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客栈,绿无堤拿着药膏到白若冰房里。“九妹,我来替你上药。”
白若冰喜道:“小妹等这一天,已等久了。”大方地拉起裤管,露出一截粉藕般小腿来,绿无堤不敢看她,闷声蹲在地上,先清理一下伤口,再搽上药膏,最后又用纱布扎好,长身去倒水。
白若冰道:“这就好了?”
“嗯,还得吃药丸。搽了药,有什么感觉?”
“冰冰凉凉的,感觉不错。”
绿无堤将水递给她,又掏出药丸来。“快吃。”
白若冰看了他一眼,将药服下,道:“其实小妹是怕引起你不快,否则才不吃这种无用的东西哩!”
“谁说无用?方大夫说这药能阻延毒气上升,这便为咱们争取到时间!”
“方三剂治不了,你认为他师兄便治得了?小妹看他不过搪塞敷衍咱们罢了!”
绿无堤双眼忽然迸出厉光,沉声道:“难道你不想活下去?”
白若冰在他目光的迫视下,低下头去,轻声道:“小妹没说不想活……”
“既然如此,你便得打起精神,全力找寻良医拔毒,更需要的是信心!自小吃尽了苦头,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这样死去你会心甘?”绿无堤声音转厉:“九妹,你很令我失望!”言毕转身出房,并用力关上房门。
白若冰呆了一呆,忽然伏在枕上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
×××
黄河浪放马急驰,一口气跑了二十里路,天色已渐放亮,刚好路旁有一座小树林,乃拨马进内。他跳下马,检视伤口,只见伤口附近一片乌黑,尚有一道细如丝线的黑气,已升至大腿尽处。黄河浪连忙掏出乌鸦给他们防身的解毒药丸,抛进嘴里,和涎咽下,随即运功以助药力化开。
三个大周天过后,他感觉药力无法解除毒素,只能稍遏毒气上升速度,一张脸登时变得青白!万料不到自己不是死于乌鸦的毒药下,而是死于糊里糊涂的毒针下!自己一直暗算别人,最后却被人暗算,正应了一句: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眼!
毒针是什么人射的?他无法细想,自地上站了起来,体内有毒,已不能随便与人动手,否则毒气攻心,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听人说过严州有位著名的大夫,擅长解毒,严州离此并不远,是以立即上马,再度南下。
×××
绿无堤与白若冰赶到严州,天已向晚,两人马不停蹄,即到严川大夫的医馆,药童正欲关门,绿无堤问道:“请问严大夫在么?”
“在,但此时已过了看诊的时间。”
绿无堤怒道:“有急病的病人上门,大夫岂有休息之理?”
里面传来一道冷笑:“大夫也是人,是人便得休息!”
绿无堤一听,推开药童,走了进去,道:“看了再休息!牌匾上不是写着济世救人么?”
桌子后坐着一个年近六十,身材肥胖,眼小嘴大的老汉,只听他喝道:“不看不看,快滚!”
绿无堤抽剑而出,遥指其胸道:“你看不看?”
胖老汉脸色遽变,喘了一口气才悻悻然地问:“你根本没有病,是要盘川么?”
绿无堤踏前一步,冷声道:“你便是严川?九妹进来!”白若冰从未见过绿无堤如此行事,脸上挂着一抹诧异的笑容,缓缓走了进来。绿无堤道:“要看病的是她,若治不好,啍啍!”回头又对药童喝道:“还不将门关上!”
严川伸出发抖的手来,搭在白若冰脉上。绿无堤道:“你手指发抖,把得准么?”
严川颤声道:“壮士,你、你的剑……”绿无堤一笑收起剑来。
严川把得很仔细,半晌换了一只手再把。绿无堤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沉声问道:“如何?到底犯了什么病?”
