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圣山上灵力无法凝聚,长久待在这里,对于修士来说,是非常压抑痛苦的一件事,就仿佛将一条大鱼困在浅可见底的水坑里。司马焦在这里待了五百年,此时此刻,他终于彻彻底底地逃脱了这个囚笼。
随着那些铁链的断裂和封字玉牌的破碎,冲天灵力从下方一片狼藉的废墟里涌出,浓郁成实质的灵气如雾一般笼罩了整座三圣山,顷刻间汇聚成一片云海。这样充沛的灵气,哪怕是廖停雁这种不知道修炼为何物的菜鸡,也下意识自行开始吸收涌进身体里的灵气,比上回感觉还舒爽。
场中还活着的几位大佬,被这灵气一冲,脸色五彩缤纷,精彩极了。
三圣山原本就是一座灵山,灵气最是浓郁纯粹,当初囚困司马焦,一些人费尽心思让这个大阵将此地地脉灵气隔绝,那些灵气就借由地下,分流到了庚辰仙府其他的地方,享受这些地方的是谁,不言而喻,如今司马焦这一出,不知道要毁去庚辰仙府里多少人的利益。
然而这并不是最严重的事情,最严重的是,司马焦彻底脱困,就像他从前说的,肯定不会放过他们。可笑许多人当初心中都想着司马焦在这里待了五百年,又是那种疯癫的样子,说不定等他出来时都虚弱不堪了,到时候他们众人一起动手,不怕制他不住。
大半个月之前,掌门要暂时安抚他,送了许多心思各异的人进来试探,有不少人还不以为意,觉得这多年前的心腹大患如今不足为虑,可现在看看,这哪是不足为虑,分明就是大事不妙了。
“慈藏道君,您看这三圣山如今被毁成这个样子,不如您先迁往白鹿崖暂居,等到这三圣山修葺完毕,再请您回来?”一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青年人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得,如此说道。
其余人心中暗骂他不要脸,此人是掌门一脉,是主张安抚交好司马焦的,此时他站出来,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把自己摘出来,免得面前这祖宗一个不高兴再杀几个人,他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是杀是剐,总得有个反应,可是司马焦压根没理会他们。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怀里抱着廖停雁。
其实之前,他们就注意到了师祖怀里那女子,只是生死大事当前,没有太多心力注意,那么低微的修为,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大约也就是只蚂蚁,祖宗手上抓着只蚂蚁,能引起注意才奇怪。
只是现在,因为司马焦古怪的沉默,其余人都不自觉把目光给了那个女子。
好像……是之前送进来的一百位女弟子其中一位,谁来着?这一百人,说是在所有支脉里挑选,但实际上早都被各宫内定了名额,她能进来,那肯定就是哪一宫的大人物安排的,肯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在场几人,都不知道这人是哪方势力送进来,竟然能好好活到现在。
他们看一眼脚下的废墟,此时那送进来的一百人,大约就剩下这一个活口了。这人有何能耐,竟然能让那个残忍嗜杀的暴君祖宗带在身边护着,莫非,是这祖宗看上了这女弟子?不可能不可能,想到当初发生的那事,他们在心里否认了这个猜测。
要是哪天司马焦能看上什么女人,那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修真界要和魔域联姻,绝对不可能。
廖停雁感觉到好几道灼灼的目光,假装自己没感受到,僵硬地抱着祖宗的腰,一动不动仿佛被按了暂停。
“我的腰……细?”良久,司马焦才重复了这么句。
这是个问句,所以装死的廖停雁被迫开口,“对,我觉得可能是被关久了饿成这样的。”
三圣山什么吃的都没有,可不是饿的吗,她没事的时候会脑补这祖宗坐牢没人送饭,忍饥挨饿,日渐变态。虽然这样脑补,但她清楚,这种事不能说出口,否则会死。清楚归清楚,现在情势不由人,真话BUFF这祖宗说开就开,随时随地,根本让人无法好好交流。她想好的塑料老板员工情,一下子就变了味道。
“你说得对。”司马焦说:“我遭受的痛苦,应该一一讨回来。”
廖停雁:“?”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司马焦看向那边几个幸存人士。几人都非泛泛之辈,见他神情,下意识要遁逃,然而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经回来,司马焦此时更是凶残,片刻后,在场活着的人,就剩下司马焦和廖停雁两个。
不管是哪一方势力,也不管他们对司马焦有没有恶意,对于司马焦来说都没有任何不同,只要他想,就会杀。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真正对他抱有善意,特别是庚辰仙府这些知道他所有秘密和过去的人。
廖停雁目睹了这一切,整个人一颤,下意识把脸埋在司马焦胸口,做了这个动作后她才反应过来,造成她恐惧的就是她现在抱着的人。讲真的,要不是现在还在空中,她现在就放手了。
