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不喜欢去做某些事的时候,有两种可能性——人们在刻意回避这些事,因为它是不好的、令人痛苦的、危险的,至少是让人害怕的。例如夏天的时候,很少有人敢跳进莱茵河里洗澡。虽然近些年莱茵河的水质好了很多,但与埃菲尔山区 的清澈湖水相比,还是太恶心了,而且莱茵河中段的湍急水流也是有危险的。跳伞从某些方面来讲真的不比驾车更加危险,但大多数人还是对这一跃充满了害怕。
另外一种可能,是因为某些事物难以被人们把握,从而使人产生了回避情绪,心理学家称之为“阻滞”。某些事情毫无疑问是好的,是有积极作用的,却往往没有人去做。举个例子,几乎没有谁会否认体检对于癌症预防的意义。虽然医疗保险会承担费用,但没有多少人真的会去。为什么呢?因为麻烦而且会花费很多时间么?的确如此,但这并不是“阻滞”真正的原因。倒不如说,人们对于“癌症”这个主题并不关心,于是宁愿在不清不楚中回避它,至少在表面上可以继续开心地生活下去。尽管人人都明白,“清晰”与“明确”才能使人从担心中解脱出来,而“含糊”与“迷茫”只会使负担越来越重。
对于企业来讲,清晰明确的作用也是相同的。没有哪个管理者会否认直截了当是有益的。既然很多人都认可直截了当的态度,但只有少数人会这样去做,为什么?
直截了当让人不舒服,会威胁到眼下的“安乐窝”,是铤而走险。
举个极端的例子。作为一名拜仁的球迷,我清楚地记得,在2007年11月召开的拜仁慕尼黑年度全体股东大会上,乌利·赫内斯 那段堪称传奇的发言。那段发言使得现场的气氛很糟糕。在球迷中一直对成功的联赛俱乐部有许多诟病:这些俱乐部都非常商业化,都抛弃了旧的传统,昂贵的比赛门票,体育场里越来越多花里胡哨的玩意(对此,那些“真正的”球迷却并不买账)。而现在的德甲俱乐部却把奉承球迷变成了一种常态。什么“没有你们的话我们什么都不是”,或者“你们是世界上最棒的”,如此这般。而乌利·赫内斯却打破了禁忌——他批评了自己的球迷。原话是这样的:
应该对你们那糟糕情绪负责的人是你们自己而不是我们。你们怎么不想想,是谁整年努力地让你们只花7欧元就能在南看台看球?你们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为你们支付了这些钱?这些经费都出自那些坐在包厢里的赞助商,没有他们就没有这座安联球场 ,你们现在还在冰天雪地里看球,只能去看像博尔顿 那种只有12000名观众的球队……我听到有人说“这样对于慕尼黑1860队 来说已经很好了”……这一点都不好!任何俱乐部或多或少都会输球,但我们仍旧生存着。谁应该对这些负责?是球迷,那些还活在过去的球迷。
哎哟!这话真是太伤人了!侮辱球迷是绝对不行的,愤怒的浪潮紧随而至。那么乌利·赫内斯其实都做了什么呢?
1.清晰的想法。赫内斯没有讨论俱乐部过度商业化的问题。相反,他识破了球迷们不切实际的愿望:球迷们想要那个头衔,那个“第一名”的头衔,但又觉得做到这些是不用花钱的。这当然不可能,这是赫内斯的观点。
2.想=说。当时的拜仁队主席显然没有和他的这位新闻发言人有过足够的沟通。照常理,他们应提前定好有哪些内容、哪些想法可以现在说而哪些不可以。但是不,乌利·赫内斯把他想的一股脑说了出来,他太冲动了。
3.叫板。想要讨论问题,就应当表达真实的想法,而不是拐弯抹角地兜圈子。空话、套话和弱化的形容词是无法让讨论进行下去的,甚至有时候发生争论都是好的。我相信乌利·赫内斯只是太关心这件事,关心他那毕生的心血,而本身并没有想冒犯任何人。
现在我问您:为什么没有一个美国通用公司 的管理层可以像赫内斯那样,让位于德国波鸿市的欧宝 工厂的工人们知道,他们的工厂现在是否要关闭 。如果要关,什么时候?例如有人可以站出来说:“大家听着,不管你们如何去想,工厂已经难以维持下去了。明确地说是出于以下原因:第一、第二、第三……”让真相取代那些含糊其辞的安抚,让清晰明确随着底特律 河的河水流进欧洲,流进德国,流进波鸿。
我听说,大多数被欧宝解雇的工人很难在鲁尔区 的其他地方找到工作。这并不是因为没有新的工作机会,产业的结构变化创造出了很多新的工作岗位而是因为这些工人很多年,部分人甚至几十年都没有接受过新的培训,所以无法适应新工作。表面上,他们有了一份稳定的、可以一直做到退休的工作,于是大脑就切换到“待机状态”,不再学习新的知识了。为什么没有管理者敢站出来承担?为什么没有人敢说出来:“伙计们,你们只把自己看作受害者,但你们这些年原本可以去继续深造,而不是只知道为了更多的薪水和更少的工作时间去罢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们现在在别处已经找到工作了……”哦,天哪,这话太伤人了!这就是打破禁忌。
如果您问我的个人意见:我不认为通用公司的管理者缺少叫板的勇气,他们只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