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路口,曹雄押着沈卿卿,亲眼盯着沈廷文等人下了山。
至此,寺中只剩曹雄、沈卿卿与李贽三人。
沈卿卿已经止了哭,一边努力配合曹雄的步伐避免匕首割到她脖子,一边安静地等待结果。
“你可以放开她了。”李贽扔了手中雨伞,随时准备与曹雄动手,而他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到过沈卿卿身上。所谓的名门贵女,无非是仗着出身装腔作势,一旦家族落败,那些贵女除了一身娇嫩皮肉,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还不如农门妇。
放开?
曹雄冷笑,挟持着沈卿卿道:“侯爷莫急,咱们先找个比武的好地方。”
说完,曹雄拽着沈卿卿往小泉寺东边去了。
李贽笑笑,闲庭散步般跟在两人身后。
小泉寺东边不远有片池塘,是以前的僧人们合起来挖出来的,再引了山上的活水过来,方便僧人们日常用水。池塘不知挖了多少岁月,时间一长,竟慢慢变成了一片湖泊,最深的地方足有三丈。
曹雄在小泉寺隐匿了半年之久,对周围一带十分熟悉。
湖岸近在眼前,曹雄扫眼步步紧逼的李贽,忽然低声问怀里的姑娘:“你可会游水?”
沈卿卿身体一僵,意识到曹雄要做什么,她哭着哀求:“我不会,你放了我吧……”
曹雄很满意,停下脚步,他抬起头,笑着问李贽:“刚刚沈大人将爱女托付给侯爷,侯爷也应了,想来沈姑娘落水,侯爷不会见死不救,对不对?”
声音刚落,不等李贽有何反应,曹雄便猛地将沈卿卿丢进了湖中!
天旋地转,沈卿卿失声尖叫,伴随着扑通的巨大水声,冰凉的湖水登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沈卿卿本能地挥舞手臂拍水,脑袋露出水面,她看见曹雄飞速往小泉寺后山跑了,那个叫李贽的侯爷居然也紧紧追了上去,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救命啊!”沈卿卿对着两人的身影大叫。
声音传过去,曹雄当然不会理睬,李贽也恍若未闻。
沈卿卿继续高呼救命。
曹雄听得李贽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慌了:“李贽,你不顾她死活,就不怕沈家找你算账?”
李贽身形如风,声音却稳若磐石:“她因你而死,与我何干?”
曹雄不甘心:“可你已经应承沈大人了!”
李贽淡笑:“贼人奸诈,毁约害死沈姑娘,我非圣人,救助不及,沈大人通情达理,断不会怪罪于我。”
曹雄还想再骂,身后忽然传来凌厉的破风声,下一刻,有什么东西深深扎进了他后心口。
脚步踉跄,曹雄难以置信地摸向后背,只摸到一把刀把,刀刃已经深入他肺腑。
“你,你……”曹雄艰难转身,指着十几步外的男人叫骂,“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李贽笑容温和,仿佛与好友叙旧:“彼此彼此。”
曹雄听了,气血上涌,直挺挺地往前栽了下去。
李贽默默地看着,等了等,他缓步上前,黑色的靴尖挑起曹雄的下巴。
曹雄机械地翻过脸,唇角带血,死不瞑目。
确认反贼真的死了,李贽收回脚,原地站了片刻,他才不紧不慢地朝湖边走去。
绕过几株老树,粼粼的湖水映入眼帘,李贽面无表情,直到整片湖都呈现在他眼底,直到他看见了湖北有个粉裙身影正背对他往东方游去。女人的长裙漂浮在水面,宛如一朵随风游走的粉莲花。
李贽微微眯了眯眼睛,他亲耳听见沈卿卿对曹雄说她不会水,原来竟是撒谎?
那么短的时间就能想到活命之法,而且掩饰的天衣无缝……
李贽笑了笑,从袖中取出报信儿的响箭。
沈卿卿正在奋力地游水。刚刚她已经游到北岸了,然而北岸太高,水里的泥土又太滑,沈卿卿怎么都爬不上去,无奈之下只得另寻个岸浅的地方。冷不丁身后传来“嗖”的声音,沈卿卿吓了一跳,回头,就见李贽站在岸边,凤眼远远地望着她。
沈卿卿偷偷撇嘴。这位平西侯,看似光风霁月的神仙君子做派,其实冷血极了,当着父亲的面承诺会救下她,父亲一走,他就只顾抓捕反贼不管她的死活了,若非她幼时学过游水,这会儿早就淹死了。
姑姑在宫里当皇后,李贽的亲妹妹则在宫里当贵妃,两家的关系绝不会太融洽。倘若一开始李贽就见死不救,沈卿卿也不会太怪他,毕竟人家不欠她什么,可李贽当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实在太虚伪。
转过头,沈卿卿继续往东游。
北边岸高,东边岸低,李贽略加观察就明白了沈卿卿的意图。
他提前绕到了东岸,笑容温和地朝沈卿卿伸手:“我扶姑娘。”
沈卿卿不需要,扭头又往别处游。
小姑娘浑身湿透,乌黑的长发下是一张莹白娇艳的脸庞,眉黑如黛,唇红似朱。美是美,但最让李贽惊艳的,还是她转身前那含着怒气与不屑的短短一瞥,仿佛一串雨珠轻轻自心头滑过,带起不可抑止的痒。
生气了?
