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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1日 张晓刚致周春芽的信

春芽:
你好!

回昆转眼就快一个月了,不知你的近况怎么样?分配好吗?我在这边常常惦念你们。

我的分配至今还没有一点下落。人事局昨天说没有地方(指厅局一级)想要,看来还得等上一段时间。现在已不属于“待业青年”而属于名副其实的“剩余青年”了!其实并不是没有接收单位,本来像艺术馆、电影公司和幻灯片厂都要我的,但一到了局里就被卡死了。艺术学院“早已满额”,况且视我为“洪水猛兽”一般,坚决拒绝。文化局、出版局也都被塞满。因为我们是四川强行分到云南去的,云南这边也就没有分配指标了。人事局大骂四川,而我们的竞争对手也趁机“猛转我们”,现在居然传出这样的谣言来,说我们的水平在学校里是赶鸭子的,同时我本来是被分到阿坝去的,因为我不服从,所以才被当做包袱而甩给边疆了。真是莫名其妙,现在我又成了云南的一个“包袱”了。会钻营者和“目光远大”而残酷无情的人这次都很得逞(也许将来还会继续得逞),至于学校的牌子是不起任何作用的。就连中央民院的也有分到中学教书的危险。艺术学院的“佼佼者”也不过到大集体广告公司去混饭吃。局面就是如此。我们回来早已一切都晚了,我也跑疲了,不管什么“包袱”也好,“单位名声”也好,只要能到一个有自己时间自由的单位里,我就满足了。关键不在什么单位,而在于自己的不懈进取,苦斗获胜者,永恒。是吗?谁能料想数年后,究竟谁是命运的真正主宰?我只但愿上帝永远赐予自己单纯、专注的自由心境。

学校与社会是完全脱节的两个世界,进入社会,才发觉自己的思维与这个世界是格格不入的,学生气十足,四处碰壁。也许再过几年,我们相会的时候,你再也看不到过去的那个“刚儿”了,会吗?很难说。当然我是不愿意这样的,我倒希望自己能够具备双重性的能力,把纯真无邪的东西隐匿入灵魂之林,流进自己的艺术天国之中,而获得永生。只有在真正了解自己的朋友面前,自己才仍然毫无保留的是自己本身。

春芽,我真羡慕你们,同学好友能经常一聚,互相激励。我只希望你们能随时想到边疆不毛之地还有一个孤军奋战的我。多多来信呀!

《美术》上把我描绘成一个热情奔放的“中国梵·高”了,真惭愧,我要真能有半个梵·高的气质,具备他那不懈地扑向太阳的强者精神,那才是值得欣慰的。只有你们最清楚。实际上我是多么脆弱(尽管自己很想做一个强者)。幸好自己并没有背上包袱的感觉,从中得到的一方面是动力,另一方面是一个新的起点。我需要学习,需要提高自己的理性认识,加强深度,提炼语言,要使自己的作品日趋完美就必须具有高度的理性和感性的有机结合,是吗?这中间离不开经常地提高作画能力和鉴赏水平,因此脑子和手,思维与热情都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春芽,希望我们经常互相激励,为艺术献身,好吗?

………

好,今天就写到这里,你的褐褐 好吗?望代问嫂子好!

其他同学的情况如何?见面也望一定代问。

此。

祝:顺利!

your:刚儿
1982年2月11日,写于夜郎国

又及:人事局让我作好去专县的准备,反正都是专县,如果是如此的话,我想倒不如要求分回四川算了,你说呢?不知四川那边会如何打发,具体情况又会如何?
P.S:我的工作确定下来,马上就给你们写信,现地址仍寄:昆明市蔬菜公司宣传科,张晓西转

[附:周春芽致张晓刚的信(2月18日)]

刚儿,你好:

盼了很久,终于收到了你的来信,很高兴,分离了那么长的时间,格外想念你,2月初的时候,刚刚收到《美术》第1期,看到你的照片觉得是那么熟悉,我和嫂子为你的辛勤劳动而获得的成果感到高兴,我们也马上想到这期《美术》会不会对你的分配有所帮助,时间还来得及吗?不过,不管起不起作用,这种鼓励对你的整个艺术道路是有益的。

我是上个星期被分配到成都画院的,因为我是文化局出去带薪学习的,所以回到文化局再调整到画院就比较容易了。当然那张获奖证书起了作用,我以前说过在官方展览上获奖的作品,并不能说明艺术,但对找一个比较理想的单位却有一定的帮助,而这个比较理想的单位又为艺术的探索而创造了条件,比如学校和画院的条件是有的。但是这是一个罪恶的理论。它使艺术成了一种手段,失去了画家的真实思想,如果说我有过这种罪恶的思想的话,那就是1974年至1977年间在工作单位上的实践中产生的,因为我深知条件不太好,而影响创作的情绪。现在我们之间太不公平了,如果你在成都的话,我会为你奔走,而且只要你落户在成都任何一个单位,再调整到比较理想的单位是很有可能的,罗群、周大哥 都在活动画院和少儿出版社,并也有希望,你要是在成都,我想比起他们,条件更好,罗群和周大哥已回到原单位,但,原单位同意放他们走,只要他们联系到了专业单位。华堤被文化局分回美术公司了,文化局对他说,叫他搞创作,出作品,文化局内部调整单位是比较容易的,何多苓 的命运可能比你还惨,人事局把他分配到市文化局,但文化局从美院和美协听了很多对他的反响,用我们的话说就是把他转烂了。结果文化局拒绝接受他。他现在还在活动,如果他到不了画院,无论从艺术上和人才上都是一个大损失。刚儿,但愿你平安度过一生比较重大的转折时期,你一定要想办法留在昆明。不要下乡,单位暂时不好也没有关系,以后再想办法。云南不行,还是争取到四川,四川的同学们想念你,你具体的打算再随时写信给我。

原谅我谈了这么多,还没有谈到咱们共同的事业,尽管我到了条件较好的单位,但是你不知道我的思想状况如何,和学校是两回事了,至少暂时是这样的。即什么梵·高啊,塞尚啊,什么表现派通通快忘了,就像英语一样,你不摸,就要忘。首先我有一种孤独感,不像学校那样,有一批同学。再则单位上的消息、资料都很奇缺,影响视野。在这种时刻,我特别想和你见面,摆它个通夜,我相信我们如有机会见面是很高兴的。在社会上我不怕没有时间、不怕没有材料,只怕思想境界不高、眼低手懒。

刚儿,我只希望你保持单纯,不是说不要一点社会经验,对艺术、对人要正直、热情和诚实,对制度、对官方的不正之风,我的观点是像鸡毛信中的海娃娃对付日本鬼子一样,真真假假,这是中国的现实。不过我相信你不会成为社会的弱者,因为你的心灵本质是正的。好,暂时就写到这里,咱们互相监督,见画如人,好吗?你目前有什么困难,无论那哪方面需要帮助的话,来信告之。

春芽
1982年2月18日

又及:回四川的问题是这样的,只要能由人事部门分到成都市,单位问题不大,《美术》会帮你的忙,少儿出版社是需要人的。单位的问题,我会尽全力帮助你。至少,比昆明的电影公司和幻灯厂好。 D82njzH98HREX/OVN+p++4f27pneEUNEiCVkTT15PddV5dQ4dRWp/h/725C/6UH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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