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道光间魏源作《圣武记》,引起了士大夫研究本朝掌故的风气。这时清廷文网已疏,朝廷忌讳渐少;而大家又要研究本朝问题,以求实用。于是史学界的风气由考史而转于修史,编纂当代史籍遂渐渐兴盛。
继《圣武记》而出的有夏燮的《中西纪事》(二十四卷)。其书托始于道光二十年(1840年)鸦片战争之起,迄于咸丰八年(1858年)第一次英法联军之役,搜集当时上论奏稿及其他有关史料而成,为中国方面关于此役最详赡之著作。书中对于主和派如琦善奕山等,皆深致不满,盖当时一般士大夫的意见,皆是如此。夏燮又精于明史,著《明通鉴》一百卷,改正《明史》的错误不少,而且关于南明,又补充了不少资料。《中西纪史事》自署江上蹇叟,大概因为这书是述当时的事情,而且议论又非常切直,深恐致祸,所以未用真名。
到了同治初年,又有李元度的《国朝先正事略》,在当时是关于本朝名人最简明的传记集。其书共六十卷,所传之人共五百人,连同附见者共六百八人,实集清代同治以前传记之大成。元度长于文采,善叙事理。其书简而不漏,极便披览,所以时人甚重其书,即在今天,仍不失为清史入门最简便的书。关于清代传记的搜集又有钱仪吉的《碑传集》,李桓的《国朝耆献类征》,但这些书都是搜集碑志传记而成,并未尝加以熔铸剪裁,虽然足资参考,但究竟不如李氏书便于披诵。
和李氏相先后的是王闿运《湘军志》(十六篇)。王氏和李氏都曾参与曾国藩的戎幕,而且都是因为文人不长于治事而不得意以去。但是他们都有史才,而王氏文采尤盛。王氏的《湘军志》,是近代一部史学名著。他虽是湖南人,但并不隐讳湘军的短处,颇有直笔。文笔苍郁凝酣,极可讽诵。记湘军的又有王安定的《湘军记》(二十卷),朱孔彰的《中兴将帅别传》(三十卷),皆出于曾军幕僚之手,当时人才之盛,可以想见了。
晚清的史家不但因渐注意于本朝的史事,而开始纂修本朝的历史,并且大规模的编印本朝的史料,也自此时开始。最重要的如《东华录》的刊印,《筹办夷务始末》的编纂,全都是始于这个时期。《东华录》的编辑是始于蒋良骐的《东华录》(三十二卷)。蒋氏于乾隆时与修国史,得见《实录》档案。遂采撷纂集,起自天命,迄于雍正,凡六朝,学者便之。至清季王先谦更就蒋氏原书为之增补,并续以乾隆至同治五朝之档案,成十一朝《东华录》,共凡六百十九卷。以后朱寿朋更辑光绪朝《东华录续录》二百二十卷。这是关于清代最重要的史料汇编。同时《筹办夷务始末》的编纂也始于是时。此书托始于道光十六年议禁鸦片,至二十九年英人允不入粤城止。凡关于此十四年间中英交涉之史料,上至皇帝的上谕,臣工的奏折,下至华夷往来的照会书札,凡有涉于洋务而未尽载入《实录》者,俱按年月编入,实为一部最详细的外交史料汇编(八十卷)。这部书纂修完毕之后,大家觉得非常有用,所以同治皇帝又命续纂自道光三十年(公元1850年)正月起至咸丰十一年(公元1861年)七月间的外交史料,凡上谕廷寄,以及京外臣工之折奏,各国往来之照会书函等件,凡有涉于夷务而未纂入实录者,编年纪月,皆行纂入。全书共八十卷,成于同治六年。以后遂成定例,光绪元年遂又命纂修同治朝《筹办夷务始末》,起自咸丰十一年(1861年)七月至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十二月止,体例一依前两书,修成于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八月共一百卷。这三部书共二百六十卷,实是一部空前的外交史料汇编。当时编纂的时候本以实用为目的,所以有“慎密从公毋稍洩漏”的谕旨,直到民国十八年才由故宫博物院全部印了,实在是关于近世史一部重要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