦杀十五个人。

杀阚明亮的这只乌鸦,外号“绿蝙蝠”,名唤绿无堤,在第三代当中排行第三,最是出色,亦最受乌鸦看重。

×××

绿无堤穿过两条小巷,神态经已泰然自若,再走几步连意态亦潇洒起来,“刷”的一声取出一把描金纸折扇,轻轻摇着、哪里有半点杀手的痕迹?想不到的是他居然去天香楼!

店小二见他似是一浊世佳公子,连忙上前殷勤招呼:“公子楼上有雅座,请进。”

绿无堤温和地点点头:“请小二哥带路。”小二连忙带他上楼。没想到天还未大亮,已有七成上座,刚好还有个靠窗的单座,绿无堤极是满意,道:“小二先来一壶雨前龙井,再来一个汤包,一碗水饺。”

绿无堤四顾几眼,已肯定无人怀疑自己,便肆意地浏览街上景色。此时天色大亮,街上的行人也逐渐多了。半晌小二已将茶点送上来,绿无堤便自顾自地吃喝。

眼看面前的点心即将吃光,绿无堤正想着小二送份甜点,目光一掠,见一个汉子满头大汗地跑上楼来,人未到声先到:“不好啦,不好啦!阚大侠被人杀死啦!”楼上登时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喝道:“杨文将你师尊没好好教训你么?光天白日对着这么多人胡言乱语!”绿无堤忙呼小二会账。

那叫杨文将的汉子叫起撞天屈来:“南叔,这可是真的,你们不信可到东二巷看看!”

再有人问道:“谁能杀得了阚大侠?”

有人接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于是茶客们一哄而起,绿无堤正好杂在人丛中,被人一撞,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他惊叫起来反吃人喝退。绿无堤望着他们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

绿无堤跟在众人后面重返东二巷,此时他是以真面目出现,不虞被人认出,耳听巷内妇女哭诉收粪老汉可怜的身世,他心头登时如铅铁般沉重,掏出一锭银子来,交给一位老妇:“婆婆,这位大叔这般可怜,请你将这锭银子交给他家人,也好让他有具好棺木。”

巷内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那老妇更是连声大善人,福有悠归。绿无堤心头有愧,悄悄低着头走了,旁人还道他心善难过。

×××

绿无堤返回客栈,推开房门,便见到地上有一封信,他脸色微微一变,忙关上门捡信拆阅:

字喻绿公子。恭喜你做成生意。见字即赴扬州,协助赤公子做生意,依约是宗生意,只能抽成三分之一。邬字。即日。

绿无堤看后立即将信烧掉,又换了一套藏青色的外袍,带上包袱,结账离店。他骑马出城后,又换上一张面具。由临安到扬州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乌鸦有令,他路上不敢耽搁,不消三日便已进入扬州城。

×××

腰缠十万金,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以来便十分繁盛,街道星罗棋布,但绿无堤并不着急,他在街上专找大酒楼,果然不久便在一家叫富贵满堂的店外墙角找到一只用红粉笔画的小鸟,趁无人注意,抬腿用靴底擦掉,然后施施然由大门进内。

此刻刚届午时食客不多,他轻易地找到一个靠窗的座头,呼小二过来:“来一壶女儿红,两个贵店拿手的小菜!”小二去后,拿眼四顾。

俄顷,一个青年汉子走了过来,目光一及,露出惊喜之色,叫道:“哎呀!想不到能在扬州遇到绿兄,真是有缘啊!”

绿无堤也装出欣喜之色,长身道:“相逢不如偶遇,赤兄请入座。小二哥快再加两个菜!”

青年壮汉坐下低声道:“老三你也太吝啬了,做成了大生意还这般刻薄自己!”回头又吩咐小二添一壶酒,两个菜一碗汤。随即脸色一沉,低声问道:“老邬着你来的?”此人长得身体壮实,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是第三代蝙蝠的大师兄,唤赤如火。

绿无堤反问:“老大,你是以为我吃饱没事做?”

赤如火忿忿不平地道:“老匹夫硬是看不起我!”

