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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丨第九章

指字传情

赤如火自莫干山洗剑池走到山下,便与其他蝙蝠分手,他策马驰了五六里路,然后转入一条小村。与绿无堤分手之后,他便独自一个来到此处,赁了一间农舍养伤。

赤如火关上门之后,便倒出竹管内的药丸,先吞服下去,再运功化开药力,散功之后,又取出乌鸦的手谕展阅之——

字喻赤公子:八月十四日之前,杀“归心剑”归心残。邬字。即日。

赤如火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归心剑”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脾性倔强乖张,黑白两道的朋友,不管其身份地位,只要他不高兴照样不给好脸色,因此江湖上被其得罪过的人,数不胜数,想杀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他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江湖上流行一句话:“归心残,有三硬——脾气硬、家财硬、手底硬!”有了第二个及第三个硬,方能使第一个硬坚持到如今!

赤如火自出道以来,以归心残最棘手,武功也最强,他心里暗道:“莫非所有乌鸦最后那两宗生意都是最难的?”他心头不由升上一团阴影。如果自己杀不了归心残,反被其杀死,乌鸦也不用给自己最后的解药了,而且如此乌鸦也不算食言。

他烦躁地在小厅内不断踱着步,他决心立即起程去归心残居住的衡州衡阳城,先做仔细的调查,希望能找归心残的破绽。

×××

赤如火一路不敢耽搁,策马直放衡阳,找到客栈安顿下来,他立即出入酒楼和风月场所。经过三天的打探,发觉归心残平时很少出外应酬,即使万不得已要在外面吃饭,也从来都是滴酒不沾。也许他自己知道,江湖上的仇家太多,亦可能是年纪大了,近三年他都未离开过衡阳。

正在赤如火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自一位鸨母处,得到一个消息:归心残不是不喝酒,只是在家里喝;不是不找女人,只是召心仪的女人回家欢乐而已!

这几年,归心残对女人的要求越来越高,不但要漂亮,还得能唱能弹,对有一副好嗓子的女人,更不惜一抛千两,以求一亲香泽!一般的女人他根本不看在眼内,但若能让他心仪的,则往往被召回家,一住多天!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赤如火几乎忍不住在鸨母面前笑了出来,因为他手上正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次日他便立即离开衡阳,直奔潭州长沙城。路上他不由忆起去年底,路经长沙的一件事来:

×××

赤如火在常德府完成了生意后,路过长沙准备在此歇几天,晚上到天音阁听歌,当晚献艺的歌妓,名为黄莺,真的名副其实,声如出谷黄莺,抑扬顿挫,如行云流水,拔尖时高而不锐;低回时浑而不沙,攀高俯低,运转自如。听得赤如火如痴如醉,便展开热烈追求,惜黄莺对他不屑一顾。

也是他合该走桃花运,次晚,赤如火到酒楼消夜,恰黄莺被当地一恶少强行邀去陪客,那客人赤如火认得乃臭名昭彰的色魔“铁棍夜夜欢”史耀欢。史耀欢见到黄莺,便色心大动,当众上下其手,黄莺心高气傲,拂袖欲行,史耀欢哪里肯放过她?封住其麻穴,当众扯下其衣领,伸手进内,引得恶少及其同伴哈哈大笑,黄莺穴道被封,不能动弹,只能咬牙默默流泪。

赤如火看看火候已差不多,便长身走过去,喝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当众调戏女子!”边说边解了其麻穴。黄莺掩脸欲逃,却为恶少所拦,只得退到赤如火身边。

史耀欢见有人破坏好事,怒不可遏,喝道:“臭小子,竟敢破坏大爷的好事,你不要命啦?”

赤如火故意装出斯文讲理的神态,道:“在下当然要命,这位姑娘也要面子和贞节,如果她愿意跟你的,阁下大可带她回家,岂可当众侮辱?大丈夫男子汉欺侮弱质女子,脸上有何光彩?如果这位姑娘不愿意的,阁下更不能用强,否则便是恶霸无赖!”

