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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路向南

1

伏羲城里,关于巨蜥的争论慢慢平息了下来。虽然生化研究中心还不时公布研究的进展,但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成果,而民众对于那些属于科学领域的细枝末节并不感兴趣。

与此同时,一道新的指令从后羿那里发出了:对建设部所属单位进行工作调整,抽调更多的人手去“天鲲号”的建造工厂。

那座工厂里,宛如巨龙般的绞吸式采砂机,初现雏形。那并不是一台普通的采砂机器,而是一座造城神器,拥有强劲的动力装置和疏浚吹填能力,所有程序都由一台微型中央处理器进行集中调控,并由后羿直接控制。等到它完工之后,伏羲城的建城速度将大大加快。

人类登上这颗星球以来,已经成功地建造了一座方圆五平方公里的伏羲城,但这只是个勉强可以生存的栖身之地;而现在,随着“天鲲号”的完工,在接下来几年时间里,伏羲城将扩大数倍。

人们为这种美好的愿景所鼓舞,他们相信,在后羿的引领下,作为早已毁灭的太阳系的一支人类余脉,他们将在这颗星球上重现人类文明的辉煌。

2

马塬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和小迪在经历一些奇怪的场面。他先是看到一群大象排着长长的队列行走在大地上,一旁的密林中,一只豹子正在潜行,眼里的光芒如同火焰。画面猛然一转,转瞬之间,一场大雪落满了连绵起伏的群山;对着群山的一座庭院阳台上,“咿呀——”的歌声远远地飘来。

“哦,我一定是在做梦。”即使在梦中,马塬也清楚这一点。他甚至还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些场景,只是他看过的一些关于地球的老电影里边的画面。

梦境还在继续。一条路把他和小迪带往前方,他望见了爸爸妈妈——他们正在那片群山间前行。“马塬。”妈妈仰起头,她的呼喊声在风中远远地传来。马塬一直觉得,妈妈的侧面看起来有着女性特有的柔美,现在在梦中更是这样。走在妈妈前方的爸爸回头望了马塬一眼,又继续顺着蜿蜒的山路朝前走去。他手上似乎提着什么东西,走起路来仿佛有些吃力。马塬着急地大喊着,想让他们停下来等等自己,但爸爸妈妈似乎没听到,还在朝前走去,身影越变越小,逐渐消失在群山之中。

“咿呀——”那个在庭院阳台上唱歌的人还在重复唱着这句高腔,声音凄凉,余韵悠长……

等到马塬睁开眼睛时,他发现已经到了深夜。在房间的另一角,处于休眠模式的小迪正安静地待在那里,这让马塬稍微安心了一些。但他的睡意却再也难回来了,他忍不住回想起梦中的情景,越回想越觉得心里落寞得慌。

他干脆爬起身来,轻轻打开自己的储物柜,从里边掏出一个黑色的球体。那是个全息影像球。他触碰了球体上的开关,顿时,爸爸妈妈的影像出现了。这段影像资料是六年前拍摄的。那时候,伏羲城还没建起来,现在的伏羲城所处的位置,还是一片陌生的荒野,爸爸妈妈就带着他行走在这片荒野中。那时候,他们才刚刚登上这颗星球。

马塬一遍遍看着这段不过两分钟的影像资料。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或许这一次,自己又需要像当年一样,朝荒野前进。只不过那一次是爸爸妈妈陪着他,而现在,他只能独自一人。这个念头让他原本落寞的心一下子如同涨潮一般,被澎拜的激情所填满。

第二天早上,马塬很早就醒了过来,他唤醒了还处于休眠模式的小迪,要跟小迪讨论一件事情:他想去一趟南极。

他有这个念头很久了,但一直都很犹豫,直到昨天做了那个梦后,他才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顺利抵达磁暴区,也不知道到了那里之后自己又能做什么。他只知道,如果不去一次,他以后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小迪静静地听着马塬的述说,眼睛微闭着。这是它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时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等到马塬说完后,小迪沉默了一阵,然后开口道:“好吧,如果这样能让你从现在的状态中走出来,我陪你去一趟。”

这么轻易就说服了小迪,马塬反而有些意外,他欣喜地点了点头。

“但你要清醒地认识到,那片磁暴区到底有多危险,我的系统并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没办法确保安全。就算我们真的闯过了磁暴区,也不代表万事大吉,或许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综合来说,整趟行程的危险指数是极危级,而我们可能得不到任何帮助。”

“我知道。”马塬说,“昨天晚上躺在床上,我一直在想着一件事:如果遇到了危险,我该怎么办?”