严川苦着脸道:“令正不是犯病……她是中毒,这个,今早来了一个人,症状跟令正一模一样……奇怪,这是什么人制的毒……”
绿无堤喝道:“休要啰唆,她到底中的是什么毒?你有没把握解除?”眼角一瞥,见白若冰嘴角含笑,略一琢磨方恍然,大概她是为那令正一词而喜,心头不由一沉。
只听严川声音似哭地道:“制毒的人,用心歹毒,不知加了几味什么药物,让人无法自脉上查出毒性……因此老夫实在不敢下药……”
“胡说,岂有这等事?分明是你不愿治疗,难道你认为我的剑不够快?”
严川叫起撞天屈来,白若冰温声道:“大夫你不用怕,刚才你说早上来了一个中同样的毒的病人,他什么人?”
严川道:“老夫不知他是什么人……腰上也挂着一把剑,老夫将情况告诉他,他便走了……”
白若冰再问:“那人长得怎样?多大的年纪?”
“是个男人,约摸四十岁,皮肤黑黑的,倒是没有尊夫那么凶。”严川说着又看了绿无堤一眼:“老夫自信对毒药颇有研究,但像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教人束手无策,可不是不肯医……”
绿无堤故意道:“听说你有一个师弟,他有解此毒的能耐么?”
严川勃然变色,怒道:“你是说那方三剂么?他不是我师弟!啍,那种草药郎中,也敢自称大夫,你们若不怕被他医死的,大可去找他!”
绿无堤冷笑一声:“依你这样说,这世上再无人能解此毒了?”
严川脸色一敛,忙道:“这倒也未必……不过老夫真的不知……因为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从未听人提及,只要能让老夫查出毒性,老夫便有把握将其解掉!”
绿无堤坐下,道:“那好,你也替我把把脉,只要你去依实说,绝不会为难你。”边说边将手伸出去,严川小心翼翼地将食中二指搭在他脉上。
绿无堤双眼落在他脸上,过了好一阵,只见严川额上沁出汗来,乃问道:“在下身上是否也有毒?”
“奇怪奇怪,乍看没有毒,但仔细琢磨却又似有毒……”
“如此说来是无毒在身了!”
严川忽然睁开双眼,语气坚决地道:“不,老夫敢肯定你身上有毒,因为脉象有异,但偏偏又查不出是什么毒!”
绿无堤对他不由另眼相看,问道:“我这毒跟她身上的毒,是否一样?”
“不一样!”严川斩钉截铁地道:“你身上的毒埋得很深,藏在足少阴经内,目前对你似乎没什么影响,但什么时候发作,这就断不出来了;令正体内的毒则随时会进入心房……”他边说边看白若冰,却想不出她为何对生死如此淡然。
白若冰问道:“依你看,还有多少天才会进入心房?”
绿无堤则干咳一声,问道:“附近还有那位名医,擅长解毒的?”
严川傲然道:“方圆数百里,若老夫治不了,敢言无人能治!”一顿,转身从柜里掏出一个瓶子来,又道:“这是老夫配制的解毒丸,虽然不能对症,但也能稍缓毒气上升,利于两位去远处找解毒圣手。”
绿无堤谢了一声,接过药去又问:“大夫知道世上有那几位解毒圣手?”
严川沉吟了一阵,道:“其实老夫也是解毒圣手,只是因为查不出毒性,致不敢开方,以免弄巧成拙……”一顿,又道:“老夫实在不敢推荐,两位只好去问问别人了。”
绿无堤怒道:“你叫咱们去何处问?”
白若冰一笑道:“多谢大夫,三哥付他诊金药费。”他抓起药丸便长身而起,勾着绿无堤的手臂,绿无堤丢下一块银子,两人把臂而出。“三哥,咱们去吃饭吧。”
绿无堤喃喃地道:“去何处找名医解毒?”
白若冰笑道:“小妹还未死,三哥你担心什么?”
绿无堤微微一怔,问道:“你真的对生死如此淡然?”