史耀欢及恶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黄莺此刻也认出赤如火来,忙道:“奴、奴不愿意……”

赤如火喝道:“听见没有?姑娘不愿意!有什么好笑的?”

恶少姓温,家里有钱,加上有亲戚当官,不向横行惯了,他与史耀欢臭味相投,今日赤如火当众让他在好友面前失面子,岂肯干休,喝道:“等下你想笑也笑不出来,上去教训教训他!”他家的恶仆如狼似虎般扑上去!

黄莺吓得尖声惊叫,赤如火喝道:“你们不将王法放在眼内,便莫怪我了!”

恶少姓温名泽,闻声大笑:“少爷便是王法!”话音未落,一个恶仆已被赤如火踢飞,落在其身前,肋骨已断了两根!温泽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汉子不是好吃的果子,连忙退后几步。

恶仆不过几个照面,已被打得东歪西倒,史耀欢喝道:“退开,让老子来!”恶仆们恨不得他早下此令,刹那都跑到温泽身边。

赤如火恐自己跟史耀欢动手时,恶仆会乘机掳走黄莺,因此冷冷地道:“如果胜负未分之前,你们敢动黄姑娘一根毫毛的,便莫怪我手段毒辣,姓史的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姓温的你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言毕转头道:“姓史的,你是出名的大色魔,我本就想教训你了,今日竟向我叫阵,也算是老天开眼!”

史耀欢刚才见过他的身手,知道他功力不浅,但仍不担心,冷冷地道:“我史耀欢今日若杀我了你,从此便退出江湖!”他抽出一把刀来,略一作势,便标前,抢先进攻。

赤如火同时抽出剑来,迎了上去,格开对方的刀,手腕一翻一沉,剑刃便沿刀脊滑下,直削其手臂,这一招守中带攻,把史耀欢吓了一跳,忙不迭撒刀退后。他退赤如火立进,长剑挥处,尽是进攻招式,一连七招,迫得史耀欢不断后退。

一个恶仆低声问道:“少爷,要不把那娘们抓来,威胁这厮?”

温泽斥道:“蠢货,刚才他说的狠话,你没听见么!”

赤如火有心立威,长剑走险,身子踏前,猛地一剑刺在史耀欢的右腕上,“当”的一声,刀已落地,史耀欢面色青白,扶腕而退!这一剑入肉颇深,将其腕筋也刺断,看来他这只手以后也休想再舞刀了。赤如火却不放过他,趁他惊魂未定时,标前一步,飞起一腿,踢在他胸腹间,,史耀欢水牛般大小的身躯,如皮球般向后倒飞,人在半空一口血已喷了出来!

赤如火收回长剑,冷冷地道:“今日且留你一条狗命,他日若在江湖上再见到你,便莫怪我要杀人了!”转头又对温泽道:“姓温的我警告你:如果敢再去骚扰黄姑娘的,也莫怪我不放过你!说,你到底敢不敢再找黄姑娘碴子!”

温泽如何敢抗拒?涎下笑脸道:“不敢不敢,明晚温某在天音阁设宴,当众向黄姑娘道歉!”

赤如火道:“好,算你识时务,你立即赶走史耀欢,明晚我便带黄姑娘出席!”他抛下一块碎银在桌上,拉着黄莺下楼了。

这一晚,黄莺顺理成章地在客栈陪赤如火。次晚,赤如火居然跟温泽做成“朋友”,并当众宣布黄莺是他的女人,温泽拍胸膛保证照顾黄莺。

×××

想到这里,赤如火心里便燥热起来,恨不得飞到长沙,搂住黄莺。

由衡阳到长沙不足三百里路,次日下午赤如火便进城了,他直接去天音阁找黄莺。黄莺刚下床在梳籹,见到他又惊又喜,嗔道:“我还以为你被人杀死了!”

赤如火一把将她抱住,问道:“我不在时,有人欺侮你么?姓温的那小子,表现如何?”