绿无堤见小二捧酒走来,忙低声斥道:“老大你素来口不择言,休要啰唆,喝酒吧!”小二替他俩倒了酒退下,绿无堤又问:“找到落脚点否?”

赤如火道:“在大荣华客栈,愚兄住在西五号房!”绿无堤只点点头,两人不再说话。吃饱后由绿无堤付账,两人分先后离开。

绿无堤牵马到大荣华客栈,开了一间清静上房,着小二送水,匆匆洗了个澡,尚未穿好衣服房门已被叩向,三轻二重。

绿无堤开门,同时探头向左右望了几眼,赤如火把他推进去:“没人!”绿无堤将门关上,静静地望着他。赤如火道:“老三,你就是沉得住气!”

绿无堤淡淡地道:“这事你是主角,小弟急什么?”

赤如火问道:“老三,你这是第几单生意?”

“你放心,这一单你只少三分之一。”原来乌鸦有规定,凡去杀人,如果有同门协助,该同门所占的酬劳,在被协助的杀手身上扣除,通常是一半或三分一。

赤如火把头探前,问道:“那你还剩几单?”

“你忘了规矩?”

赤如火轻笑一声:“你胆子也太小了吧!此处只有你我两个人,你怕什么?”

“我怕乌鸦!”绿无堤一顿又道:“需防隔墙有耳。”

赤如火冷笑道:“你以为他是神仙,能随时随地在你身边出现?我才不信!”

“如果你想长命一点的,最好相信,如此日子方会好过点!”绿无堤声音透着几分悲哀:“莫忘记我们只是蝙蝠,蝙蝠只能在黑暗中活动,而乌鸦虽是凶鸟,却随时可以出现!”赤如火登时现出沮丧之色。“还是说生意吧,你的对象是谁?”

赤如火振作一下精神,道:“我要杀的是‘九环飞龙’安显名。此人长期游侠四方,居无定所,但愚兄己探知六月初一日,是本城‘双枪’皇甫义的六十寿辰,安显名是皇甫义的义弟,他必定会参加……”

绿无堤低头不语,赤如火看了他一眼,道:“愚兄准备在他未进皇甫义家前下手。”

“地点?”

赤如火迟疑地道:“自然是本城……”

“那天扬州城必有许多武林人士,稍一不慎你我都跑不掉,何况扬州有四座城门,你我只有两人,该如何取舍?”

“安显名如今正在他大弟子钟灵光家作客,那钟家在泰州,故他必定会由东城门进城,只要咱们事先埋伏在东城门外,届时伏击之,嘿嘿,还不是开张大吉!”

绿无堤摇摇头道:“此乃你一厢情愿而已,仓猝应战难言把握,若让其九子飞环出手,就更加难言了……”

赤如火不服地道:“怕什么?安显名只是暗器功夫好罢了,只要避得开其暗器,他根本不足畏!”

绿无堤冷冷地道:“他成名数十年,岂是泛泛之辈?万万不可轻敌!”

赤如火冷笑道:“我自有道理,又非第一次做生意,何须杞人忧天?”

“你须明白,咱们是许胜不许败,哼,若非乌鸦派我来助你,我才不理你用什么办法!”

赤如火脸色微变:“难怪同门都说你最没人味!”

绿无堤脸色丝毫不变,淡淡地道:“因为我还想活下去!说正事吧。”

赤如火轻吸一口气,道:“东城门外恰好有一丛树林,咱们预先埋伏在那里等候。”

“树林离官途有多远?”

“贴着官途,故此咱们只要在他经过时,由树上扑下来,杀他个措手不及,便大功告成了!”

绿无堤再问:“树林离官途到底有多远?官途有多宽?”

“均约一丈。”

绿无堤闭起双眼,问道:“咱们一人守一边?”

赤如火拊掌道:“正是如此,万无一失!”

绿无堤冷冷地一笑,反问:“若他徒弟还有朋友与他结伴来扬州贺寿,只咱们两个人,你还会认为万无一失否?”

赤如火一怔,嗫嚅地道:“不会吧?泰州那边并没有什么成名的武林人物……”

绿无堤声音更冷:“假如在路上刚好遇到,而结伴同行呢?”