“生死有命,担心也没用。”白若冰道:“小妹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再说。”绿无堤暗叹一声,带她到饭馆里去。
饭后两人即到客栈,要了两间最好的房,绿无堤一直愁眉不展,反而白若冰行若无事,道:“三哥,小妹洗了澡过去找你。”绿无堤默默点头。
×××
绿无堤客房里,一灯如豆,向南的窗子打开,星月满天,夜风吹来,白天的暑气全消。
绿无堤不但洗好澡,更好衣,还把房内收拾整齐,过了一阵,仍不见白若冰过来,心头诧异,忖道:“难道她有了什么意外?”
此念一起,再也坐不住,便跑去敲白若冰的房门,不料房内竟无反应。绿无堤一惊非同小可,忙跑去问掌柜。掌柜含笑道:“跟客官来的那位姑娘,刚才出去了。”绿无堤一阵风般冲出店外,猛见白若冰带着一个汉子回来,他双眼望着那人。
那汉子苦笑道:“老三,你认不得我了?”
绿无堤失声叫道:“老二,你怎会在此?”
原来那汉子正是黄河浪,只见他苦笑一声:“跟你们的目的一样……”
白若冰道:“先回房再说吧!”当下三人鱼贯进店。
黄河浪道:“到愚兄房内去。”他在前引路,推开房门之后,绿无堤敲打火石,将灯点亮,又将窗子推开。黄河浪道:“都坐下吧。”
绿无堤回头回道:“九妹,你刚才出店有何贵干?”
白若冰道:“小妹心想长夜漫漫,便出店拟买点小食回来消磨,不料却在街上碰到二哥,因此便又结伴回来了。”
绿无堤又问:“老二,你刚才说什么目的跟咱们一样?”
“去找严川!”黄河浪言毕叹了一口气。
绿无堤心头一跳,脱口道:“什么?你也去找严川?”一顿又恍然地道:“原来今早去见他的那个病人,便是你!你怎会中毒?”
黄河浪乃将别后的经过,简略地告诉他俩,对于自己被“风前柳”柳小前及“闪电刀”刀克象相遇的经过则说得甚为详细。绿无堤及白若冰都低头沉思,黄河浪又问道:“九妹,你又怎会中那种毒?”
白若冰乃将经过告诉他,绿无堤满怀愧仄地道:“九妹若非为了救我,便不会被毒针射中……”
白若冰急道:“小妹早就说过好几次了,这跟三哥你根本完全无关,换作是你,也会这样做!谁叫……谁叫咱们是师兄妹,何况你也曾经……”
她话未说毕,黄河浪已急不及待地道:“九妹,你把裤管拉高,让愚兄看看你的伤口!”
白若冰微微一怔,但只看了他一眼,便依言将裤管拉高,绿无堤随即蹲下,替她把纱带解开,黄河浪举着油灯走近,也蹲了下去。白若冰讶然问道:“二哥,你看什么?”
绿无堤道:“老二是在检视他的伤,跟你的是否一样!”转头一瞥黄河浪,只见他脸色青白,但表情却充满了悲愤之色,他诧声问道:“老二,有什么不对?”
黄河浪站起,却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绿无堤大惊,连忙长身扶住他。黄河浪走到桌前,将油灯重重地放在桌上,忽然怪叫起来:“这是卸磨杀驴!”
“卸磨杀驴?”绿无堤与白若冰不约而同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我中的毒针,是柳小前的朋友射的,看了九妹的伤口才知道,这是乌鸦干的好事!”
白若冰难以置信地道:“这是乌鸦干的?”
“虽然不一定是他亲手射的,但一定是他指使的!”黄河浪怪笑道:“咱们已替他完成所有的生意,他岂会让咱们再留在世上!这便是卸磨杀驴!豆已磨光了,驴子已没用了,还有不杀之理么?”
绿无堤沉吟道:“老二,你这样说,可有什么根据?”
“我先跟你俩说说‘地蝙蝠’池师兄的经历,你俩便不会怀疑了!”
绿无堤急问:“你什么时候遇到他?上一代的蝙蝠还有人活着?”