黄莺道:“他倒真的恪守信诺,只是隔三差五便来问你几时会来!”

赤如火一把将她上床,道:“好,先办了正事,今晚再请他吃饭!”

黄莺双脚在他臂弯上乱蹬,嗔道:“死人,你不先洗澡么?”起初她见赤如火貌不惊人,只是感其救命之恩,方委身于他,却料不到赤如火受过房中术训练,一仗下来欲仙欲死,便心甘情愿跟着他了。

×××

赤如火只在长沙住了三天,花了一笔钱替黄莺向鸨母请了一个月假,那鸨不敢得罪温泽,无可奈何地答应。反而那温泽恨不得赤如火留在长沙,好为他撑腰,再三叮嘱要他早点回去。赤如火也希望他日取得自由后,有棵遮荫的大树,是故乐得跟他打好交情。

路上赤如火方将计划对黄莺说出,黄莺哪里肯依,赤如火告诉她,归心残是他的杀父仇人,只要报了大仇,他便立即娶她,双双远走高飞。

黄莺道:“杨郎,你不要骗我!”赤如火再三保证,黄莺才勉强答应。

×××

赤如火带黄莺到衡阳后,将她卖进“绕梁轩”歌院,黄莺人美歌甜又善饮之名,不出十天,已响彻衡阳。不久,果如所料,归心残上绕梁轩点黄莺献歌,听后极是满意。但面对美人却不能痛饮,归心残颇有空手入宝山之感,于是跟鸨母商量请黄莺到家里献艺陪酒,鸨母表示预订的人很多,必须在半个月之后,而且索价不菲。钱对于归心残来说,根本不成问题,便一口答应,专心在家里等候。

黄莺悄悄把这一切都告诉赤如火,赤如火便进一步计划。等到那一天,赤如火扮作轿夫,将黄莺送进归府,归心残自然不会让闲杂人等,留下来破坏气氛。赤如火也不在乎这个,只悄悄放了一个喷筒在花树下,以作备用。

离开归府赤如火转个弯,从右首方逾墙而入,正在晚饭时刻,庄内没有人巡逻,他轻易取回喷筒,便匿在后院的承尘上。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赤如火毫不心急,因为归心残不会太早醉。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估计已到二三更时分,这才自承尘溜下来。此时除了巡逻的庄丁外,其他的全都休息了,他轻松地窜至后花园的假山后,向太白轩偷偷窥视。

轩内只有归心残及黄莺两人,桌上放着六七碟小菜、两壸酒,旁边还放着一坛酒,再远一点有一长几,上置一七弦琴。此时两人都已有八九分醉意,醉态可掬,只听归心残道:“美人儿,你再为某弹一曲。”

“好好,奴再弹一曲,但大爷可得自干三杯。”黄莺脚步踉跄地走到几前,又问道:“大爷要听什么曲子?”

归心残哈哈笑道:“便来一曲凰凰引吧……”话未说毕已一屁股坐在石鼓椅上。

仲秋夜风一阵阵,咚咚的琴声随风飘送,归心残连声赞好,不断地喝酒。酒已尽,他伸手去取酒壸,不料竟摔倒在桌前,笑声犹不止:“干杯……”

黄莺惊呼一声,连忙抛琴走去扶他,谁知她自己脚步已不稳,拉不起归心残,反而自己跌在他身上。归心残大笑:“美人……大爷来拉你……”他挣扎着爬了起来,弓着腰背用力去拉黄莺。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赤如火岂能轻易放过?只见他如一枝箭般射了出去!

人在半空,他已至怀内掏出一把短剑来,连人带剑扑下。好个归心残,不愧是一流高手,短剑破空之声响起,便知有危险,刹那间,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一半!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他一把抓住黄莺,再一个转身,将黄莺挡在自己身前!

“噗”的一声,赤如火去势太急,来不及收手,短剑已全部插入黄莺的胸膛!赤如火怪叫一声,他一不做二不休,反正黄莺已活不成了,便用力连剑带人推着黄莺向墙壁处迫去!

