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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断病如断案

故乡是什么?故乡就是你出生、玩耍、成长的地方,我们每个人,对故乡的山水、气息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年轻的时候,总是拼命地逃离故乡,嘴里唱着“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希望自己离故乡越远越好。但是,等到年龄大了,却反倒拼命地思念起故乡来了,故乡的一切此时统统变得无比的美好。有时,我走在北京的街上,看到卖火车票的售票处,就会突然想到故乡的一些细节,然后心里就会猛地一痛,思乡之情在心底蔓延得无边无际。

甚至有的时候,闻到别人吃方便面的气味,也会突然地想起故乡,想起故乡的亲人和街道,因为每次坐火车回家,在路上总是吃方便面,吃着方便面,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

其实我十八九岁就离开故乡了,一直是在外地生活的,但是尽管在外漂泊这么多年了,晚上做梦,梦里的场景多数还是发生在故乡的街道上。

所以,我可以体会得到张景岳在北京时的心情。

张景岳此时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每天前来求诊之人的马车常常把胡同给堵满了,搞得街坊大妈想买菜都出不去,很有意见。而此时张景岳治病的效果也是非常好(因为人家中医诊断学得好),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危重病的,别的医生一看都不大敢接手的,张景岳来了,开几服药,嘿,还真就解决问题了(遇有危症,世医拱手,得其一匕,瞿然起矣)。当时他的名声很大,就连延边那边的驻军司令(延边大帅),都派自己的警卫员带着很多金币,特意跑到北京来请张景岳去看病(不知道张景岳后来去了没有)。

但是,此时张景岳的内心却涌动着一股思乡之潮。

他从十四岁就离开了故乡绍兴,这么多年过去了,走南闯北,到过无数地方。但是,每次在梦里出现的都还是古越的山水,那小桥、那流水,还有熟悉的乡音。

每当秋天看到北京人开始吃冬枣的时候,他都会回想起故乡的茴香豆,想起故乡的黄酒;每当看到别人练习书法时,他都会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去会稽山参观王羲之的鹅池的情景。

江南水乡波光粼粼中的乌篷船、水光掩映中的青瓦白墙,多么熟悉啊,它们是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张景岳的梦中,以至于有的时候,张景岳在刚刚醒来的刹那,还以为自己是置身于温暖的故乡,但是,片刻过后,他才猛然醒悟,原来这里是遥远的北京啊。外面的空气是干燥寒冷的,人们交谈用的是京腔,大家吃的是炸酱面而不是家乡的菜肉馄饨。

终于有一天,张景岳忍不住了,便和自己的父亲商量:“爹,我们回家去吧。”

此时,张景岳的父亲年龄已经很大了,听到张景岳的这句话,他泪如泉涌,他说:“儿啊,我早就想回家了,我想把自己埋在故乡的土地上啊。”

这对父子,当年离开故乡,来到北京,是想重温祖上的建功立业之梦。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沧桑,功名却仍然如梦幻泡影,遥不可及,而人却老得实在是无心再去追逐它们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张景岳已经成为了一代名医,在济世活人的道路上踏出了坚实的脚步。

就这样,在张景岳58岁的时候,他和全家人,从北京迁回了故乡绍兴。

其实,我现在掌握的文献没有记载张景岳的父亲是在北京还是在绍兴去世的,但从他活到82岁来看,应该是在回故乡后那几年去世的。考虑到中国人落叶归根的传统,尽管没有确凿的证据支持,我还是宁愿相信他是回到故乡以后才去世的。

告别了北京,张景岳在故乡的山水里感到了无比的舒适。绍兴风景如画,有陆游题过字的沈园,有王羲之涮过笔的鹅池,碧水修竹,简直是人间天堂。

但是,张景岳是没有工夫欣赏这些的,他的时间都用来诊病和写书了。在写完了《类经》之后,张景岳又在诊病之余,开始着手写另外一个大部头——《景岳全书》。

这本书的篇幅实在是太大了,近一百万字,张景岳是一边诊病一边写,一直写了二十年后去世的,真可谓是“蜡炬成灰泪始干”。我们可以这么说,这本书基本上就是张景岳用自己的生命写的。

那么,《景岳全书》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呢?

这是一本真正意义上的全书,张景岳把自己研究过的病,都给仔细地论述了一遍。各位,您要知道,如果能把这些内容写一遍就已经不容易了,一百万字,光抄就可以让人抄得吐血了,何况,这里面张景岳是处处都有发挥,其中很多发挥十分精辟,现在中医理论的好多内容都是张景岳这个时候给琢磨出来的。

我们随便拿出个病来,看看张景岳是如何论述的吧。

比如便秘,您可别小瞧了便秘,这让很多人痛苦不堪啊。张景岳天天治病,当然也发现了这个困扰许多人的问题,而且,眼看着满街都贴满了来自吐蕃的秘方排油减肥茶,这让张景岳很是担忧,既然那么多病都给论述了,对于便秘自己也很有心得,就也给论述一下吧!于是,张景岳就在《景岳全书》第三十四卷天集里面,论述了“秘结”这个病。

首先,张景岳先列举了《黄帝内经》的论述,这部分叫“经义”,一共十条。张景岳看《内经》看得细致,笔记做得好,现在他立刻就把《内经》里的相关内容都给摘出来了,一目了然。

然后,下面就是张景岳自己的论述了,这部分叫“论证”,意思是把这个症给讲一遍。他在这里上来就说:古代把便秘分为虚秘、风秘、气秘、热秘、寒秘、湿秘,这分法也太多了,烦不烦啊,临床中光想这些名字都要半天,最要命的是很容易搞错。我认为,干脆就简单地分为阳结、阴结两大类就完了,那些所谓的分法,其实都包括在阴阳分法中了。