赤如火怒道:“你这般聪明,不如由你来策划……”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改口问道:“依你说又该怎办?”

绿无堤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语气平静地道:“若由我策划,我必定会选择在泰州城下手,因为他在那里逗留的时间长,容易露出破绽;其次也可以选择在寿宴后,暗中跟踪他,再窃机下手。”一顿问道:“假如安显名与朋友结伴同行,你有何应变之策?”

赤如火低头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万一发生这种情况,便依你的办法,待他离开扬州再下手。”

绿无堤似自言自语地道:“今日是五月廿七日,不知他会否提早来扬州?”

赤如火道:“泰州离扬州又不远,他不会这般早来吧?”话音刚落,他人已跳下床,道:“我这就先去东城门等他!”

绿无堤道:“小弟稍息一下便去找你。”言毕在床上盘膝运功调息。他在每次行动前都务必使自己的体能和精神处于巅峰状态之中。

赤如火不以为然,觉得他小题大做,轻哼一声,开门出去了。

×××

赤如火回房换了一套草绿色的劲装,戴上面具,信步走出东城门。一路上行人如鲫,也没人留意他。出了东城门,他走得更慢了,前头不远之处,官途两旁,果然各有一丛树林,枝叶茂盛,如同一顶顶巨大的绿色伞子。

赤如火四顾无人便走进树林,装作小解的模样,猛地双脚一顿,拔身跃起,藏身于树叶之中,双眼望着官途。

过了好一阵,忽见前头尘土飞扬,来了两骑人马,赫然是安显名及其弟子钟灵光,他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忖道:“怎地不见老三?不知他来了没有……”想起绿无堤反对自己的计划,一时犹疑难决,又觉得对方两个人,万一绿无堤未至,单凭自己一个人实无十足把握。

就在此刻,那两骑来至跟前,速度忽然放慢,只听钟灵光道:“师父,徒儿入林解一下手,请您等等。”

安显名将马勒住,停在林外,笑骂道:“都快进城啦,你小子连这一刻都忍不住!”

钟灵光边走边道:“今午又喝茶又喝酒,涨死徒儿了!”

赤如火一颗心又急跳起来,觉得良机难逢,暗道一声天助我也,更希望在绿无堤面前证明自己的实力。他轻轻拨开树枝望下,见安显名正在自己脚下附近,登时立下决心,轻轻抽出剑来,当机立断,飞身扑下!

他人未至,长剑已挟风望安显名后颈剌去,动作矫捷凶猛如同一头豹子,看得出他武功造诣着实不浅!这一剑他有十足之把握,能将安显名伤于剑下。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安显名既然以暗器驰誉武林,其耳力必然比常人灵敏,赤如火动作虽然轻灵,但自树上跃下时,衣服难免会擦及树叶,发出轻微的向声。声音虽轻,但于安显名来说经已足够,千钧一发之际,立即低头拧腰一闪!

但赤如火身为第三代蝙蝠杀手之老大,除了思虑不够周详、处事未及细腻外,那一身技艺也非同小可。这刹那,只见他手臂暴长,剑尖仍在安显名后肩划下一条血槽!

说时迟、那时快!赤如火双脚已落地,手腕一翻,长剑再度急剌而出,这一招毫无花巧,也不潇洒,但却是杀人之妙着!

安显名刚定过神来,赤如火长剑已至,急切间只能后退,以避剑尖,不料后背碰及树干,动作登时一滞。赤如火目光大盛,欺前一步,长剑毒蛇出洞般,第三次出手,直奔安显名胸膛!

与此同时,安显名双手连扬,叮叮向声中,九只带刺的飞环,金光暴现,射向赤如火!

赤如火未肯错失此良机,一咬钢牙,那一剑去势丝毫不慢,“噗!”血光乍现,他人即如纸张般贴地倒下,再向旁猛地一滚!

这几个动作,他使得既狠又绝,九只金环全让他避开,真不愧是蝙蝠杀手之老大!可是他高兴得仍然太早了,安显名‘九环飞龙’之名岂是幸致的?那九只飞环在空中忽然撞在一起,随即向四下激射!