归心残冷不提防,被黄莺后背撞及,几乎一跤摔倒,总算他功力深湛,一个踉跄,闪了开去,正想张口呼救,赤如火左手的喷筒已射出七八根钢针,归心残虞不及此,无一避过,他身子本能地抖了一抖,同时呆了一下,赤如火已放开黄莺,飞起一腿,将其踢飞!

归心残身子撞及壁上,赤如火标前趁他未缓过气来,双手抓住他的脑袋,用力一扭,但闻“喀嗤”一声,归心残脖子已断了,脑袋登时如泄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赤如火抛下归心残的尸体,向地上的黄莺走去!将其扶起,黄莺早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赤如火悲声轻唤:“黄莺、黄莺,你醒醒……我、我来不及收手……”

黄莺喘着气问道:“你真的想娶我么?”

赤如火点头道:“真的,你可以说是我第一个心爱的女人!”

黄莺道:“那你得告诉贱妾,你的真姓名,阎罗王问起贱妾也好答他……”

赤如火一怔,料不到她竟能猜出,自己在她面前使用的姓名是假的,他引颈过去,在她耳边道:“记好了,赤如火。”黄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头一歪便已断气。

×××

赤如火虽然杀死了归心残,可是却赔上自己心爱的女人,心里空空荡荡的,忽然想喝酒,而且希望能喝醉,醉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知道衡阳有一家晚上才开店,日间休息的小酒家,名叫不夜天,于是借着夜色的掩护,掠过几条街巷,远远果然见到不夜天灯火辉煌,便大步走过去。“掌柜的,还有什么吃的?”

掌柜望着他笑了笑,道:“还有牛肉、鸡杂、鸡蛋、炸排骨……”

“来个炸排骨,一个炒牛肉,再来两壸烧刀子!他奶奶的,你笑什么?”

掌柜的道:“大爷你自己不知道哇?你满脸都是灰尘,还有衣服上……”

赤如火大吃一惊,料是刚才在承尘上沾来的,总算他还有点小聪明,嘟囔一声道:“刚才输了,被小红那淫娃罚钻床底……有地方洗脸么?”小二立即带他到后头去。

吃掌柜讪笑,赤如火有点担心,不大坐得住,连酒也不想喝了,匆匆吃喝一点便急急走了。这次乖乖返回客栈,心里暗中盘算:要否漏夜离开衡阳?到了客栈外,四顾无人,赤如火拔身跃起,推开窗子射进房内。

就在此刻,他听到“刷”的一声响,暗吃一惊,一个箭步标至墙角,一对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可是过了一阵,既看不到东西,亦听不到什么,他大着胆子晃亮火折子,目光一落,见地上有一张白纸,轻咒一声,上前捡起观之。

赤如火看了几眼,脸色晴阴不定,慢慢将白纸拿到火折子上烧掉,然后吹熄火折子,再犹疑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拿了一块毛巾,挂在窗扇上。

今夜一定是个不眠的夜。不如意的事,往往是接踵而来的……

×××

绿无堤忽觉大腿上一痛,被白若冰拧了一把,接着她尖尖的玉指,又在自己大腿上划动着,定下神来才发觉她以指代笔,在自己大腿上写字:你今番是第几次?

绿无堤略为沉吟了一下,才知道她的意思,白若冰带着几分薄嗔地在他耳边道:“三哥,你以为小妹是淫娃荡妇?”

绿无堤忙摇摇头,学她那样也伸指过去在她大腿上写字:十二次,本来已是最后一次,但如今只怕还得再做一宗。

天热她内裤甚短,他指尖接触到的,是她白嫩软滑如同绸缎的腿肌。

白若冰忽然缩一缩大腿,但随即又将大腿伸过去,搂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轻地道:“痒死了。”

绿无堤但觉她半边酥胸都贴在自己身上,身子像着了火般,猛地吸了一口气,硬把欲火压下,又发觉她手指在写字: 小妹也是第十二次,但亦非最后一宗。

两人便用此方法交谈起来。

绿无堤恭祝她: 恭喜。

小妹很担心。

绿无堤一怔,以指问她: 因何担心?