这其实是一种简便的识别方法,可以减少辨证时错误的发生率。

接下来的部分是“论治”。在这部分里,张景岳详细地讲述了是如何把各种便秘直接按照阴阳两部分给分类的。

这部分论述得比较细致,各位有兴趣的可以参看该书。

再接下来的部分是“述古”。这部分里,张景岳把古代各位医家的论述都给摘录了下来,这就等于把各位老大都给找来开了个座谈会,与会者有我们比较熟悉的李东垣、朱丹溪、薛立斋等同志,都是我们的老熟人,相信各位看着也分外亲切。

然后,张景岳同志就在座谈会上,汇报了自己新近治疗的两个医案,一个是阳结,一个是阴结,非常遗憾,那个时候张景岳还不知道如何对医案进行严谨的统计学处理,所以只能作为个案来汇报,各位迷信统计学的同志们只能凑合着听了。

第一个医案中的患者是个少年,这位总是喜欢喝两盅,这酒不是一般的黄酒,而是“火酒”(估计是烧酒一类的)。这一年夏天,少年经常喝得烂醉,然后就在露天野地里睡觉(估计是蚊子都不敢叮了,一吸一口酒,基本没血),夜里风凉了也不怕,那叫一个豪放。

但是时间一长他就患上了病,忽然有一天,大小便都不通了,憋得自己无比的难受。

这是个很危急的病,少年的家人马上就把张景岳给请来了。当张景岳看到少年如此情景的时候,愣了片刻,他仿佛是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和那些游侠在一起的日子,不禁叹了口气:唉,小同志,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嘛!

在给这个少年诊脉察舌时,张景岳就发现了,您别看这位是在凉地里露天睡觉患的病,但是他可不是寒证,而是大热之证,您看他黄色的舌苔,再看看这脉,也是大的,所以这是阳结,必须使用苦寒之药。

于是,张景岳就开了大承气汤,其中大黄用了五钱,也就是现在的15克,结果呢?毫无反应,这连张景岳都奇怪,这怎么“如石投水”呢?但是再奇怪也得泻啊,于是就又用了神佑丸和通导之法等,可少年的大小便依然没有通。

这个时候,有的人就觉得是不是张景岳诊断错了啊?该不是受凉了吧?但是张景岳再次诊断后,认为没有错误,种种热象表明,这就是一个阳结。所以,他顶住舆论的压力,又开了方子,还是大承气汤,但是生大黄用到了二两!又加入了猪牙皂角二钱,煎服。

少年在黄昏的时候服下了药,到了四鼓时分,就开始泻了,在大便泻了以后,小便也开始通了,然后,这个病慢慢地就好了。

各位,这里面的大黄的使用可是有说道的。您到药店去,这个大黄的炮制品种有许多,有生大黄,有酒炒大黄,有醋制大黄,有熟大黄(酒蒸)等品种,这些品种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各位可别以为所有的大黄都能泻下,这些品种里面,生大黄的泻下力量最大,对于热结之证,那是有夺关斩将之力,所以被称为药中的“将军”;而熟大黄的泻下力量就平缓得多了,它着重于泻火解毒;酒大黄的作用是借助于酒的力量使得药性上行,对于口舌生疮、目赤咽肿等上焦实热证的效果很好;而醋制的大黄则除了泻热之外,活血化瘀的力量更强。

这些制品里面,如果真的需要清泻大肠之热的话,还是以生大黄为主,对于体弱者,就可以适当地用熟大黄。而且各位要注意的是,对于大黄的反应每个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两三克就泻了,有的人却几十克都不泻,还要加到上百克才泻(当然,这样的人非常少),所以这个大黄是要试验着用的。我给患者开大黄的时候,都是在药方上标注“单包后下”,因为你可以自己掌握,这次用得多了,泻了,下次就可以少放一点。而且后下还有个好处,就是大黄如果久煎,有效物质就会被破坏,所以也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如果想要泻下的话,就要在药快要熬好的时候,后下进去。

张景岳对这次治疗的评论是:“此所谓盘根错节,有非斧斤不可者,即此之类。若优柔不断,鲜不害矣。”

另外一个医案中的患者是朱翰林家的老太太,这位老人家年近七旬,在五月份的时候,偶然摔了个跟头,然后就开始感觉身上忽冷忽热(偶因一跌,即致寒热)。请来好多的医生,大家一商量,认为这是阴虚有火,于是就合议开了个方子,有生地、芍药、丹皮、黄芩、知母等药,各位可以看到了,这些药里清火的药多。大家都想着您不是发热吗,我用这个您的热总该清掉了吧?

可是老太太喝了药后非但没有效果,而且病还更严重了。这时候找来了张景岳。张景岳诊得的脉象是:六脉无力。然后,他观察了患者的症状,是头面、上身有热,但是却不想喝水,而且脚至大腿部都感觉到冷。

各位,这是一个什么情况呢?为什么上半身发热,下半身却发寒呢?

诊断病症就跟破案是一样的,到底真凶是什么呢?

