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之生平及其为人,具见新、旧《唐书》列传及各家笔记中,今择要摘录于后,读者可自览而得之,遂不复作冷饭化粥之举,惟冀知人论世之际,庶几可以略省读者翻检之劳而已。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下《温庭筠传》:
温庭筠者,太原人,本名岐,字飞卿。大中初,应进士。苦心砚席,尤长于诗赋。初至京师,人士翕然推重。然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公卿家无赖子弟裴诚、令狐缟(按当作滈)之徒,相与蒱饮,酣醉终日。由是累年不第。徐商镇襄阳,往依之,署为巡官。咸通中,失意归江东,路由广陵,心怨令狐绹在位时不为成名,既至,与新进少年狂游狭邪,久不刺谒。又乞索于杨子院,醉而犯夜,为虞候所击,败面折齿,方还扬州诉之。令狐绹捕虞候治之,极言庭筠狭邪丑迹,乃两释之。自是污行闻于京师。庭筠自至长安,致书公卿间雪冤。属徐商知政事,颇为言之。无何,商罢相出镇。杨收怒之,贬为方城尉。再迁隋县尉,卒。……庭筠著述颇多,而诗赋韵格清拔,文士称之。
《旧唐书》同卷《李商隐传》:
李商隐……与太原温庭筠、南郡段成式齐名,时号“三十六”。文思清丽,庭筠过之。而俱无持操,恃才诡激,为当涂者所薄,名宦不进,坎壈终身。
《新唐书》卷九十一《温大雅传》附《廷筠传》:
彦博裔孙廷筠,少敏悟,工为辞章,与李商隐皆有名,号温、李。然薄于行,无检幅。又多作侧辞艳曲,与贵胄裴诚、令狐滈等蒱饮狎昵。数举进士,不中第。思神速,多为人作文。大中末,试有司,廉视尤谨,廷筠不乐,上书千余言,然私占授者已八人,执政鄙其为,授方山尉。徐商镇襄阳,署巡官,不得志,去归江东。令狐绹方镇淮南,廷筠怨居中时不为助力,过府不肯谒。丐钱杨子院,夜醉,为逻卒击折其齿,诉于绹。绹为劾吏,吏具道其污行,绹两置之。事闻京师,廷筠遍见公卿,言为吏诬染。俄而徐商执政,颇右之,欲白用。会商罢,杨收疾之,遂废卒。本名岐,字飞卿。
唐人撰《玉泉子》:
温庭筠有词赋盛名,初从乡里举,客游江淮间,杨子留后姚勖厚遗之。庭筠少年,其所得钱帛,多为狎邪所费。勖大怒,笞且逐之。以故庭筠不中第。其姊,赵颛之妻也,每以庭筠下第,辄切齿于勖。一日,厅有客,温氏偶问谁氏,左右以勖对之。温氏遽出厅事,执勖袖大哭。勖殊惊异,且持袖牢固不可脱,不知所为。移时,温氏方曰:“吾弟年少宴游,人之常情,奈何笞之?迄今遂无有成,安得不由汝致之?”遂大哭,久之,方得解脱。勖归愤讶,竟因此得疾而卒。
宋孙光宪《北梦琐言》卷二:
宣宗时,相国令狐绹……曾以故事访于温岐。对以其事出《南华》,且曰:“非僻书也。或冀相公燮理之暇,时宜览古。”绹益怒之,乃奏岐有才无行,不宜与第。会宣宗私行,为温岐所忤,乃授方城尉。所以岐诗云:“因知此恨人多积,悔读《南华》第二篇。”
又《北梦琐言》卷四:
温庭云,字飞卿,或云作筠字,旧名岐。与李商隐齐名,时号曰温、李。才思艳丽,工于小赋。每入试,押官韵作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多为邻铺假手,号日救数人也。而士行有缺,缙绅薄之。李义山谓曰:“近得一联句云:‘远比召公,三十六年宰辅。’未得偶句。”温曰:“何不云‘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书’。”宣宗尝赋诗,上句有“金步摇”,未能对,遣未第进士对之。庭云乃以“玉条脱”续之。