你道乌鸦会否食言?

绿无堤只好安慰她: 目前不宜想得太多。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信乌鸦会放过咱。

其实绿无堤何尝不担心?只是他能有何良方破解?若有办自己早已脱离乌鸦的控制了。忽觉白若冰又在他大腿写曰: 你有何打算?

没有,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白若冰忽然在脸颊上亲了一口,写道: 我这辈子跟定你了,已不管有没有以后了。

绿无堤吃了一惊,欲火登时消了大半,忙写道: 不可放弃取解药。

你有办法么?我不想死,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绿无堤忽然轻轻推开她,跳下床去,走到后窗探头望外,回头低声道:“没人。”白若冰不由一阵失望。绿无堤连吸几口气,让心境平复下去,最后再走回床,低声道:“我还想活下去,也希望你能活下去,因此这段时间,实不宜谈情说爱。如果咱们都能像常人一样,那一切都可改变。”

“如果不能像常人那样,你这辈子便不爱人,也不接受别人的爱?”

绿无堤正容道:“为了让自己能长期保持冷静和活跃,脑海里实不宜再装些其他东西。”

白若冰讶然道:“你把感情当作东西?”

“对不起,也许我用错形容词,但我的意思你应该清楚的。”

一顿,白若冰问道:“对于脱离乌鸦的控制,你有几分把握?”

“到目前为止,可说半分也没有。”

白若冰似乎找到支持点,稍为提高声音道:“也可以说,你最后都无法达到自己的愿望!”

绿无堤脸现悲哀之色,耸耸肩道:“天意如此,夫复何言?”

“你在这一生,从未得到快乐、从未得到爱,难道你不觉得遗憾?”

绿无堤微微一呆,缓缓吐出两个字:“我会!”

“居然如此,如今机会来了,你为何要放过她?”

绿无堤正容地道:“我今日放过她,正是为了明日能更加牢固及长期地拥有她!”

这次轮到白若冰怔住了,两行热泪忽然滚落腮边。绿无堤忙上前,伸手轻抚其秀发,轻声道:“九妹,你是好姑娘,愚兄知道,也非常感激你对我的这片情义,愚兄真的十分高兴,不过我这人不会追求眼前的利益,或者是短期的慰藉。咱们为了以后的日子,共同努力吧!”

白若冰上身支了上来,忽然扑进绿无堤的怀内,轻泣道:“三哥,你不会看不起我吧?”

“傻丫头,怎会呢?”

白若冰粉拳在他背上擂了几记,恼道:“人家喜欢你三年了,你居然怀疑……老二,真要气死人么!”绿无堤只能报以苦笑,并将她放下。

白若冰轻轻咬一咬银牙,道:“还不睡上来?”

绿无堤依言躺上床去,白若冰温柔地替他盖上被子,像小猫般蜷缩在他怀内,不一会儿,竟然响起轻轻的鼾声,大概她早有心愿,希望能躺在他怀内睡一觉,此刻愿望成真,便酣然入梦。

却苦了绿无堤,他哪里睡得着觉?一会儿想着白若冰;一会儿想着乌鸦;一会儿又惦挂着这次任务。明天是不是就要在韩府内,动手杀周寒山?

忽然听到白若冰模糊的声音:“谁说三哥没人味?他只是把自己的感情收藏得很深很紧……”绿无堤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这才知道她在说梦话。绿无堤心头一跳,她会说梦话,不是很容易暴露自己的秘密?

心念未了,又听她续道:“老大自高自大,急躁又嚣张;老二人最善,可惜心计及城府差了几分;五姐恃宠生娇,有本领有计谋,但自以为是、眼高于顶;老四为人太过悲观;老六最聪明,也最善变,但眼神不正,又好色;老八最怕死……”

绿无堤脱口道:“为何漏了老三和老七?”