其实,要破案,必须要有好的分析方法和分析设备啊。这里,我们就推出张景岳的独门秘诀,就是《十问篇》。

我们说过,张景岳这个人极其擅长中医诊断,为什么人家看病就好啊?人家在诊断上下了大力气,他总结了很多诊断方面的经验,这些现在都是中医诊断学里的重要内容。中医看病,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其中的望就是望诊,看体表的情况来判断疾病;闻以前是听,古时候的医家很重视声音,认为声音可以反映出疾病的状态,现在闻又加上了闻气味的内容;而问就是问诊了,现在做医生的都会(有的中医就会这一个了);切就是切脉,古人把切放在四诊的最后,是提醒各位医生要四诊合参,不要单靠一个号脉(现在的意思是不要单靠一个问)。

但是,单一个问诊,那里面的学问也是大极了。比如张景岳总结的十问,总的口诀是:“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七聋八渴俱当辨,久因脉色察阴阳,十从气味章神见。”这里面每类张景岳都总结出了经验,所以很是实用,各位有兴趣的可以好好学习一下。

这就是破案的工具啊,比如这位朱家老太太,她上面有热,却不想喝水,这是为什么呢?您看看张景岳写的十问中的问渴这一部分吧,他说:凡是病人,您问她渴不渴,她说渴,但是您又问她想喝水吗?她却回答不想喝水,这就证明她的体内并没有什么邪火(虚火实火都算在内,全没有),这是真阴内亏,所以嘴里没有津液,这是口干,并不是真正的口渴啊。

有了这个判断,对这个患者的身体状况我们就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然后诊断出老太太是受了风寒之邪,就是有点感冒。本来这在一般人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她阴虚的体质导致情况变得复杂,怎么办呢?张景岳开出了自己创立的理阴煎,同时在方子里加入柴胡、人参,整个方子就是:熟地、当归、炙甘草、干姜、肉桂、柴胡、人参。

理阴煎这个方子的结构是非常独特的,它主要治疗“脾肾中虚”而“宜温润者”,实际上从方子来看,是治疗肾阴、肾阳都不足的,这种人整个的体能低下,此时感受了寒邪,很难祛邪外出。所以在补药里面加入了柴胡,柴胡可以领邪外出。张景岳说此时服下这个方子,阴气渐渐地充足了,也就有能力发汗了,这样寒邪很快就从汗解了。张景岳经常用这个方子,他说该方“神效不可尽述”,就是说效果非常好,例子很多。

显然,这位老太太就是一个典型例子,两服药喝下去,热就退了,每天可以喝粥两三碗。朱翰林很高兴,还特意多给母亲盛了几勺。可是,他很快就发现还有个问题,老太太已经有半个月不大便了,现在肚子开始胀了,这可怎么办啊?

朱翰林请来的那些医生们,都认为这是燥热之结,需要用清凉之药。

张景岳坚决不同意,他说:“脉象这么弱,这么大的年龄,脚又是这么冷,如果再清火,那她的正气就更伤了。《内经》说:‘肾恶燥,急食辛以润之(中医认为肾司二便)。’说的正是这个问题啊!”

于是他就在前面的药方里加入了姜和附子,把人参和当归的分量也加了一倍,结果,几服药喝下去,老太太大便就通了,肚子的胀满也消了,身体也恢复到了健康的状态。

各位医生看了,深感佩服,纷纷表示要向老张同志学习,回去一定好好地抄写一下《十问篇》,以提高辨证水平。

其实,古代的中医一直也没有对人体的内部结构有一个详尽的了解,这是由当时的技术水平所决定的。但是,古人用自己的智慧,对人体各种症状进行了大量的研究,总结出了详尽的内容,并且按照自己的思路加以系统化,这些知识对了解人体的功能是十分有用的。各位如果有时间,可以多看看古人的研究,也许会有所收获。

令人炫目的阵法

在古代的医生里,像张景岳这样的人并不多,我是从知识结构来说,张景岳对中国古代哲学那是太熟悉了,所以他站的位置比较高,总是在一个综合的角度上看问题。治阴的时候,还兼顾着阳,治阳的时候,也没把阴忘了。现在中医界基本上把张景岳列入温补学派,其实通过他治病的医案来看,他是两手兼顾的。前面不是写了吗,大黄还一次用二两呢,这说明他是根据病情来出方的,大家千万别误会我们的张老师了。

除了知识结构,还有一点是别人比不了的,张景岳上过战场啊,精通兵法。您该问了,兵法和治病还有关系?当时给《景岳全书》写序的闽浙总督范时崇(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范仲淹的后代)在序言里就问过了,说:“有人问了:医,生道也;兵,杀机也。把这两个搅和到一起,不是不伦不类吗?”

当然有关系了,而且关系还大了。

其实,您仔细想想,这人体就和一个国家是一样的。国家正气足、实力强的时候,敌兵是不敢来犯的,当你的内部松懈了,这外敌也就来了。而用药,也和打仗是一个道理,用多少药,打到哪里,正邪力量的对比如何,等等,这些都需要考虑的。

所以,我都可以想见,在张景岳写《景岳全书》的时候,他在落笔之间,在沉吟的片刻,一定是想起了年轻时那些在战场上度过的岁月,那些刀光剑影的日子。在那时候,他们这些作战参谋必须随时分析战场的敌我力量对比,然后计算需要投入的兵力,还要必须考虑采用什么策略才能歼灭敌人,或者将敌人赶出阵地。在这种瞬息万变的实战中,张景岳锻炼出了必须从战略、战术的角度,全面地看问题、处理问题的能力。