“你找到答案了吗?”小迪问。

马塬摇摇头:“没有。”

“有时候,我确实不能理解你们人类的行为。你明明知道这趟行程危险重重,又没有应对危险的办法,却还是要去。”小迪做了个叹气的表情,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尾巴,无言地走开了。

小迪想用更多的时间来做出发前的准备,但马塬心急如火,一刻也不想多待。

于是,他们只用了三天时间来做准备。在这三天里,小迪尽可能多地搜集了各种资料,也备齐了能够拿到手的旅行应急用品。

出发的时刻到了。

小迪和马塬来到庭院里。在晨曦之中,飞行车车身闪烁着点点阳光。车门轻轻开启了,带着一丝如同轻快的哨音般的声响。

马塬动作娴熟地钻进驾驶舱,回头一看,一块垫板从车门处伸出去,伸到小迪面前。小迪驱动着身躯下方的滚轮,踏在垫板上,也跟着上了飞行车。

小迪坐在驾驶座上,驾驶座的智能嵌合系统将它的身躯固定住了。“马塬,接下来,我们的行程就要开始了,请下达指令吧。”

马塬回头看了看自己家的房屋,在晨曦之中,它如同一棵生长在大地上的蘑菇。他又扫视了一遍飞行车前端的仪表盘,重重地出了口气,然后说:“一路向南,前往南极。”

飞行车的马达发出一阵熟悉的轰鸣声,缓缓离开了庭院,朝着南方飞去。

现在,他们已经飞越了伏羲城的大门,飞行车开始爬高。这时,马塬回过头,从后舷窗里回望着伏羲城。他很喜欢这种把整座城市尽收眼底的感觉。

这座城市处处充溢着生命的活力:那些如同蘑菇一样的建筑,一座接一座地从地面冒出来;那艘停靠在城市南边的“女娲号”飞船,虽然已经过去了六年时间,外壳已经镀上了岁月的痕迹,但依然气势雄伟,就好像随时可以在一阵隆隆轰鸣中起飞,再次翱翔天际。

还有城市西北方向的那座能源工厂,每隔几天,就有一艘采矿船从里边飞出来,去往城外的采矿场。等到装满了矿石后,采矿船就会返回高塔之中。在那里,矿石被加工提炼成各种物质,供应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还有商场、学校、游乐园、发电厂、粮食生产基地……这座城市的功能正在变得越来越齐全。

马塬的视线停在中央广场的高塔上。那是后羿的居所。这座如同魔法变出来的一般耸立在大地上的城市,这里的一切,都是拜后羿所赐。

而现在,后羿或许正默默注视着他离去。

马塬突然有种复杂的感觉,既像失去了强大保护之后的恐慌,又有种独自面对危险的兴奋。

现在他们已经来到了真正的沙海之中。后方的伏羲城隐没在地平线之下了。马塬不停地放眼四望,看着阳光在沙海之中闪烁,阳光最灿烂的时候,空气似乎都浮动了起来,地平线上有一条光带绵延。

眼前的景象让马塬的心情不由得轻松了一些,他甚至突发奇想,玩起了一个很孩子气的游戏。他把随身背包里带的一些东西拿出来:功能饮料,电子警报器,还有一个时空定位仪。他把这些东西一一摆放在操作台上,然后想象着这些东西就是他的水手,他的船员。而他将带着这些“船员”,一起穿越沙海,奔赴目的地。

不知不觉间,夜晚即将来临。

搜索了一个白天,却一无所获,这让马塬有些泄气。他只好把心思转移到车外的夜色上。

他看着弥漫在天地间的光线一点点暗淡下去,然后夜色袭来,最开始像一层薄雾,再后来,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黏稠,这时,吸足了热量的沙漠就释放出阵阵热气,热气让最底层的空气变得稀薄起来。于是,空气就像层次分明的海水。

看着这天地间的奇景,马塬不由得浮想联翩,他感觉自己和飞行车,还有小迪合为一体了,他们就像一艘夜航船,在寂静的深海中独自游弋。

这天深夜,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当时,马塬正在飞行车里昏昏欲睡。突然,一阵轰鸣声远远传来,把他惊醒了。

那是一艘采矿船。它在漫天星光中缓缓飞过,巨大的黑色剪影从马塬的头顶上掠过,剪影四周闪烁着信号灯。等到飞船逐渐远去了,那些信号灯又和漫天星光融合在一起。

小迪很快计算出了采矿船的路线,是从靠近南极点几百公里处的一处矿山出来,它正载着满船的矿石前往伏羲城。

这是一整天里马塬第一次离同城的人类这么近,他甚至想靠近采矿船,和船上的人聊会儿天。但小迪非常冷静地提醒他:这只会节外生枝。于是,他让飞行车开启了隐身功能,静悄悄地远离了采矿船。

采矿船消失了,迷蒙的夜色又笼罩了天地。

“你继续睡觉吧,或许等你一觉醒来,就会有好消息了。”小迪这样对马塬说。

马塬点了点头。他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虽然在飞行车内睡得不舒服,但他需要养足精神。

带着这个美好的希望,他在飞行车内蜷着身子睡着了。 dB3TG8+IGWyTylrg2Q0m850bJ2s42s0fQoehZlmAYpEKUJ8jkoNtB8boPSMtA94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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