“老三跟老七最让人看不清。”

绿无堤道:“原来你并没有睡着。”

“睡了,刚才你转身,醒了。想想实不应该,此情此景,多次在梦中出现,如今变成现实,应该好好享受一下,否则不是太过浪费了么?”

“再不睡明日若要下手,岂有精神气力?”

白若冰噘着小嘴道:“你自己又不睡?”一顿又道:“刚才小妹对同门的看法,你认为准确否?”

绿无堤沉吟了一下才道:“表面上有七成准,但你必须知道,大家在乌鸦的控制下,不但不敢说真话,甚至会故意造成假象,好让旁人看错。这才是真正的高人,我这种将感情收藏起来的,只是下乘,一切不可看表面,否则将会吃大亏!”他见她不作声,续道:“目前你这种情况,使我很担心。”

“为什么?”

“我担心你控制不了感情,行事会失去冷静而铸成大错。”绿无堤态度诚恳地道:“如果你真的是爱我的,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保持冷静,就像在今天之前,这件事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只藏在我俩心中,以争取最后迎接好日子!如此方不会让我为你担心、方不会影响我!”

白若冰紧紧抓住他的手道:“放心,错过今晚,一切将如常。”

“如此我便放心了。”

“躺下睡吧,抱我……亲我一下,想起如果我这辈子,还未被心爱的人亲过便死了,我便心头发痛……”

绿无堤犹疑了一下,终于将嘴巴印了下去,他稍沾即止,随即转身睡觉。

×××

次日早上,刚刚吃过早饭不久,便听见有人叫道:“花轿来了!”

绿无堤拉一拉白若冰的手,两人并肩走到广场上,只大门口塞满了人,料是韩府的人准备迎亲。俄顷,门外响起鞭炮声,有人叫道:“三哥回来了!”

过了一阵便见到两个身穿吉服的汉子,笑嘻嘻地拉着手进来。左首那个,中等身材,国字口面,剑眉虎目,顾盼生辉,不问而知必是韩师道。韩师道满脸喜色,热情地拉着旁边那人,道:“要亲家亲自送千金过门,小弟真是既荣幸又感激呀!”

旁边那人身材较矮,蓄着一把雪白的长髯,看来年纪应在六十开外了,不过体骼却仍壮健,想来必就是周寒山了。只听他道:“只要令郎好好待小女,老夫再辛苦也值得;不过如果小女受到委屈,届时老哥哥可要跟你算账!”

韩师道笑道:“老哥哥找我算账,小弟只好打小三子的屁股了!”

周寒山道:“打坏了小三子,老哥哥同样要找你算账!”两老相顾大笑。绿无堤及白若冰深深看了他几眼,把他容貌记下。说着花轿也抬了进来,两老携手先进大厅。

人群一拥而上,绿无堤目的已达到,不愿凑热闹,故意站在人群后面。香气扑鼻,白若冰凑头过去,低声道:“当家的,咱们几时也补办一下婚礼?”

绿无堤心头一沉,手掌垂下抓住她的葇荑,低声劝道:“昨夜已将话说清楚,不可乱了计划!”

白若冰却似不明白般道:“当家说过要长远计划,要做长久夫妻,这个贱妾知道。”

绿无堤转头瞪了她一眼,却见她满脸喜色,掺杂着几分娇羞,好像坐花轿的是她般。

婚礼已经开始了,新郎上前踢轿帘,接着拉新娘下轿,新娘盖着红布盖头,看不到样貌,只见她在新郎的搀扶下,娉娉婷婷的走进大堂,贺客们又涌上大堂。

绿无堤轻轻拉拉白若冰的衣袖,低声道:“咱们礼素已到,不用再凑热闹了,走吧。”

白若冰横了他一眼,嗔道:“小妹还以为你会说:以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哩。”

绿无堤瞪了她一眼。“你忘记昨晚的约定?若你不守约便休怪我言而无信!”

×××

两人出城之后,又到那座树林易容。白若冰道:“当家的,咱们还是扮夫妇吧?”