而兵法之道,居然也和诊病是相通的。

武,并不是原本就凶狠的,而是为了止“戈”,为了更加和平;用药,也确实是不得已的,它的目的是让人体更加健康。

想到这些,张景岳的心里越来越清晰了,他在《景岳全书》卷五十的“德”集中,把他曾经创立过的方子都给集合了起来,让它们列成了阵,这就是中医里著名的景岳“新方八阵”。这样张景岳还嫌不够,在新方八阵的开首,还列出了战略,它们分别是:补略、和略、攻略、散略、寒略、热略、固略、因略等,在这些战略中,张景岳谈论了各种治疗方法的使用特点和规律,并在后面附上了他的新方八阵。比如在补阵里,他把自己的爱将都安排进了队列,有:大补元煎、左归饮、右归饮、左归丸、右归丸、五福饮、七福饮、一阴煎、加减一阴煎、二阴煎、三阴煎、四阴煎、五阴煎、大营煎、小营煎、补阴益气煎、举元煎、两仪膏、贞元煎、当归地黄饮、济川煎、地黄醴、归肾丸、赞化血余丹、养元粉、玄武豆、蟠桃果、王母桃、休疟饮。

各位学医的朋友一看就知道了,张景岳的这个阵里为中医贡献了多少个名方啊,这可都是宝贝啊!比如张景岳的养元粉,成分就是糯米一升、炒山药三两、炒芡实三两、莲子肉三两,再加上极少量的川椒(二钱),研成粉末,每次一二两药末熬水加入冰糖喝(估计几次就喝完了,所以我们要多做点儿),这是张景岳用来养脾胃之气的。又比如他的蟠桃果,专治遗精虚弱,滋补脾肾的,就是炒芡实一斤、莲子肉一斤、胶枣肉一斤、熟地一斤、胡桃肉二斤,张景岳是用猪腰子去筋膜,然后和大茴香蒸熟,用这个猪腰子和前面的药末捣烂,做成药饼,每天吃两个药饼,估计味道会很怪,但是效果应该不错(现在做成汤剂也可以)。

可见,现在好多的养生的思路,在古代的这些医家的论述里都有了,各位随便翻翻,都可以找到好多经验。

在把自己的方子列成了阵势之后,张景岳又把经常用的古方,列成了古方八阵。这样,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就如同一个队列森严,无隙可入的战阵一样。统帅着这样一支队伍去出征,还能不旗开得胜?

现在的中医教材《方剂学》里面,除了张仲景的方子之外,收录得最多的就是张景岳的方子了。

《景岳全书》是中医历史上一部非常难得的书籍,它不是简单地收集和整理,这本书里包含了张景岳的许多创见。《黄帝内经》和《伤寒杂病论》是中医的基础,可是,如果您在上述基础之上,再仔细地研读一遍《景岳全书》的话,您的中医水平绝对是可以上一个台阶的,这本书的分量就是这么重。清朝时个别温病学家很偏激,认为用温热药会耽误事儿,所以痛诋张景岳。现在很多刚学中医的人也不明就里,跟着嚷嚷,这都是所谓的“耳食之学”啊,您自己但凡读几页张景岳的书,就不会这么嚷嚷了。您一页都没看,就人云亦云,那是不对的啊。其实清朝的温病学家何尝不学习张景岳呢?叶天士那是真正的大家,虽然人家创出了温病学派,但是人家是不偏不倚,各种方法心中都有数,叶天士对张景岳的方法那是非常欣赏的,没少学,在《临证指南医案》里就用了许多张景岳的方子的思路。刚学习中医的人一定要多看书,少跟着嚷嚷。

在回到家乡后,张景岳一直非常忙碌,写书的任务已经很艰巨了,然而看病也是少不了的,所以您说到会稽山的鹅池去逛逛,欣赏一些空山修竹?对不起,真的没有时间。

一个纸灯、一个药箱子、一把伞,这是张景岳每天放在门旁的桌子上的三样东西。乡亲们病了,但凡有人捎来个信,张景岳二话不说,无论多么远的路,他都亲自前去救治。

当时的人形容张景岳看病的情景,说他“为人治病,沉思病源,单方重剂,莫不应手霍然”,可见他此时治病已经进入了自如的状态,对病源药性已经是了如指掌,这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境界了。

文献记载张景岳救活的人的数量,说“浙东西何止活万人”。

各位可以想象张景岳忙碌的程度了。但是您可要知道,他诊病回来,晚上还要点起油灯,铺开纸墨,为我们写《景岳全书》啊,一百万字,研磨,然后提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

要说有人一生纯粹是为了拯救他人而活着的,我信,因为眼前的张景岳就是其中的一个。

其实,张景岳的故事写到这里就差不多结束了,在他把《景岳全书》写完不久,就去世了。他的生活实际上很简单,就是看病、写书而已,似乎让人感觉没有什么好写的。那么,我们就用他的一个精彩的医案来作为结尾吧。

有位姓周的国家干部,山左人,已经四十多岁了,因为每天的工作太忙了,结果患了重病(看来明朝的公务员也不好做啊)。什么病呢?中医叫“下消”,中医说消渴这个病有上消、中消、下消之分。上消就是口渴,口干得总想喝水;中消就是总是饿,刚吃完就饿,食量很大;下消就是大小便多,通常是小便多,恨不能喝一杯水,尿出三杯去。这三消和现在的糖尿病的初期症状有些像,所以很多人说这就是糖尿病,其实有部分内容是可以对应的,有的则不可以,所以还是应辨证来看。

这位周同志现在是什么样呢?人特瘦,神情疲惫,饭量减少,而且神志还出现了问题,总是感到很恐惧。这大半年里,基本就没怎么睡好过觉,经常通宵达旦地失眠。症状还不止这些,最让人困惑的就是,这位不喜欢喝水,平时不觉得口渴,因此也不怎么喝水,可是每天晚上,却要起夜多次,尿出两三升的尿,大家全都奇怪,这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同时再看他的尿,尿液像膏或者油那样混浊,这也让人不解,这都是些什么啊?