“便是上次与你去杀楚梦湘,后来小弟无意中,踩着猎人的捕兽夹子,中毒昏迷不醒,猎人将愚兄送去大夫处救治,愚兄的身份被其识穿,后来方知道他便是‘地蝙蝠’!”
白若冰急道:“经过如何,请二哥说一下。”黄河浪长身倒了杯水,然后方将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绿无堤心情如波涛起伏,却低头不发一言,白若冰道:“二哥,这跟咱俩中毒,好像没有什么关连……”
“这说明他有杀咱们的动机,因为已有前科。再说,世上除了他有那种,让人查不出药性的毒药之外,尚未听过有人拥有过,这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黄河浪高声道:“愚兄敢说一定是乌鸦干的,舍此之外,再无别人!嘿嘿,只是我想不到他这么快便下手!”
绿无堤抬头道:“七月初七日,你进山神庙暗中查他,你以为他不知道?”
黄河浪一怔,随即道:“你以为他是因为我去查他,他才会对我下手?哈哈……老三,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次他本是要向你下手,只是九妹救了你而已。自出道以来,你的表现一直是咱们之中最好的,连他都不能不当众称赞你,结果如何?你还不明白卸磨杀驴的含义!”
绿无堤不反驳,却沉思问道:“老二,那天你为何要冒险进山神庙?你有什么目的?”
黄河浪轻啍一声:“我听了‘地蝙蝠’池师兄的话之后,深信即使咱们如何舍命以报,乌鸦也不会放过咱们!我进山神庙便是为了取解药!”
白若冰失声叫道:“山神庙里有解药?”
黄河浪冷冷地道:“我只知道乌鸦身上有解药!我臂上缚了池师兄赠我的袖箭射管,自信可制服乌鸦,再以此迫他给我解药!”
绿无堤道:“如果‘地蝙蝠’消息没有错者,则乌鸦身上未必有解药,因为乌鸦之上还有鸦神!”黄河浪一听,登时语塞。
白若冰道:“如此说来,用毒针射咱们的也可能是鸦神。”
“这有分别么?”黄河浪冷冷地道:“卸磨杀驴最大的目的,便是要永远保住蝙蝠杀手的秘密,当然也是鸦神和乌鸦的秘密!”
绿无堤低声问道:“老二,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黄河浪听了这句话,像泄气的皮球,嗤地长长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反问:“除了等毒发身亡之外,还能做什么?”
绿无堤霍地长身,怒道:“老二,你这话太令人失望了!未到最后绝境,便须继续努力!”
黄河浪悲声道:“谁想死?谁不想努力?问题是无人识得此毒之药性,努力又有何用?”
绿无堤声音比冰还冷:“由今早至今,你作过什么努力?既然池师兄已是名大夫,为何你不去找他,反而在此等死?难道你不想报仇?要报仇,便得活下去!”
黄河浪僵硬的脸色,渐渐融化了,无神的双眼也慢慢有了光彩,半晌才低声道:“老三你骂得好、你骂得真好……”
白若冰也欢声叫道:“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去找池师兄!”
黄河浪喃喃地道:“明早去找池师兄、去找池师兄……”说着忽然滚下双行热泪……
×××
次日天才蒙蒙亮,三人便易容出发。由严州到打虎镇,二百多里路,路上不敢多耽搁,一路放马急驰,中午到了一座小集,白若冰道:“三哥,人不累,马也疲了,进集吃饭,让马也进点料吧。”三人进集,找了家最大的饭馆,先让小二给马上料,然坐下点了几个小菜。
绿无堤见黄河浪脸色有异,低声问道:“老二挺得住么?”