赤如火在地上见有两只飞环,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向自己射来,来不及曲腰弹起,忙不迭再向旁急滚!

不料那两只飞环速度及方位倏地一变,上面那只突然迅速沉下,下面那只向旁一拐,后面那只自后赶上,遽然击落,赤如火虞不此,后肩被射个正着!

赤如火只觉痛入心脾,原来安显名使了巧劲,金环入肉之后还转了一圈,环上的尖刺把赤如火的后肩伤口拖下一尺余长,深及寸余,鲜血立即染红了衣裳!

赤如火怒哼一声,左臂使劲在地上一撑,身子弹起。刚才那一剑剌偏了一点,安显名忍痛挣扎爬起来,且伸手去捡地上的金环;与此同时钟灵光也听见声音,自树林内奔出来,手上也握着几只金光闪闪的飞环!

赤如火目光一及,大惊失色,暗道一声吾命休矣,一股不曾试过的失败滋味充满胸间!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刀射至,将安显名的手掌钉在地上,另有三把飞刀奔向钟灵光!赤如火惊喜地叫道:“老三!”

来的正是绿无堤,只听他叫道:“快闪!”原来钟灵光躲开绿无堤的飞刀后,左手一扬三只飞环射向绿无堤;右手三只飞向赤如火。

绿无堤发了一把飞刀撞下一只飞环,再凌空跃起避过另外两只;长剑倏地刺出,将射向赤如火的飞环挑掉两只,第三只落在赤如火的臂上,幸好入肉不深。

绿无堤喝道:“你解决老的,少的让我来!”人在空中,长剑已刺向钟灵光。待他双脚落地已攻出七剑,当真疾如星火,狠猛如虎。

钟灵光宝刀放在马鞍上,空手难敌,闪避十分狼狈,惊怒交集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与我们有何仇恨?”

绿无堤冷冷地道:“蝙蝠!”话音刚落,第八剑已刺进其胸膛!剑入一尺,自前胸进,由后背透出,钟灵光张大双眼,却连话也说不出来。绿无堤看也不看他一眼,飞起一腿将钟灵光的尸体蹬掉,一串像琥珀珠儿般的血水,自剑脊处泻落草地!

绿无堤目光一及,脸色大变,只觉胃里一阵翻滚,他强忍着,不让赤如火发觉,蹲下身子,不断用野草拭擦剑上的血迹。

一阵热风吹来,带来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绿无堤几乎忍不住要呕吐,他侧头一望,只见赤如火用剑在安显名身上乱刺,鲜血横流,衣衫早已失去原本的颜色。他怒喝道:“他已死了,你还剁什么!”

赤如火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左额上染着一抹鲜血,双眼发红,这刹那,绿无堤忽然觉得这个自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如同一头吃人的野兽,他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巴“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赤如火咬牙切齿地道:“这老匹夫伤了老子,不将他碎尸万段,岂能泄我之恨!”他目光一及,讶然问道:“老三,你怎么啦?”

绿无堤猛吸一口气,缓缓长身道:“你大可以连他的骨头也逐寸敲碎,请恕我无兴趣陪你玩这种无聊的玩意!”他边说边将外衣脱下,露出里面的黄色劲装,同时跳上钟灵光的坐骑。

赤如火急道:“等等我。”也飞快地撕掉染血的绿衣。

“快走,提防有人来。”绿无堤拍马驰前。

赤如火忍痛跃上安显名的坐骑,他受伤颇重,稍为一动,后衣很快又被血水染红,此刻冷静下来,不敢耽搁,忙拍马急追。马背颠簸,牵动伤口,痛得赤如火直呲牙,见绿无堤毫无放慢之意,望着他的后背,赤如火双眼闪过一抹杀机。

驰了一阵,前头又有一座树林,绿无堤拍马入林,提气跃落,立即一掌猛击在马臀上,那马吃痛,空鞍急驰而去,他则揭下面具。此刻赤如火方至,也揭下面具,盛夏戴面具行动,最是难受。绿无堤走前,抓住他的手,向另一边驰去。

一直奔至一座小山岗处才停下来,赤如火早已痛得满头冒汗,脸色比纸还白。绿无堤撕下其外衣,在他伤口周围连点数指,先止住血,然后取出伤药敷上,最后用布条替他包扎。

赤如火呻吟似的道:“他奶奶的,你一早便预计老子会受伤?”