就这个情况,老周同志已经觉得没有什么希望治愈了,觉得自己活不长了,于是万念俱灰,恨不能跟所有的人都先告个别。

恰巧,遇到了张景岳。张景岳诊了脉后,觉得脉象还有些和缓之象(中医认为和缓之脉是正常的脉象),然后看老周的身体,肉还有些,没有大肉尽去,于是就判断,老周的身体胃气尚存,还有救。

在中医里,胃气是存亡的关键。一个人如果胃气没有了,那么一旦有病,就坏了,就跟打仗没有了粮草一样。如果胃气还在,那么多重的病都不怕,还有缓和的余地。

张景岳给老周开的是什么方子呢?是归脾汤去木香,然后和他创立的大补元煎交替着使用。

这归脾汤我给各位讲讲,现在药店里有归脾丸,可它是做什么用的呢?给您介绍一下。

归脾汤是《济生方》里的方子,原方是白术、茯苓、黄芪、龙眼肉、酸枣仁、人参、木香、甘草。后来,薛立斋经常使用这个方子,就又在方子里加入了当归、远志两味药,从此这个方子就全了,一直用到现在。

这个方子的用处可大了,它的主治是心脾两虚。很多人是因为思虑过度(办公室的人容易这样),才导致劳伤心脾,气血不足,而归脾汤正好就治疗这个。那心脾两虚会表现出什么症状呢?就是心悸、怔忡、健忘失眠、盗汗虚热、食少体倦、面色萎黄、舌质淡、脉细缓。

另外,归脾汤还治疗脾虚不统血,就是脾虚,无法管理血液了。中医认为血液是由脾来统治的,如果脾不管理了,血就乱走,比如出现女士的崩漏、月经提前且量多色浓,或者带下等症状。

这个方子里暗含着四君子汤,人参、白术、茯苓(可以起到安神的作用)、炙甘草,都是补气的,再加上黄芪,补气的作用就更大了。当归是用来养血的,龙眼肉也是用来养血的,这是一味比较和缓的养血之药,对于治疗心血不足很有效果。酸枣仁是用来安神的,酸枣仁有生用和炒用两种,各有特点,生用对有肝胆之虚火引起的失眠效果较好,而炒枣仁对于心脾血虚引起的失眠效果较好,这点要分清楚。现在好多人不知道,上来就是酸枣仁,应该要注意标上“生”或者是“炒”,这样才有的放矢。过去的中医讲究这个,现在有些人不大注意学习了,其实现代药理研究证明生用和炒用的成分是有所变化的。

方子里的远志是用来交通心肾的,中医所谓的水火既济,远志可以起到一个沟通的作用。

而张景岳老师用的大补元煎是他新方八阵的第一个方子,可见重要。方子的组成是:人参、炒山药、熟地、杜仲、山茱萸、枸杞子、炙甘草,这是气血阴阳双补的方子,里面的人参补气,用的量可以达到二两;熟地是补阴的,可以用到二两;杜仲是补腰壮骨的;山茱萸用得很少,只是一钱,这是补肝阴的;枸杞子是补肾的;炙甘草和中。

这两个方子,一个补气,一个养阴为主,张景岳就给老周同志服用了。这个病的治疗时间比较长,一共服用了三百来服药(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否公费报销),人参居然用去了二十斤,估计在当时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老周同志虽然看得心疼,但总的来说还是物有所值的,因为,他的病从此就痊愈了,他又精神抖擞地走上了工作岗位(很遗憾,几年后崇祯皇帝就倒台了)。

张景岳自己总结说,看来三消也不都是像以前的书上写的那样,都是属于火的,像这样属于气虚的也有很多啊。

告别

就这样,在诊病和写书的过程中,张景岳慢慢地老去了,一转眼,到了公元1640年,这一年,张景岳已经78岁了。

其实,从北京回到绍兴的这二十年里,张景岳一直和时间赛跑,争分夺秒地尽量多看一个病人,多写一些书。但岁月无情催人老,尽管一腔热血,满腹济世救人之心,张景岳也逐渐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时常在写书之余,望望外面青葱的竹林,苍郁的青山,眼睛中露出向往的神情。

此时,他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我们已经不大容易看出当年那个提着宝剑叱咤江湖的年轻人的模样了。他遥望了一下远方的山,低下头又写了起来。

隔了那么远的时空,我仿佛还是能看到他的眼神,虽然疲惫,但是坚毅。

该休息一下了吧?已经为世人劳累一生了,我们这个年代,这个年龄的人都打太极拳去了。

张景岳仿佛是听到了劝告,抬起了头,叹了口气,再次低下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起来,笔锋是那样的坚定。

当有一天,他终于把全书都完成以后,他明显感到自己的生命已到了尽头,他放下笔,目光殷切地望着时空这边的我们,仿佛在说:接下来,看你们的了。

不久,张景岳与世长辞。

六十年后,也就是公元1700年,张景岳的外孙林日蔚背着书稿,千里跋涉,远赴广东,在那里找到了赞助的人,终于把这本书给刻印了。

这就是我们手上的《景岳全书》的来历,它凝聚着一个古代医生全部的心血,我们现在有幸见到它,千万不要等闲视之,翻开它,你所看到的每个方子、每个治法,都是当年张景岳亲自所写。用心去感受一下,你会发现这些内容都是有生命力的,都是富有慈悲之心的。

当你用这本书里的知识,治好了患者的病症以后,感谢一下张景岳吧,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医生。

张景岳,名介宾,字会卿,号景岳。他少年时怀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想要闯荡江湖,建立功勋,但是却发现济世的方法不在刀剑里面,而是存在于针药之中,从此,他大发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奋力攻读医学,终于成为一代中医大家。面对病患,他一心救赴,活人无算。他从古代哲学中汲取养分,发展了中医的理论学说,他所创立的好多方剂,至今仍然在广泛地使用。一个医生,能够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功德无量。

