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绿河分手之后,哈米哼着歌儿回到药店。她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趴在床上翻看了半天,又拿着笔记本和一盒奇奇怪怪的东西钻进厨房里。
药店一天的营业结束了,罗先生打开门口的灯。灯亮着,意味着无论多晚,罗先生都会为任何买药的人敞开大门。接着他关上大门,穿过走廊,循着饼干的香气来到厨房里。哈米烤好了饼干,用心地摆在盘子里,伸手摸着耳朵,好像有些发愁。
罗先生身高一米八五,在他的眼中,哈米是那么娇小,没想到她竟然会烤饼干呢!罗先生问道:“我可以尝尝吗?”
哈米不太情愿地点点头。罗先生把饼干扔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弥散开来,他忍不住又拿起两块饼干品尝。
“您觉得怎么样?”哈米问。
“烤得太久了,但味道好极了。”
哈米有些沮丧,说道:“您说得没错,我本来不想让您吃的,我想请您吃没有烤焦的最好的饼干。”
“那烤得不好的饼干该怎么办?没人想要吃掉它们,它们不是很可怜吗?在我眼里,所有的饼干一律平等。”罗先生特意选出两块烤得最焦的饼干,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这些饼干里加了什么材料呀?味道很特别。”
哈米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大玻璃瓶,里面装着鲜红的果子。
“这些是吉利果,是制作饼干的秘密武器。以前妈妈经营点心店,她会烤好多种饼干,全都特别好吃,可是我只跟着妈妈学会了烤吉利果饼干,它是我最喜欢的。光是吉利果也非常好吃,您要不要尝尝?”
哈米掏出了一枚吉利果递给罗先生。没有经过烘焙的果实更脆更香,味道更浓。
“好吃,可惜杨柳镇没有这种果子。”
“那我以后得省着点儿用。”哈米突然想到了双胞胎所说的话,“听说您是魔法师。您可以改变一下我头发的颜色吗?”哈米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罗先生摇摇头,说道:“我并不是魔法师。我很喜欢植物,年轻的时候花了很多功夫研究它们,还学会了配制一些很特别很有趣的药物,大家都说那些是魔药,才会称我为魔法师。杨柳镇的人不喜欢魔法师,如果我真是魔法师,恐怕就没人会光顾我的店了。”
“这样吗?”哈米有些失落,“我还听说您不是杨柳镇的人。您从哪儿来呢?您天生就长成这个样子吗?”
罗先生没有回答,轻轻摇了摇头。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很不礼貌,哈米不再问,默默地把玻璃瓶收进橱柜里。
哈米打乱了罗先生的生活,他不得不煎两个鸡蛋和两片火腿。哈米不赖床,当罗先生准备早餐时,她也精神十足地出现了,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罗先生煎鸡蛋。
看见鸡蛋飞进盘子之后,哈米才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你可以给小花园里的花浇水。”罗先生回答。
哈米像一只愉快的蓝色蝴蝶飞进小花园里,一边浇花一边自言自语。吃早餐时,她对罗先生说:“我想和您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药店的柜台前面好宽敞,可以借给我用吗?”
“你要干什么?”罗先生笑眯眯地说。两个人一起吃早餐的感觉还不错。
“我想像我妈妈那样开一家点心店,现在就得开始啦!”哈米放下叉子,“您的储物室里不是有一张绿色的桌子吗?我想把它摆在柜台前面,把我烤的饼干放在上面。如果有人来买药,被我的饼干的香气吸引了,我就把饼干卖给他。您觉得怎么样?”
“你要像卖花给我那样做生意吗?”罗先生说。
哈米点了点头:“您也说过,我烤的饼干很好吃。好吃的东西应该和大家分享。以前,我每天都在店里帮我妈妈卖点心,我喜欢和陌生人说话,喜欢看到大家拿着自己满意的点心高高兴兴地离开。罗先生,求求您答应我吧!”