宣宗赏焉。又药名有白头翁,温以苍耳子为对。他皆此类也。宣宗爱唱《菩萨蛮》词,令狐相国假其新撰密进之,戒令勿泄,而遽言于人,由是疏之。温亦有言云“中书堂内坐将军”,讥相国无学也。宣皇好微行,遇于逆旅。温不识龙颜,傲然而诘之曰:“公非司马长史之流?”帝曰:“非也。”又谓曰:“得非大参簿尉之类?”帝曰:“非也。”谪为方城县尉。其制词曰:“孔门以德行为先,文章为末,尔既德行无取,文章何以补焉?徒负不羁之才,罕有适时之用”云云,竟流落而死也。杜豳公自西川除淮海,温庭云诣韦曲杜氏林亭,留诗云:“卓氏垆前金线柳,隋家堤畔锦帆风。贪为两地行霖雨,不见池莲照水红。”豳公闻之,遗绢一千匹。吴兴沈徽云:“温舅曾于江淮为亲表槚楚,由是改名焉。”庭云又每岁举场,多为举人假手。沈询侍郎知举,别施铺席授庭云,不与诸公邻比。翌日,帘前谓庭云曰:“向来策名者,皆是文赋托于学士,某今岁场中并无假托学士,勉旃。”因遣之,由是不得意也。
宋钱易《南部新书》庚:
令狐相绹,以姓氏少,族人有投者,不惜其力。由是远近皆趋之。至有姓胡冒令狐者。进士温庭筠戏为词曰:“自从元老登庸后,天下诸胡悉带令。”
元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八:
庭筠,字飞卿,旧名岐,并州人,宰相彦博之孙也。少敏悟天才,能走笔成万言。善鼓琴吹笛,云:“有弦即弹,有孔即吹,何必爨桐与柯亭也。”侧辞艳曲,与李商隐齐名,时号温、李。才情绮丽,尤工律赋。每试,押官韵,烛下未尝起草,但笼袖凭几,每一韵一吟而已。场中曰“温八吟”。又谓八叉手成八韵,名“温八叉”。多为邻铺假手。然薄行无检幅,与贵胄裴诚、令狐滈等饮博。后尝夜醉诟狭邪间,为逻卒折齿,诉不得理。举进士,数上又不第。出入令狐相国书馆中,待遇甚优。时宣宗喜歌《菩萨蛮》,绹假其新撰进之,戒令勿泄,而遽言于人。绹又尝问玉条脱事,对以出《南华经》,且曰:“非僻书。相公燮理之暇,亦宜览古。”又有言曰“中书省内坐将军”,讥绹无学。由是渐疏之。自伤云:“因知此恨人多积,悔读《南华》第二篇。”徐商镇襄阳,辟巡官。不得志,游江东。大中末,山北沈侍郎主文,特召庭筠试于帘下,恐其潜救。是日不乐,逼暮,请先出,仍献启千余言。询之,已占授八人矣。执政鄙其为,留长安中待除。宣宗微行,遇于传舍,庭筠不识,傲然诘之曰:“公非司马长史之流乎?”又曰:“得非文参簿尉之类?”帝曰:“非也。”后谪方城尉,中书舍人裴坦当制,忸怩含毫久之,词曰:“孔门以德行居先,文章为末。尔既早随计吏,宿负雄名,徒夸不羁之才,罕有适时之用。放骚人于湘浦,移贾谊于长沙。尚有前席之期,未爽抽毫之思。”庭筠之官,文士诗人争赋诗祖饯,惟纪唐夫擅场,曰:“凤凰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累身。”唐夫举进士,有词名。庭筠仕终国子助教,竟流落而死。今有《汉南真藁》十卷、《握兰集》三卷、《金筌集》十卷、《诗集》五卷及《学海》三十卷,又《采茶录》一卷,及著《乾撰子》一卷,序云:“不爵不觥,非炰非炙,能说诸心,庶乎乾撰之义欤。”并传于世。(按温庭筠之作品今但存《诗集》三卷、《别集》一卷,清顾嗣立辑《集外诗》一卷。词散见《花间》、《尊前》诸集。说详后。)
以上所摘录之诸则记载中,温氏之生平及为人已可概见。他如《全唐诗话》、《唐诗纪事》、《唐摭言》、《桐薪》诸书中,亦多记有温庭筠之琐事轶闻,以事多重复,此不具录。又近人夏承焘编有《温飞卿系年》一卷,考订颇详,可供参考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