黄河浪强打精神点头道:“还好。”其实他心内明白,自己虽然比白若冰迟中毒针,但因中针之后,忙于逃命,不像白若冰立即封住伤口四周之穴道,同时绿无堤又替她挤出毒血,是以他中毒较深,毒气上升也比较快。今日上午一番急驰,使毒气上升加速,此刻他感到毒气已逐渐靠近心房,怕影响同伴,故作坦然而已,实则暗中运功将毒气压下。
俄顷,小二将饭菜端了上来,白若冰要叫黄河浪吃饭,为绿无堤以眼神阻止,暗示她先吃。白若冰心情沉重,本来她对生死看得较淡,但此时面对死神降临,再也控制不了,娇躯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哪里吃下咽?
绿无堤瞪了她一眼,捧起饭碗,大口地扒起来。过了一阵,黄河浪散功,看了她一眼,强笑道:“九妹,你不用担心,愚兄到地头之前,肯定死不了,快吃饭吧!”说着也学绿无堤捧碗大吃,白若冰这才勉强吃了一点。
饭后,绿无堤道:“你俩再运功压住毒气,稍候才起程。”他跑去会账,同时还要了一袋包了,又将三个水囊都注满了水,等他俩散了功才出发。
×××
路上绿无堤一直暗中注意黄河浪,起初还好,不离不即地跟着,到申时后便逐渐落后,不时要绿无堤及白若冰停马等他。绿无堤心头沉重,白若冰更是满面愁容。绿无堤索性道:“老二,前面有一座树林,咱们进去歇歇吧!”
白若冰怕他拒绝,急又接口道:“对,人不累马也得歇气。”黄河浪苦笑一声,点头答应,一入林,绿无堤便将他自马上抱下来,黄河浪也知道危急,落地即倚树盘膝运功疗毒。
绿无堤道:“九妹,你也运功调息吧,愚兄替你们护法。”白若冰点头坐下运功,绿无堤则在林内四处走动,他责任重大,自不敢怠慢。无人能理解他此刻心情之沉重,尤其对白若冰他始终有一份深深的愧仄,若非她此刻中毒的必是自己!
白若冰首先散功,过了一会儿,黄河浪睁眼苦笑道:“毒气已近心房,看来愚兄是去不了打虎镇了!”
白若冰急道:“胡说,二哥你一定要挺住!”说到后来,她双眼已噙满泪水。
绿无堤道:“老二,你再运功,待我助你一臂之力!”边说边坐在黄河浪身后,将双掌印在他背心上,随即一股轻柔的内力,缓缓透体进入其体内,黄河浪连忙收摄心神,运功配合。过了盏茶工夫,绿无堤的透体进来的内息逐渐加强,蝙蝠所练的内功一样,因此配合起来毫无困难,黄河浪很快便将两股内力汇成一股,形成澎湃之势,逐渐将毒气压下去。
又过了一阵,只见两人头上都冒起了热气,白若冰知道他俩运功已至要紧关头,忙抽出剑来,站在他俩身前守护。
过了顿饭工夫,黄河浪首先“醒”来,白若冰忙问:“二哥,你觉得如何?”
“好多了,毒气已被压至腰腿处,多亏老三了。”
白若冰道:“自家兄弟,这倒不必客气。”
黄河浪道:“都说老三心肠狠,依我看倒非如此。”
白若冰道:“他本就个外冷内热的人!外冷只是做给乌鸦看的!”
绿无堤消耗了不少内力,稍作调息,此刻散功,长身道:“走吧!”三人重新上马,向南急驰。半途,黄河浪又要绿无堤相助,再次运功压下毒气。天色已晚,三人三骑才进入打虎镇。
黄河浪振作精神,在前带路,顷刻间即到“三壶回春堂”,绿无堤上前用力拍门,过了一阵,一个十三四岁的药童来开门,黄河浪问道:“池大夫在么?”
药童看了他几眼,淡淡地道:“大夫休息了,明早来吧!”