我去过绍兴,那里的风景无比美丽,会稽山的恬静让人不忍离去。但是,我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即使所有的美景都不存在,单凭出了张景岳这个人,绍兴这个地方就足以让人铭记了。

罗博士临证随笔

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

张景岳中年的时候从军队退下来,回到家里看到老迈的父亲,心中无比伤感,功名之心消失殆尽,这才下了决心从医。我每看到这里,都是心酸不已。就在前些日子,我回了一次家给父亲治病,更真切地体会到了张景岳的这种心情。

我的父亲患帕金森病有十多年的历史了,一直控制得不错,虽然没有痊愈,但是病情也并未加重。父母住在东北老家,我在北京学习和工作,每次打电话,妈妈都说父亲好得很,结果前些天妹妹来电话,说父亲开始无法自己起床了,要别人帮助才能起来,我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样,不是好好的吗?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母亲怕耽误我的工作和学习,一直在谎报情况!我心中大恸,心想自己整天在外面给人看病,自己的父亲却如此境况,自古百行孝为先,我实在是很对不起父亲啊,心中愧疚不已,急忙赶在新年期间坐火车回家去。

进了家门,所看到的情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我回来了,他眼睛看着我,想起身,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说句实话,我的眼泪当时就在眼睛里转着,心想父亲的病怎么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啊!

张景岳当年回到家里的情形,仿佛重现在我的眼前。

回到家后,我就向家人询问,父亲的病为何突然如此重了,结果才知道母亲在家里听了收音机里的保健品广告,给父亲买来服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母亲也是搞医的,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岁数就什么都听,连收音机里的广告都敢信。(据说当时卖药的医生说:“什么叫改善?改善啊,就是帕金森病服我们的产品两个月就痊愈啊!”)

在2009年新年的第一天,我面对父亲琢磨了一天,想知道这个保健品(主要成分是一种叫什么烷醇的东西)到底起了哪些作用,但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观察父亲的各种体征,开始觉得父亲腿软,有可能是肾虚,因此就开了补肾的方子,但是自己觉得还是要谨慎,于是就把方子放在一边,继续和父亲聊天。偶然间,在握着父亲的手时,发现温度低,再摸脚,发现也有点凉,于是心中豁然开朗,这在中医叫四逆,这个四逆是因为气郁导致的气血供应不好,无法到达四肢。于是我就把刚才的补肾方子给撕了,重新开出了张仲景的四逆散,这个方子是专治少阴病四逆证的(四逆散的组成是:柴胡、白芍、枳实、炙甘草)。

给父亲看完了病,因为还要工作,我就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不知道各位离开家乡时的心情如何,我每次走出家门,回头看到阳台上父母的身影时,心中都会凄凉不已。

我回到北京后,母亲开始给父亲抓药喝,然后来电话,说父亲服用了几服药以后,情况大为改善,现已基本行动自如了,前些天夜里是在床上接尿,现在晚上可以自己去卫生间小便了,而且大便开始隔天一次了(之前是五天一次)。

到我写稿子的这天,父亲已经恢复得不错,听母亲说他现在也愿意说话了,情绪也好多了。

当然,帕金森病是世界性的难题,不是这个方子一下子就能解决的,我也不知道父亲未来会如何,但是我发誓以后会一两个月回家一次,好好给父亲诊脉。

现在我算是体会到“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的分量了,心里感觉沉甸甸的。

古人的方子能治今人的病吗

我在学习中医的时候,每当学到一个古代名家的学术思想,总是会经常地想起这个医家,仿佛他就在书里和我对话。比如在学习张景岳的学术思想时,我总是感觉自己能够穿越时空,看到张景岳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张景岳在78岁高龄的时候,当他写完了一百万字著作的最后一个字,放下笔的时候,向后世的我们投来的期待的目光。

我总是说这句话:古代的这些医家耗尽一生的气力,写的著作难道是给自己的吗?显然不是,他们是写给后世的我们,他们一定是希望后世的我们把他们的毕生经验都继承下去。

但是,我们到底继承了多少呢?大家可以举一下手,曾经仔细地研读过张景岳的书的人到底有多少?

很少,真的很少。

张景岳先生如果地下有知的话,不知道会多失望,那些是自己耗尽一生的心力总结出的救人的经验啊,难道就这样随着黄沙飞散?

那么,张景岳先生到底为我们留下了什么呢?

前些日子,一个在国贸附近工作的白领找到我,上来就说:“罗老师,我这个病太难治了。”我忙问缘故,他叙述了自己的身体情况,他总是咽喉发炎,几乎一个月要发炎好几次,这让他痛苦不堪,咽喉的疾病很快就引起了更严重的发烧之类的症状,总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糟糕透了。

其实这种情况现在很常见,我曾经被一些单位邀请给他们的员工进行健康分析,我发现有些单位几乎全部的人都有慢性咽炎,而且,这个病还有明显的地域特点,有几次我到天津去,结果惊异地发现天津的慢性咽炎发病率出奇地高,不知道为什么。

慢性咽炎是一种非常顽固的病症,一般医生都用清热解毒、滋阴润燥的方式来治疗,有见效的,有不见效的,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中医不是单单是从病的角度来看问题,在每个病的基础上,中医还要分出证型,要根据证来进行治疗,比如一个慢性咽炎,中医就会分出若干个证型来,所以我们不可以用一个清热解毒来治疗所有的慢性咽炎。