“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倒是想送你去学校。”
哈米嘟起嘴巴,不高兴地说:“我最讨厌学校了,求求您千万不要送我去那儿!您小时候去过学校吧,您觉得上学有意思吗?”
“有时候我也讨厌去学校,但现在想想,还是在那儿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不过,如果你现在不愿意去学校,那就先不去吧。下学期再去也行,毕竟你刚刚来到杨柳镇,需要一些时间适应这儿的生活。你快吃饭,然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到了下午,药店里多了一张摆满吉利果饼干的桌子,整条月光大街都被浓郁的香气包围了。大家纷纷猜测这香气到底来自何处,很多人站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和邻居攀谈。
“真香啊。”
“对啊,好想吃。”
“从哪儿飘来的?”
“不知道呀,从四面八方吧。说不定是天使们正在天空中狂欢呢。”
很快,大家就弄清楚了香气的来源,挤进罗先生的药店里。绿桌子后面的红头发女孩哈米开心地对客人们说:“今天开业酬宾,免费品尝,大家不要客气。”
几个四五岁的孩子,立马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哈米把饼干拿给他们,看着他们“吧唧吧唧”嚼着。
“味道怎么样?”哈米问。
“好吃!”
“我还想要一块!”
“我也是!”
哈米笑着说了声“好的”,又分了些饼干给那些孩子,心里美滋滋的。她忍不住对看热闹的女人们说:“你们也要尝一尝吗?”那些女人互相看了看,最后一个长脸的女人代表大家说道:“好的,麻烦了。”
三天之后,杨柳镇上的人都知道罗先生的药店里的小女孩擅长制作一种美味的饼干。镇上所有点心店里师傅的手艺都比不过她的手艺,大家都乐意购买。
这天下午,哈米新交的朋友绿河也和两个同学一起来到药店里。不见饼干,也不见哈米,只有罗先生守在柜台后面。
学校里好像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女孩子都应该害怕罗先生、蟑螂和老鼠。三个人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罗先生看到了她们,温和地问道:“你们找哈米吗?”
“是的,她在哪儿?”绿河紧张地说。
“在后面,她的房间里。你们自己去找她吧。”
三个女孩逃命似的钻进过道里,冲进哈米的房间。哈米正在看书。绿河告诉哈米,那两个女孩分别叫白雪和青青,她们想尝尝哈米烤的饼干。
“可是饼干已经卖光了,明天我给你们留一份,好吗?绿河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不收你们的钱。”哈米说。
青青认认真真听着哈米的话,白雪则被墙上的肖像画吸引了。哈米让她盯着画中人的眼睛,问她看到了什么。
白雪脸色惨白,瞪着眼睛说道:“一具骷髅在沼泽地里走来走去,它的头突然滚落下来,陷进了沼泽里。”
哈米摸着下巴想了想,说道:“你肯定很害怕死亡,对不对?”
“我不知道。两年前,我邻居家的老奶奶死了。我看到了她临死前的样子,太恐怖了,我才不要死呢。”
“你离死还远着呢。”哈米安慰道,“说不定我们能够永远活着。”
白雪还是不太高兴。绿河觉得不应该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想着应该说点儿什么。这时,青青望着哈米正在看着的书说:“《怎样成为大人眼中的乖孩子》,这种书有意思吗?”
“我妈妈说不用特意学习当小孩,大人都是喜欢孩子的,哪怕是一个很笨很蠢的孩子。”绿河说。
“你们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可我住在别人家里,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呢。我不想给罗先生增加烦恼,我想让罗先生喜欢我。”
房间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响起,最后罗先生说话了:“哈米,你可以先出来一下吗?镇长想要见你。”
“好的。”
哈米抓了抓自己那乱糟糟的红头发,又拉了拉有些皱的裙摆,对绿河说道:“镇长是谁?”