李贽笑,下一刻,他径直跃入水中,游龙般直奔前面的沈卿卿。
沈卿卿傻了眼,等她意识到李贽的目标是她,她既不解又害怕,赶紧加快速度。可论体力,一个十四岁的闺秀怎么比得上李贽这个武将?眼看沈卿卿就要抵达岸边,腰间忽然一紧,沈卿卿扑腾着挣扎,奈何还是被人搂到了怀里。
“放手!”沈卿卿用力掰男人的手。
李贽搂着她往北游,关怀地解释道:“我救你上岸。”
她需要被救吗?
沈卿卿气坏了:“我自己会游!”
李贽低头,正好对上沈卿卿那双水盈盈的杏眼,比这湖水还要清澈。
视线在小姑娘樱红的唇瓣略作停留,李贽温声道:“令尊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言而无信。皇命在身,适才追捕反贼而弃姑娘乃情非得已,如今反贼已灭,我自然要救你。”
言而无信?
沈卿卿忽然明白了,李贽下水,是要做样子给父亲看,果然虚伪!
“你以为这样我们沈家就会念你的恩情了?”沈卿卿讽刺地问,她又不是傻子,一会儿见了父亲,她一定会说出实情,让父亲知道李贽真正的为人。
李贽淡笑:“我并非施恩图报之人。”
明明在讽刺他他还能笑得那么虚伪,沈卿卿越发恶心,懒得废话,她继续去扯李贽的手。小姑娘动来动去的,仿佛一条成了精的粉鲤滑不溜秋,李贽不得不加大力气,紧紧地将沈卿卿夹在他的腰身与手臂之间。
“放开我!”沈卿卿挣扎不开,干脆转过来,伸手去打李贽的脸。
李贽毫无准备,竟被她得了手。
他停了下来,低头看沈卿卿,目光冰冷。
自打李贽下水,他就一直都是微笑的样子,此时瞬间变脸,一下子从玉面谪仙变成活阎王,沈卿卿全身一寒,竟忘了反应,就那么呆呆地与他对视。雨还在下,水珠落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也滴在她饱满丰盈的唇瓣。
目光缓缓下移,李贽毫不掩饰地盯着沈卿卿的唇。
沈卿卿更怕了,怕到一动都不敢动,唯恐自己一动,李贽就会做些什么。
“你长得不错。”李贽忽然开口,声音轻佻。
沈卿卿又惧又怒:“你……”
李贽笑,看着她的杏眼道:“所以,这次我不跟你计较。”
沈卿卿抿紧了唇。
“老实别动,到了岸上我自会放你。”李贽淡淡吩咐。
沈卿卿现在只想快点恢复自由,便默许了,乖乖地任由李贽将她拖到了北岸。
上岸之前,李贽将沈卿卿移到他前面,随即双手抓住沈卿卿的腿,助她上岸。
湖水很凉,男人手心却热,隔着薄薄的夏裙紧紧贴着她,沈卿卿别扭极了,为了快点摆脱这种感觉,她没再挣扎,双手抵住湖岸,使出全身力气往上爬。可就在她右腿搭岸正准备抬左腿时,左腿腿根、腰上突然分别多了一只大手,牢牢地将她抵在岸上,动弹不得。
“你混账!”
如此屈辱的姿势,沈卿卿破口大骂。
小姑娘就趴在他头顶,湿透的衣裙完完全全附着在身上,勾勒出一个漂亮的桃形。桃子扭来扭去,李贽一边心如止水地欣赏,一边笑着商量道:“沈姑娘,我李某最爱虚名,稍后见了令尊,你能否告诉令尊,就说我先救你上的岸,然后才去追的反贼?”
沈卿卿都快气死了,怎么可能答应?
“你做梦!”她大声咒骂,纤细白皙的指头深深抓进了岸边的泥土中。
“真的不答应?”李贽笑问,放在沈卿卿腰间的大手慢慢地往下移去。
沈卿卿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在李贽的手碰到禁地之前及时妥协,咬牙切齿:“好,我答应你!”
李贽这才停了,大手往上一顶,沈卿卿就被他顶到了岸上。
一上岸,沈卿卿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李贽人在水中,笑着问她:“沈姑娘,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沈卿卿闻言,下意识地顿住脚步,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左脚只剩湿漉漉的袜子,绣鞋不见了!
她瞪着眼睛转身,如果眼神能杀人,李贽已经死了千百遍!
李贽一跃上岸,动作利落。站稳了,他无视沈卿卿愤恨的眼神,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中的精致绣鞋:“倘若你按照约定回禀令尊,日后我与令尊见面,他必会谢我,那时我再找机会将东西还你,否则……”
故意拉长声音,李贽一边将绣鞋藏入怀中,一边意味深长地对沈卿卿道:“否则,这鞋便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沈卿卿:……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之徒?
“还我!”
别无他想,沈卿卿红着眼圈跑向李贽,要抢回自己的绣鞋。
李贽笑笑,指着后山道:“捉拿反贼要紧,恕不奉陪。”
言罢,男人风似的跑了。
沈卿卿不甘心地去追,还没跑远,身后有人高呼她闺名,沈卿卿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哥哥!”
这一声哥哥唤的清脆婉转又充满了无限委屈,随风传到李贽耳中,却引得男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