绿无堤沉声道:“不可!刚扮完夫妇,如今进城又是夫妇,容易引人思疑。”

“小妹早知你不会答应。”白若冰换了装束道:“小妹要告诉你一件秘密。”

绿无堤在树后道:“快说。”

白若冰道:“那天在莫干山,二哥是第一个下山的,小妹是第二个下山的……”

绿无堤道:“不错,我在山上看到。”

“但小妹下山之后,并没有见到二哥!”

绿无堤心头怦怦乱跳,暗道:“莫非那黑衣人是老二?”嘴上问道:“那又如何?你有何发现?”

“小妹心头奇怪,又想请他吃饭……嗯,二哥在湖州帮了小妹一个大忙……”

“此事我已知道,是老二告诉我的,你只说后来的事!”

白若冰道:“所以小妹便决心等他,躲在树后注视山路,后来便见到老大、老四及八姐他们下山,只不见你及二哥,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安的感觉……后来终于看到他下来了,小妹自树后跳了出去,把他吓了一跳……”

“老二告诉你去了哪里么?”

白若冰自顾说下去:“小妹说要等他一起去吃饭,他才神色才渐恢复……后来我们到了一座小集,吃饭之后二哥才告诉小妹说他重新上山,去探山神庙……他说庙内没有人,但地上还有老大写的那张报告,折得好好的……”

绿无堤脸色一变,挥手止住白若冰继续说下去,忖道:“这是乌鸦当时也在现场,还是赤如火另有报告给他,而写出实情?否则乌鸦又怎会知道,‘芙蓉剑’香妙影根本不曾在现场出现?”

他脸色阴晴不定,白若冰讶然问道:“三哥,什么事?”

绿无堤吸了一口气,道:“没事,你继续说下去。”

白若冰续道:“后来老大再上紫竹庵,也找不到人……庵内没半个人!”

绿无堤冷冷地道:“乌鸦根本不在紫竹庵,也不在山神庙里,老二太过孟浪了!”

白若冰一怔,问道:“你怎知道?莫非三哥你也上去查过?”

绿无堤淡淡地道:“我何须上去察看?你没发觉他说话的声音十分低沉郁闷么?他一定是在庙后地上埋了一条竹管,通往山神庙,再利用竹管传音,由于竹管的另一端在山神庙内,不明底蕴的便以为他在庙内,事实上他根本就匿在庙后某处!因此老大说话声音较低,他便听不到而要他高声答话!”

白若冰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难怪都说你是咱们之中最聪明的!”

绿无堤脸上没半丝喜色,相反长叹了一声:“当时我正在洗剑池对面那座山包上,老二跃上紫竹庵时,乌鸦便自山神庙后闪了出来,跃落洗剑池畔!”

白若冰失声道:“如此说来,乌鸦是察觉到有人上去查他的行踪了?”

绿无堤不答反问:“老二可有说他为何要上去探察?他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白若冰摇摇头道:“他只说他好奇!”

“你信么?”

“小妹不信,但他又不肯再说。”

绿无堤轻叹一声:“咱们走吧,乌鸦可有给你咱们下一步的指示?”

“有,他要咱们到如意客栈第他指示。”

×××

绿无堤及白若冰在如意客栈,开了两间窗子对着韩府的上房,两人装作不认识,分头出去吃饭。待绿无堤回房,发现地上有一封信,连忙捡起阅之:

字喻绿公子。周寒山大概会在二十六日离开韩府,跟踪之、杀之,务必在八月初三前完成,仍由白丫头协助你。又及,白丫头将搬往斜对面的天福客栈!邬字。即日。

绿无堤边烧信边寻思道:“他怎知道周寒山何时离开?啍,他一定也在韩府之内,而且他表面上的身份,足以使他可以经常跟周寒山或韩师道在一起!唔,看来这厮表面上一定有个响当当的衔头!他会是谁?” AnMOlxOuJW7hGcsqhMbS9jQ81h+5qtV+G/Riib/UgfyVdhvemCSCD810Sbcced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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