绿无堤怒道:“岂有此理,咱们赶了二三百里路来求医!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大夫的岂能……”话未说毕,里面已走出一个中年汉来。
黄河浪脱口叫道:“池师兄……”话未说毕,人已在马上栽了下来,幸好绿无堤就在旁边,一把将他抱住。
池靖平认出黄河浪的声音,低声喝道:“抱他进去!小毛,把马拉到后面去!”绿无堤抱着黄河浪随他走进诊室,将他放在床上,池靖平边取针匣,边道:“两位先到外面等候。”白若冰还待求情,绿无堤已将她拉出去。
池靖平即将门关上,绿无堤低声问道:“九妹,你觉得如何?”
白若冰悲声道:“池师兄若能救得二哥,小妹自然也有救,否则,只怕拖不了几天……”绿无堤心头如铅石沉重,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白若冰忽然伸出葇荑,抓住他的手,任声道:“有三哥在小妹身边,死也不怕……”倏地凄然一笑:“小妹只是还有个心愿未了,心有不甘而已。”
绿无堤问道:“九妹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若果愚兄力有所棣的,将尽力协助你。”
白若冰粉脸升上一团红晕,嘴上却道:“小妹的心愿三哥当然可以替我完成,只是此事小妹不愿勉强你……”
“说什么话?”绿无堤心头一动,急问:“九妹未了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白若冰粉脸更红,略一犹疑,大着胆子道:“小妹临死之前想嫁人,三哥能替三妹完成心愿么?男欢女爱乃人之欲,小妹自诩貌美,想不到居然要带着处子之身埋入黄土,实在难以瞑目!”
绿无堤心头一沉,觉得此事真的不易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白若冰侧头望着他,绿无堤更窘,幸好房门在此刻打开了,池靖平探头淡淡地道:“你们进来吧。”
绿无堤连忙大步跨进房去,问道:“师兄你替二哥解了……”目光一落,见黄河浪满面泛着黑气,心头登时一沉,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耳际却听到白若冰的一声惊呼:“二哥……”
池靖平叹息道:“在下医术有限,无法替他解掉体内的毒!”
绿无堤转头问道:“他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池靖平摇头不语。
黄河浪喘着气道:“不要怪师兄,他已尽了力……生死有命……只是不能杀乌鸦,愚兄死不瞑目!老三,你是咱们的希望,你一定要替愚兄完成此心愿,杀了乌鸦!”
绿无堤悲声道:“二哥,你放心去吧,小弟无时无刻不想杀他,只要有机会必杀此獠!”他从来不称他二哥,此时见他已在弥留状态,不由自主地叫了出来。
黄河浪露出欣慰之色,道:“愚兄去年底在铜陵买了一座小院,在沼江路上,墙白瓦绿,十分易认……”他边说边掏出一块玉佩来,接道:“我雇了一个叫赖彪的人,替我看守,我对他有恩,这人十分可靠,你只要拿这块玉佩给他看,他便当你为主人……这屋送给你。”
绿无堤只好接下玉佩,道了声谢谢。黄河浪又道:“我将这些年赚来的钱,藏在炕下一个铁盒里,他日你取了钱,需将之取来给池师兄,他济世行医,需要钱……池师兄,小弟欲将软剑及剑谱,转赠给老三,他比我聪明多了,师兄不会反对吧?”
