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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金刚经》在中国:佛文化的重要流变

佛法东传,翻译的功劳是第一位的。但译经绝不是文字的简单对应,当《金刚经》以汉字版本流传的时候,它已不再专属于印度文化。我们可以把《金刚经》的源头追溯到印度古代,但它的流变更是中华文化发展的证明。

按照佛说法的顺序,《金刚经》是佛关于“般若”的第九次讲说。佛在四处说法地点讲说“般若”共十六次,后世整理了六百卷佛经。但这些佛经翻译成中文的时间却相差很远,像《金刚经》,早在唐玄奘翻译全部《大般若经》之前,就已经在汉语圈子里流传很久了。

《金刚经》包含了大乘佛教般若学说的精华,其般若“性空”思想,是印度大乘佛教立世的理论基础。《金刚经》一问世,在印度就受到了广泛的重视,许多著名的高僧大德例如无著、世亲等人都对它作过注疏。可惜的是,这些珍贵的资料,包括原经文,都已经随着佛教在印度的衰落而失散各处,不知去向了。因此,探讨《金刚经》的流传演变,只能在体系完整的中国佛法里进行。这一观点,南怀瑾老先生也有论述:

“我们研究印度的文化及历史,知道印度人不太注重时间,所以印度人没有历史观念。十七世纪以后,靠着英国以及东西方一批学者的整理,才有了印度史。不像中国的历史,是从古老开始五千年一直下来的。所以有些人要学梵文来研究佛学,那就是一个非常滑稽的事。尤其是现在的梵文,是十七世纪以后的梵文,唐宋以前的梵文,连一本原经都找不到了。而且唐宋以后的梵文,有南印、北印、东印、西印、中印,五方梵文各自不同。我们当时翻译过来的梵文也有不同,咒语的发音也有不同,这些旧的梵文,现在影子都找不到了。所以说,一般研究梵文的佛学家,用十七世纪以后,欧洲人整理出来的梵文,追究少数留下来南传佛教的本子,想探讨整个的佛法,用孟子一句话来说:‘缘木而求鱼。’”(南怀瑾《南怀瑾选集·第八卷》,第19页,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2月第1版)

佛法东传,中国文化最终接纳的是大乘佛教,作为大乘根本的《金刚经》自然受到青睐,较早地被引入中土。虽然《金刚经》的翻译可以被追溯到更早,但后人普遍认可公元402年,即十六国时,著名翻译家鸠摩罗什所译的《金刚经》是第一个中文版本。此后历经南北朝各代,直至隋唐,短短三百年间,至少有六种汉文译本问世。可见这部经典当时在中华大地的流行程度。《金刚经》进入中土的时机很好,适逢魏晋南北朝,谈玄之风日盛。中国的士人看到般若思想的“性空”理论,认为与玄学的“有无”的哲学思辨相通,所以也拿来当作玄学思想的补充。加上鸠摩罗什的高妙翻译,很有中国特色,所以《金刚经》一入中土,便跻身主流思想。由于《金刚经》既作为文人士大夫的清谈对象,又有诸多统治者在背后扶持,所以它在中土社会上的受重视程度远胜于印度。

最后一版中文译本是公元702年武则天时,由僧人义净翻译的《佛说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此后就再也没有汉语的《金刚经》翻译了。但《金刚经》的流传并没有停止。

隋唐时期,中国佛教内部开始形成宗派,但各宗派都对《金刚经》尊奉有加,无论天台、华严还是三论都竞相习诵,并按各自宗派的义理进行阐发。例如天台宗用佛性论为《金刚经》注疏;华严宗以真如缘起论解释《金刚经》;而禅宗到六祖以后更是以《金刚经》为传法心印。

唐开元二十四年(公元736年),玄宗李隆基颁布《御注金刚般若经》,把它和《诗经》《道德经》一起颁行天下,从此《金刚经》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中国佛教文化的代表性经典。

此后,儒、释、道三家的思想相互影响、渐趋融合,《金刚经》也超越宗教性,成为整个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秀代表。而《金刚经》注疏也从纯粹的佛理变成了中国传统思想的大集合,动辄从释迦、迦叶一下跳到唐尧、虞舜、孔子、颜回。至明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成祖朱棣编纂《御制金刚经集注》,各家对《金刚经》的注疏已不下百种。所以,讲到中国知识分子的国学修养,不懂一点佛教常识,不读《金刚经》,是不能算是有学问的。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清末、民国。

20世纪50年代以来,由于种种原因,对传统文化的继承,出现了一段真空,《金刚经》同今天的人们才有了很深的隔膜。幸而时代进步,重谈传统经典,才会有越来越多的著作来沟通《金刚经》与当代的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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