绿无堤淡淡地道:“我身上任何时候都带着最好的伤药,难道你忘记了乌鸦的教导?”

赤如火青白的脸上微泛红晕,讪讪地道:“刚出道时也如此,后来……”

“就因为从来未失过手?告诉你任何事都有第一次。”

赤如火悻悻然地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便是意味着死亡!”

赤如火怒道:“老三,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绿无堤道:“你莫想左了,我是念在一场师兄弟份上,才苦口婆心劝你,你若不爱听,只管当作我没说过,莫以为我是要跟你抬杠!”他边说边把外衣脱下,并将之递给赤如火:“快穿上,此处还不安全,有意见可找乌鸦说去!”

赤如火神态一敛,默默披上绿无堤的外衣。半晌方冷冷地问道:“你想过平常人的生活?你双手不欲再沾血腥?”他忽然大笑起来。

“轻声!”绿无堤一本正经地道:“不错,这正是我的心愿!就算是一小片白云,也可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飘行……总比做蝙蝠好!”

赤如火撇撇嘴,鼻孔里轻哼一声:“我却宁愿做蝙蝠,因为它起码有生命!”

绿无堤怒道:“咱们这种生活也算有生命?”

“人在世上都须工作,不过是分工不同而已,咱们做的也是一种工作,只是与众不同罢了!”赤如火苍白的脸颊,急然泛起一片红晕,连双眼也现出神彩:“我再做一宗生意,便可恢复自由了,不过我却希望能继续操此行业,当然我会跟乌鸦谈条件!”

绿无堤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觉得杀人很有趣?”

赤如火双眼神光迸现,神往地道:“有趣极了!你不知道,当长剑刺出,血光迸射时,我便觉得充满了生命力、充满了欢愉,才体会到人的价值,没有一种事比杀人,更能令我满足了!”

绿无堤目光暴缩,颤声道:“我实在想不出你是这样的人!”

赤如火冷笑道:“你别在我面前假惺惺,师兄弟们谁不认为你心最狠、手最辣?都说你不像是个人!”

绿无堤不只觉得与他话不投机,而且有厌恶感。淡淡地道:“你休息够了否?我要走了!”言毕不理赤如火之反应,当先往林深处走去。赤如火哪敢怠慢?连忙挣扎地爬起来,跟在他背后。

×××

绿无堤故意在附近踅了一圈,才自南城门进去,赤如火望着他的后背,双眼似欲喷出火来。入城后已是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如鲫,绿无堤着赤如火先回客栈,他自己到车马行买了一架马车,驾车回客栈。

绿无堤敲开赤如火的房门,道:“咱们连夜走。”赤如火不敢多说,取了包袱便跟他离开。

马车驰至江边,此时已无船过江,两人便在车上过了一夜。次日天亮后,包了一艘船,连人带马车送到对岸。赤如火问道:“老三,咱们去哪里?”

绿无堤边驾车,边道:“先到建康再说吧。”

午前,人车已进城,乃到最大的金升楼投宿。两人各开一间房,相隔四间房。

绿无堤刚脱下外衣,房门暴向,他猛吃一惊,手腕落在剑柄上,沉声问道:“谁?”

“老三,是我,开门!”

绿无堤拉开房门,见赤如火似笑非笑地闪身进来脚将门踢上,涎着脸道:“老三,这次多得你相助……虽说自家兄弟,但愚兄还是想请你好好吃一顿,表示一下心意,你不会拒绝吧?”

绿无堤没好气地道:“请吃饭,敲门也不用这般急,依我看你还是先换药再去吧!”

赤如赤道:“说得有理,那就得再劳烦你了!” es0NlKqXVpH2sK7VmA2rF0ejLd90XjuR6pPaV3y0iEJKRkEjdLeO9Hl81EDec6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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