池靖平淡然地道:“东西既已赠给你,你爱转赠给谁,这是你的权利。”
黄河浪含笑道:“那愚兄身上的东西都给你了,九妹……”他看一看绿无堤一眼,忽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白若冰轻泣道:“二哥,你要说什么?只怕小妹只能比你多活几天,无法为你办什么事了……”
黄河堤道:“九妹,你要保重,一定要再去求医,不可轻言放弃……”又转头道:“老三,我将九妹交给你了,请你不辞辛劳,带九妹去求医……”
绿无堤沙着声道:“九妹是为救我而受伤的,小弟自然义不容辞。”
“如此愚兄便放心……放心了,池师兄,老三最可靠,希望你待他若待小弟……”话未说毕,头一歪,已然断气。白若冰登时放声痛哭起来。
池靖平声音沉重地道:“你身上有毒,情绪不宜激动。”
白若冰泣道:“三哥,二哥他真的死不瞑目……”
绿无堤见黄河浪死后果然双眼依然圆睁,乃伸手过去,轻轻在他眼盖上揉了一阵,然后低声道:“二哥你安心去吧,小弟发誓一定要杀死害你的乌鸦!”黄河浪眼皮才缓缓垂下,盖住眼睛。
×××
小厅里,一灯如豆,一张小桌坐着三个人:池靖平、绿无堤及白若冰,桌上放着三个小菜,但三个人却很少动箸,也无人说话,气氛十分肃穆。
良久,池靖平才道:“老二的尸体我会处理,你们明天一早到别处寻医吧。”
白若冰凄然道:“天下茫茫,去何处觅良医?生死有命,小妹也不想到处乱跑了。”
绿无堤道:“请池师兄替九妹把把脉。”
池靖平伸出手来,搭在白若冰脉上,闭眼凝神。绿无堤十分紧张,反而白若冰神情坦然,不时转头望着他,她心里早已有了准备。
过了一阵,才见池靖平睁开双眼,摇头道:“情况跟老二的一样,无法查出来,其实也与所有蝙蝠身上的毒性一样,靠问、闻、望、切,根本查不出药性!唉,这药我研究了多年,仍然丝毫不得要领!”
绿无堤怒道:“好个乌鸦,真不让咱们活下去!”
“只要有人活下来,他的秘密便可能会暴露,他怎肯牺牲赚大钱的机会?”
白若冰问道:“池师兄,你如今身上已无毒,为何不将其阴谋公诸于世?”
池靖平反问:“如果我公布了,你们还能得到解药么?再说乌鸦和蝙蝠一直都在黑暗中行事,暴露了乌鸦,他还可以另一种面目出现。我想过了,目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破解其毒药!则以后他再不能以此来威胁蝙蝠杀人,届时蝙蝠自然会联合起来,将其碎尸万段!”
他目光一扫他俩,接道:“目前就算你能杀死所有乌鸦,鸦神还可以再培养新的乌鸦和蝙蝠!”绿无堤和白若冰不由默然。池靖平又道:“今晚你们到客栈歇息吧。”
×××
镇上只有一家客栈,两人开了两间房,便进内歇息。稍后,绿无堤去敲白若冰的房门,开门见到他,喜叫一声三哥。
绿无堤道:“愚兄来助你运功疗毒。”白若冰有点失望,却又不便反对,延他进内。两人坐上床,同时盘膝运功夫。白若冰心情起伏难定,无法进入忘我境界,绿无堤忙道:“九妹,你这样做不怕我会伤必失望?”
白若冰瞿然一醒,连忙收拾心情,渐渐便入定,绿无堤的内息便源源输入,她引其气融入自己的内息内,开始在经脉中运行。过了一阵,绿无堤头顶腾起热气,额上爆出豆大的汗珠。他今日连番输功,消耗甚大,无法支持太久,内息随白若冰的运行了五个大周天,便慢慢收功。
白若冰散功道:“谢谢三哥,其实你无须浪费精力……”
绿无堤不悦地道:“说什么话,这是愚兄应该做的!”随又忧虑地道:“愚兄今晚力有不逮,你体内的毒气已升至小腹,明早我再过来。”言毕下床而去。白若冰本欲唤住他,却见他满面倦容,只好作罢。
绿无堤回房之后,立即运功调息,让内息运行了七个大周天,恢复大半精力,这才躺下床,由于倦极,一躺下便酣然入睡。
次日一早,绿无堤又去白若冰房内,为她输功压毒,将毒气迫至大腿尽头,这才散功,却已累得他满头大汗。
白若冰用毛巾替他拭汗,道:“小妹让小二将早饭送进来。”绿无堤点点头,随即调息起来。
吃早饭时,白若冰道:“三哥,小妹一定要去送二哥一程!”绿无堤略一沉吟,终于与她一齐离店,联袂去“三壶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