她没放手,司马焦反而将她往上抱了抱,另一只手从她后背缓缓抚上去,一直抚摸到后脖子。廖停雁不知道他搞什么,但感觉到了一股危机感,她发誓这祖宗在考虑要不要捏断她的脖子。如果她身上有毛,肯定会因为这一下抚摸全部炸起来。
司马焦垂眸望着她,确实是在思考什么的模样,有些走神,手底下不由再次抚了抚廖停雁的背。他这样又轻又缓又危险的动作,让廖停雁整个人都随着他的动作吊起心。也跟着他的动作炸毛,在司马焦眼里,他摸一下,廖停雁就提起一口气,他放手,廖停雁就缓下一口气。
这样来回三次后,廖停雁没反应了。
你妈的,要杀就杀吧,这样反反复复太累了。
司马焦没杀她,他抱着她回到那塌了一小半的中心塔。终于踩到实地,廖停雁还感觉脚下软绵绵的,整个人都虚得慌,立刻从锦囊里拿出一把椅子坐了上去。
司马焦走过她身边,一步步走进了那红莲生长的碧潭,他走进去,撕开了自己的手腕。丝丝缕缕的红色溢进水中,奇怪地并没有散去,而是凝聚在中心。
廖停雁坐在那看了很久,看到天都亮了,司马焦也没有任何反应。她看到大黑蛇在黎明的曦光中探头探脑,在这里就剩下她们这三个活口,廖停雁朝黑蛇招招手,但是黑蛇怂怂地没敢靠近,还把脑袋缩了回去。
行吧。廖停雁一晚上没睡,困得要命,可惜她的榻被炸了,现在没地方能休息,想了想找出了布和绳子,临时加工一下,做了个吊床,吊在两根柱子中间,自己躺进去。
在入睡之前,廖停雁看到碧潭中司马焦的血变成一朵红莲从水中长了出来,隐隐绰绰的火焰浮现在上面。原来那宝贝莲花是这么长出来的,这么一想,这祖宗不就是最大的宝贝了?别人升级需要天材地宝,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天材地宝,难怪这么叼。
廖停雁睡着了,在她睡着后不久,太阳完全出来,碧潭中的红莲与火焰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司马焦满身湿意从碧潭里走出去,每走出一步,他身上的水迹就凭空蒸发,走到廖停雁身边的时候,就只剩下微微的湿气。
司马焦的唇色苍白许多,少了往日的凶戾之气,整个人只有黑白两色,更加令人心惊。他俯身凑到廖停雁身边,躺了下去。
廖停雁补完觉醒来,感觉有些不对。她的吊床做的挺大的,但现在有点挤。
杀人狂师祖躺在她旁边,好像睡着了。他的脑袋抵在她颈窝,轻轻的呼吸就拂在她脖子和锁骨,她睡着时候拉着盖在身上的,是这祖宗的长袍和袖子。因为吊床会把人往里兜,所以她整个人都在司马焦的怀里,他长长的黑发都有几缕搭在她胸口处。
廖停雁:不行,我要窒息。怎么回事,就补个觉而已,怎么就被睡了。
她的眼神往外瞟,看到大黑蛇盘在吊床下面,卷成了一个大卷,也睡着了。
外面阳光灿烂,一直盘旋在中心塔上空的阴云好像随着破碎的封印一同散去了,温暖的阳光直接照进废墟,还有白色雾状的灵气,在空气里轻轻浮动。她扭头看不远处的碧潭,那里静静开着一朵更美丽的红莲,满口脏话的火焰安静如鸡。
非常的安静,廖停雁一动不敢动,就这么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再次睡了过去。
没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如果有,就睡一觉再说。
……
三圣山上传来的动静,引起了庚辰仙府所有大佬的注意。连那些闭关的,多年不管事只想着冲破屏障飞升的,几乎全都出来了。
庚辰仙府内数得上号的家族有几百个之多,顶尖的几个家族一直都是把持着几个宫与实力雄厚的支脉,他们底下又有附属的家族,就用掌门师千缕的师姓一脉来说,本家就有上万师姓弟子,若是加上所有支脉和外姓门生,人数多达几十万,一个家族的势力之庞大,已经比得上外面一个中型门派,而这么多复杂势力交织组成的庚辰仙府,有多少种不同的声音,可想而知。
关于奉山一族的最后血脉,这是多年来的难题,至今仍是无法统一处置方法,此次三圣山发生的事,令这些人又生出了不知多少复杂心思。
上百盏弟子魂灯在一夜之间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了孤零零一盏仍在燃烧。还有前去监视和查探消息的十几位各家天之骄子与厉害人物,竟然同样全数覆灭。
掌门师千缕聚起一个男人的魂魄,神情平静地问道:“格言,你们在三圣山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格言正是之前在三圣山出来说好话表明立场的年轻男子,这会儿他魂魄出现,露出一个苦笑,“叔公,那位慈藏道君果然如同您所说的一般,残酷嗜杀,我们这些过去打探消息的,不管对他有没有威胁,竟然全数被他灭杀了。好在还没有赶尽杀绝,留了我一条魂魄在。”
师千缕没有任何意外,只沉吟片刻,道:“有一盏弟子命灯没有熄灭,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师格言:“这,其实我也很意外,有一名女弟子仿佛很得慈藏道君喜爱,被他护在身边。”
师千缕终于露出一些讶异神色,“当真?”
师格言:“确实如此,不只是我,其余人也看见了。”
“竟有此事。”师千缕沉思片刻,眼中出现一抹笑意,“或许,这是我们的一个契机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