这个白领就是此类问题的受害者,他每次都用清热解毒的药物,什么牛黄解毒丸之类的那是家常便饭,您别说,每次吃完这些药物,有时还真能见点效,但是随后就又复发,现在他很担心自己是不是以后就要依靠这些药物了。我听了以后吓了一跳,这些药物是随便用的吗?这位胆子太大了,自己就敢给自己开些牛黄解毒丸来吃,这是滥用药物啊。

我对他进行了诊断,尤其是看了他的舌头,他的舌质微红,同时有少许的剥苔。

这样我就明白了,他并不是有什么火热之毒,而是肾虚。从中医的角度来讲,是肾阴虚导致的肾水不足,水浅则不养龙,因此肾中的阳气无所依托(中医认为阴阳是互抱在一起的),则飞跃于上,导致了喉咙处的病症,这种症状,如果用清热解毒的方法来治疗,是越治越重,多少年都不会好的(很多患者都有这样的情况)。

那么怎么治疗呢?要知道现在大部分的医生可都是对慢性咽炎束手无策啊,我们中医该怎么治疗这种病症呢?

我给他开了张景岳的镇阴煎。

其实,我们前人在医学领域的探索已经是很极致的了,现在有的病,其实古代也会有(除了部分化学污染引起的病症),比如各种情况引起的慢性咽炎,在古代也有啊,古代的医生们难道会不关注这样的病吗?不会的,他们也会尽全力去探索的,而且他们会把自己探索的结果写在自己的书里,希望我们后人能够吸取他们的经验,在他们的肩膀上继续前进。

如果我们连古人的书都不看,那谈何进步呢?

现在您去每个医院,几乎大部分医生都对慢性咽炎摇头,其实,这都是很对不起古人的啊,同时,这也非常对不起现在的患者。

张景岳早就关注到了类似的情况,他创立的镇阴煎的方子主要是补足肾水的,同时,方子里还用了一点补阳的药物,这叫引火下行,使得肾经之火重新回到自己的地方。

我给开的方子是这样的,镇阴煎:熟地60克、牛膝6克、炙甘草3克、泽泻5克、肉桂3克(研末冲服)、制附子6克。

比张景岳稍晚一些的傅青主也根据这个思路创立了一个方子,叫引火汤,也是可以治疗咽喉部的此类症候的。

那么效果如何呢?这个白领在服用三剂以后,发炎的咽喉部症状全部消失。

其实据他自己说,在服药的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感觉嗓子已经基本清爽了。

后来在他复诊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舌头上剥落的舌苔已经开始长全了,这就是肾精开始充足的表现(这里面有个舌诊的诀窍,这个患者的舌质是红的,如果患者的舌质是淡白的,没有多少红色,那么就很有可能是肾阳虚导致的,则需要直接补阳,那与此证正好相反)。

这个白领非常高兴,他说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似乎连他的情绪都因此而一振。

其实,如果我们多读一些古人的书,把古人的经验好好地继承下来,该有多少患者受益啊。

有一些人,不屑于读古人的书,认为现代科技如此发达,比古人那个时候强多了,因此他们大有要把古人的东西统统丢弃的架势。这是什么呢?这是学术虚无主义的思路,面对古人殚精竭虑的思考视而不见,面对古人撰写的如山般的著作充耳不闻,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要知道,如果您能站在古人的肩膀上前进,岂不是进步得更快吗?

中医千万不要拿着金饭碗讨饭

有位熟人感冒,我开了个方子,一服药就好了,所以全家开始热衷于中医。她丈夫,四十来岁,是个知识分子。一天,他被妻子带来,想要调补身体。他的身体问题很多,他认为自己比较虚,种种症状比如腰酸、乏力、不耐劳作、眼睛容易花等都有,我给他诊断了以后,也判断这是虚证。但是该从哪里着手呢?

我正在思考,他突然说这几天嘴里出现了几个溃疡,很痛苦。

于是我就让他张开嘴,观察他口腔里的黏膜情况。这一看不要紧,简直是吓了我一跳,只见他的嘴里大大小小地布满了很多的溃疡点,可能他自己感觉疼痛的就那么几个大的溃疡点,所以他认为是几个溃疡,实际上有很多,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就提醒我们,在给患者观察舌象的时候,要让患者张大嘴,顺便看一下口腔里的情况,其实很多诊断要点是可以观察出来的。我刚刚也看了患者的舌头,但是由于没有考虑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只是简单地让他伸舌,没有让他张大嘴巴,差点遗漏了重要的诊断信息啊!

其实当我看到他满嘴的溃疡,心里就有数了,为什么呢?因为前天是冬至节气啊。

他说他的口腔溃疡出现的日期,正是前天。

一个中医,必须是按照节气来分析病情的,同样的一个病,在不同的节气里,反映的问题可能是不同的。

冬至,就是冬天到头了,那一天太阳几乎直射南回归线,是一年里白天最短、黑夜最长的一天。《黄帝内经》说:“是故冬至四十五日,阳气微上,阴气微下”,从这天开始,白天就开始一天天变长,黑夜开始变短。中医认为这天虽然是阴气最盛的一天,但是“一阳始生”,是阳气开始生发的一天。

中医认为阴阳是互生的,阴生阳,阳生阴,阴阳互相依托,抱在一起,各位看看那个黑白两色的八卦图就知道了,如果一个人的阴气不足,那么他在阳气开始生发的冬至日里,就会出现种种病症。

具体是什么病症呢?就是阳气刚一生发,由于阴气不足,没有阴气可以依托,这个阳气就飞升了,导致了各种看起来像是热证的症状。

您不要小瞧了古人的这种智慧,很多是需要我们现代科技去研究发掘的,比如为什么天体的运行和人体健康有着如此精准的联系,竟然可以精确到固定的一天。

大家不要以为这太玄了,其实在我的诊病生涯中,看到过很多这样生动的例子,我都惊叹,很多患者的发病有着准确的时日规律,可能连一天都不会偏差,因此你不能不感激古代医生细心的观察和总结。

有的患者,自己很快就总结出了发病是有时间规律的,有的患者,自己不知道,我给推算出来,结果,他们和家人仔细地回想,果然就是那个日期。

可是他们去医院,得到的答复通常是:患病和时间没有关系!

