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卫星
：
你好！
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上次在成都你太忙，超英、顾跃都忙，我也不忍心打扰。幸好后来找到了肖玉平，同时也就找到了士弟和吊吊。好多年不见，士弟认不出我，我也得重新认识他，两个夜猫子在一起，在他家一待就是二点多钟。看到他决定重新开始学画，我自然感到很高兴。离开成都的前夜，我和士弟、玉平一起到夏老师
家去了一趟。可惜你不在，超英、顾跃谁也不在，小平正如我预料的，因为今年再次落选，情绪不佳，近乎是成都也懒得来了，实在可惜。
回到昆明后，整个假期都在一个“耍”字中度过，只画了一张油画，惭愧。一年不见，张辉已经开始步入“现代青年”的行列，当然，这些体现在服装上。小平情绪很不好，变得更“窄”了，只有在耍朋友
中得以一定的寄托。我和张辉一方面为他担心，一方面也给他猛打了一番气，他准备明年与命运最后决斗一次。但愿他能成功。
谈谈我自己。回到学校，迫不及待地投入毕业创作之中，深厚、博大而抒情的草原，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了。一幅两幅画已远远不足以表达，因此我决定采取组画的形式。这学期时间很充裕，没有任何课程，全部时间都由自己支配，每天都在教室里工作十来小时，什么都想干，油画、版画、雕塑……都想弄弄。感到无比的自由，难得这样的单纯，这样的充满了热情。我感到自己开始像一个诚实的工人了。这是创作的愉快。这种工作的乐趣，使我想到了奔腾不息的岷江，它并不因为不懈地奔跑、冲击而感到痛苦，胜利的歌声，只有在它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而能够自由地发泄时才会在峡谷中回荡。我想这正是外人所视为苦的乐。探险是无止尽的，但更是令人神往、兴奋而忘我的。两个多月过去了，现在正进行第八张油画，看看自己的作品，都不敢相信，哪来的这股力量？在没有与草原相会之前，我常常会因为一些堵塞而烦躁不安，情绪灰得甚至影响到信心的存在。感谢草原！把单纯、深厚的情感给予了我，使自己埋藏的力量在无声的流动中，渐渐地苏醒。第一次感到这样的宁静，这样的充满情欲，只想着尽快地把我心灵里闪动浮现的那些火花，那些难言的情感，那些冲击着自己的造型发泄出来。我感觉自己是走在一片草坡上，暖风一阵阵地抚摸着面孔，天上没有太阳，到处都在闪着晶亮的光；只要我一弯腰，准能采到一束束神奇争妍的野花，极目四野，不断变幻着色彩的世界，显得多么宏大而圣洁！
我相信我是正确的，艺术不等于“x+y”，最好的方法就是最能表达自我的方法。至少目前我应当这样不停地走下去，尽管学校领导已开始对我的作品产生非议，我也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究竟是什么，但我的确很自信。因为我已经拥有很多知音了。前一段时间《美术》杂志社的编辑来我们学校，看了我的画后，很感兴趣，拍了照。估计明年1月份即可出版，但愿我能获得成功。
卫星，可能我显得有点啰嗦了吧？但如果我能继续这样单纯畅快的“唠叨”下去，也许正是我开学就想往的幸事。然而感情和欲望却并不这样做。这一个月来，我似乎过了整整的一年！
心灵与心灵的相撞，使自己经历了一场很大的变迁。虚伪的暴露和真诚的唤醒、痛苦的得失与幸福的甜涩几乎是同时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以至于使我分不出是感到压抑还是从未有过的坦然。但有一点我是清醒的，在看到纯真美好的同时，我深深地认识到了“真诚”的可贵，我珍惜她看重她，甚至几乎神经质似地认真和专注。大学四年使我学会了爱，不但要自爱，还要爱人。自从接触了艺术使我更加珍重“真诚”的纯洁。有人劝我不要过于迷恋那种所谓的“真诚”，因为“真诚”这个字眼往往恰是很庸俗的一种时髦。世界上不可能有绝对的“真诚”，也不可能有绝对的“虚伪”，但当我认识到我曾经以为是最纯洁的东西而恰恰是最虚伪的面具，同时在另一个角落里目睹了最单纯、美好的灵魂时，能不为之深深的感动吗？的确，我是一个“热情至上者”，很幼稚。这带有很多的罗曼蒂克的幻思，往往陷入自作自受的悲惨境地。在复杂的现实世界中，过分的真诚，想得到完美的真诚，都不过是在编织粉红色的梦境。所以说人与人是永远无法沟通的，正像大家相遇在十字街头，彼此间获得了信任，但最终人们还是要各走各的路，只不过有的人遇到的时间长一些，有的人擦肩而过。将来严酷的现实，一定会把自己的梦幻击个粉碎，我相信这一点。世界上的许多意识、情感往往正是在比较之中充分显示出自己的真正存在，感谢上帝，我有幸在这短短的时光之中，一边因痛苦而不断地觉醒，一边因感动和惭愧而关在教室里默默地流泪。
目前浪潮似乎正在退去，沙滩上除了留下点点闪光之外，更有值得深思的痕迹和对过去与未来的浪潮的认识。我不恨任何人，正相反，心中正充满了爱。我不能说，生活似乎显得太不公平，把真诚、专注和热情赋予了自己，但却偏偏不愿把同样的东西给予我。这就是我唯一的一点“抱怨”吧。请原谅，我尽在用一些抽象的语言表达这段光阴中自己感情和思想的波浪。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
………
谈谈毕业分配。时光不饶人，离最后的时刻还有最后一个月了，这边也一样，没有谁不感到焦虑的。上次在成都给你们说的关于出版社要我的画，看来也将成为水中泛起的泡沫。我想得太天真了。我们的分配不一定比你们好，成都和留校是最好的单位，我们也跟你们一样，得关系多，父亲多，爱人多，像我这样没有任何理由和关系的人，要想分到成都（不管是哪个单位了），现在看来都已十分危险。据说我们这批分配甘肃、阿坝和梁山三地的名额也不少，到专区、专县的几乎是一半，前途不妙啊！等着瞧吧，如果不好，我坚决争取回昆明。也只有这条路了。这几天谣言四起，人心已开始惶惶不安，真有一种走投无路之感。
你能留在成都，我为你感到高兴！当然我如果也能分到成都，就太好了！同学也希望我能如愿，毕业后，更需要志同道合的人相互勉励，共同奋斗。
其他同学的情况怎么样？超英自己想什么时候结婚？张辉开学即去实习，不知现在回校没有，所以还不知道他的分配情况如何。
好了，到此吧，代问所有同学及夏老师好！
祝：顺利！
your friend:晓刚
1981年11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