“费先生。”绿河说。
“他又高又壮,头发又黑又硬。和他同龄的叔叔都秃顶了,他的头发还很厚很密,他可得意了。”青青小声补充道。
“镇长很严厉,他绝对不会喜欢你卖饼干的!”绿河又说,“以前我们学校组织义卖活动,赚的钱都用来为一个男生治病,那时费先生就不同意,还说学生们就应该待在学校里念书,不应该随便浪费时间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哈米不禁有些害怕去见镇长,她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即使是镇长,也无法禁止她做她喜欢做的事。送三个女孩从后门离开后,哈米鼓起勇气来到药店里。一位胖胖的叔叔和一位身材匀称的阿姨坐在哈米卖饼干的桌子前。那位阿姨穿着帅气的警察制服,那位叔叔则西装笔挺,有一头非常漂亮的黑色的头发。罗先生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哈米赶紧跑过去,挨着罗先生坐下。
罗先生介绍了镇长,又望着那位警察阿姨对哈米说:“这是亚拉拉小姐,哈米。”
“你好。”亚拉拉笑眯眯地说。
“您好,亚拉拉阿姨。”哈米说。
亚拉拉点点头,又对罗先生说:“昨天晚上布谷鸟先生家丢了一只老母鸡,是不是你偷的?”
“当然不是我。”
“那就奇怪了,在我们杨柳镇,只有你长得最像小偷啊。”亚拉拉一本正经地说。
罗先生还是很平静,哈米倒是非常生气,说道:“罗先生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小偷!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才不会偷什么老母鸡呢!”
“如果他是个好人,就不会利用无家可归的小女孩来赚钱。听我说,大米——”费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
“哈米——”哈米拖长了声音,打断了费先生的话。
“好的,哈米,其实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如果我不叫您‘费先生’,而叫您‘废物先生’,您会怎么想?”
“我会生气。可你是个孩子,我不会和你斤斤计较。”费先生鼓起了腮帮子,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你是罗先生的朋友的女儿,母亲死了,举目无亲——”
“我还有爸爸,他很快就会来找我,我并不是举目无亲。”哈米说。
费先生叹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打断我说话?”
“因为您说的话不是事实,我必须纠正您。”哈米说。
“总之,你会在我们杨柳镇住一段时间,这没错吧?大家都说你乖巧又能干,是烤饼干的大师。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小孩子应该待在学校里念书、识字、写作业,和同年纪的小孩一起玩。”
“我不想去上学。”哈米说。
“那你想当罗先生赚钱的工具,卖饼干替他补贴家用?”费先生又说。
“不是帮罗先生赚钱!我妈妈说,每个人都应该努力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我喜欢做的事就是烤饼干,把饼干卖出去,看着大家开开心心吃饼干。只有那些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的孩子,才会待在学校里打发时间。我自己会在家里看书学习,也会学到许多知识,根本不用去学校!”
“可是在我们杨柳镇,你必须去上学!小学和中学,一天又一天,绝对不能少,明白吗?”
费先生气得满头大汗,掏出手帕胡乱擦了擦。
“那你打算一直在药店卖饼干吗?你没有零花钱吗?”亚拉拉问。
“当然有,但是我想用自己赚来的钱买我想要的东西。”哈米老老实实地回答。
“什么东西呢?”亚拉拉问。
“我不想告诉你,对不起。”哈米继续老老实实地说。
这个小女孩还真是倔强顽固,和她交流真累。费先生又说道:“好了,好了。总而言之,你必须去上学,坚决不能再卖饼干。你要像其他九岁的女孩一样。”
“没有人规定九岁的女孩必须要去学校!还有,为什么我必须和其他九岁的女孩一样才行?我们长得完全不一样,那为什么一定要做同样的事情?我不要去学校!”
费先生瞪着哈米,哈米也瞪着费先生。两个人都不敢眨眼睛,都认为谁先眨眼睛谁就输了。罗先生很不安,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别看他长得粗糙可怕,可却是一位绅士,从来没大声对别人说过话,更别提和镇长争执了。
“唉,我早该知道,自己收留这个小女孩肯定有很多麻烦。”罗先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