这就是把古人的思想精华给丢了的缘故啊。

对这个患者,在看了他的口腔溃疡后,我就立刻确定了调补的方针,从阴引阳,要从补阴入手,然后稍微地生发一下阳气,以适应此时阳气生发的大局。

开的方子,还是张景岳的镇阴煎:熟地60克、牛膝6克、炙甘草3克、茯苓15克、泽泻6克、肉桂3克(研末冲服)、制附子6克。其中茯苓是我后加的,因为他的舌质虽然微红,但是舌体稍微胖大,说明有水湿。

这个方子我还是只开了三剂。

结果患者在服用了三服药以后,来电话告诉我,说在服药的第二天,他的口腔溃疡就开始收敛了,第三天就基本消失了,并表示非常感谢。

在接听这个电话的时候,我的心里感到非常开心,其实说实话,有的时候看好了病,医生甚至比患者还开心。有人说为什么老中医都长寿?那是他们每天都很开心的缘故啊!我最怕接的电话是:“服药了,没有什么效果啊。”如果遇到这种情况,我一定会重新仔细思考,以期找到症结的。

后来我又开了些调补的药物,患者对此次治疗非常满意。

我举这个例子,到底是想说明什么?

我想说的是:古代的医生耗尽心血总结临床经验写成的书,我们一定要看啊,一定要继承啊!否则我们中医就会是拿着金饭碗讨饭吃。

各位不要以为我们现在的中医发展得不错了,我每天都可以接触到很多患者,他们对中医的治疗是很不满意的,有很多患者是在当地的中医那里连着几个月地服药,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他们对中医很是失望。

有的病,西医给划入无法治愈的疾病中了,我们很多中医就也跟着喊,说这是无法治愈的疾病,能维持就可以了,不用治疗。

还有的时候,大家都认为中医是慢郎中,认为一定要吃很久的药才能取得效果,殊不知这是对中医的最大误解,其实我们古人的很多经验,只要用上了,患者的症状很快就会消失,只是我们很多中医把古人的经验丢了,才会出现连服了几个月的中药,还一点效果都没有的情况。

其实很多疾病,古代的医生早就总结出来各种治法了,只是我们现在读古书的人少了,导致这些方法都慢慢地没有人用了,偶尔出现一两个人用的,三天患者就痊愈了,大家反而觉得惊奇:这是什么方法?什么秘诀?

其实哪有什么秘诀,都是古人书里的东西,只是有的人看到了,有的人没有看到而已。

像前面这样的疾病,虽然都是小病,但是它反映的却是身体的整体失调,这种失调会导致很多其他症状,我们有时会把这些症状列入亚健康的范畴内,这在西医可能不算病,但是患者确实痛苦啊,而且确实因此影响了工作和生活啊,不能因为西医认为腰酸不算病,精力不足不算病,我们就置之不理啊,要知道西医对人体的了解也还是很不完全的,既然我们的老祖宗已经总结出如何调理了,我们为什么不多学习一下呢?

我只写了张景岳的一个方子——镇阴煎,其实张景岳一生创立的方子无数,他的新方八阵里精彩纷呈,每个阵里都有很多方子值得学习。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中医高手,我也正处于学习的阶段,但是,我在读书的时候,会时时感受到古人殷切的目光,我在读古人的医书的时候,会时时想到,这是古人耗尽心血写的啊!比如,张景岳的这部《景岳全书》就是他对自己一生的临床经验的总结,他写完书就去世了。他写这部一百万字的书,没有稿费,没有获得名誉(是他外孙找到了赞助人才出版的),他为了什么写书?我再说一遍,是为了让后世的我们继承他的临床经验啊!

我打心眼里感到,如果我们不仔细地读这些书,不好好地继承,实在是对不起像张景岳这样的古人啊!

我们的老祖宗,拿出自己的心血精华交给了我们,我们还不接着,这叫什么?叫不肖子孙。

相声演员郭德纲说:“相声一定要先搞笑,如果相声都不搞笑了,那这事儿就太搞笑了。”

我要说:“我们一定要先继承,然后再发展,如果我们都不继承了,把以前的东西都丢了,还谈发展,那就太搞笑了。”

张景岳,是中医历史上对阴阳的关系把握得最好的医家之一,各位爱好中医的朋友,如果大家能够自己体味他的理论和他的方子,相信您对中医的阴阳的理解会更上一层楼的。

关于张景岳,我想写给大家的太多了,其人精彩之处太多,付诸笔端,竟不知从何写起,就写这么多吧,希望能让大家稍微对他有个了解,以后有时间各位自己去看他的《类经》和《景岳全书》吧。

纵笔至此,我蓦然发现,张景岳先生在写完《景岳全书》,放下笔那一刻,向我们后世投来的殷切的目光竟然挥之不去,我感到肩上有一种无法言状的压力。

放心吧,景岳先生!我们会好好地继承您的衣钵的。

为了中医的发展,为了患者的健康。

我们不会做不肖子孙的。

放心吧,景岳先生! ACjrPSHvs8SuamhdnvmXfd7AbeZlDRXZd+FhwwsPcZOsrcuRH1WFPy1uJbitERL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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