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鸢兰的速度并不快,原本能源就只恢复了一半,奔跑了两个小时后又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此时也只剩了百分之十,无法支撑她再奔跑一次回到原来的地方。
按照平时,她此时应该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就地休眠等待能源恢复了。
她一边缓慢地行走着,一边仔细听着后面的声音,那孩子没有追上来。但她并不太担心。
一直走到能源只剩下百分之三的时候程鸢兰停下了脚步,此时距离离开的地方也不过才三公里不到。
她在一块平坦的地方躺下,风继续扫荡着这个废弃的星球,三个月亮看起来很不真实。
她慢慢合上眼睛,感受着身下垃圾山中传来的细微响动。老鼠不是时时会经过,有时候传来的响动只是因为哪一块板子承受不住时间的腐蚀而坍塌了下去,然后就会起一阵连锁反应,灰尘扑簌簌地下落,上方的板子略微倾斜,又引来一阵响动,但很快又被别的东西挡住平静下来。
程鸢兰经常在休眠时倾听着这些细微的动静,就仿佛是窥探到了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一样。然而这也只是她仅有的消遣而已。
不过今晚这一片垃圾堆都很平静,只能听到风卷过身边时被能源装置吸收的奇特声响。程鸢兰觉得自己也许是出现幻听,其实能源转换并没有什么声音。
正这么想着,远方突然传来了细弱的脚步声,声音很迟疑地在靠近,走两步停下来一会再继续向前,像是在试探着什么,非常小心翼翼的。
程鸢兰不由得在心中露出个笑容来。
果然跟过来了。
孩子在距离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似乎是跟着躺了下来,程鸢兰听到了他微弱的呼吸声。
他们先前也保持着这个距离,很近又很远。
程鸢兰的感知系统也坏的差不多了,并不能闻到什么味道,但是在捕捉到气味之后可以分析出来那应该是什么味道,此时她捕捉到了空中飘过的血腥味。
她这才猛地想起来,孩子身上还受着很重的伤,灰老鼠几次抓破甚至是抓掉了孩子身上的肉。他脸上身上到处都是伤。
那么瘦弱的身体受到这么重的伤,他能挺得过去吗?
孩子的呼吸非常微弱,混在风中,不仔细分辨就会直接忽略过去。
程鸢兰耐心听了一会,几次都感觉那呼吸声似乎是直接停止了。她猛地站起身,但是刚一动,那孩子就也跟着惊醒了似地爬了起来,并且迅速后退起来,相当警觉。
也是,能在这个地方长到这么大,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去,也许未来世界人类的体质比过去好很多也不一定。
这么说服着自己,她又躺了下来。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程鸢兰的注意力就全都放在孩子身上,一直到天将明时,她的能源再次恢复到一半。此时孩子的呼吸声再次停了下来。
她起身,朝孩子的方向走了过去,但这次她越靠越近,孩子却再没有跟着爬起来。
一直走到孩子身边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没有声息,缩成小小一团的人。他的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脸颊被撕掉一块肉的地方已经发黑有腐烂的迹象,干涸的血液在他身上凝固成块。他抱着自己的膝盖,背弓成一个细瘦弧度,看着没比灰老鼠大多少。
程鸢兰心中一惊,立即摸向他的额头,非常滚烫,浑身都烫的要命。胸膛的起伏很微弱,也许下一秒就要停止了。她立即将人抱起来,向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水源全力奔跑而去。
但水源实在是太远了,哪怕能源全满也无法赶到地方,何况如今只剩半数的时候。
程鸢兰到最后只能抱着人一步步往前走,太阳升起来了,她一边走一边能恢复一些,不至于直接关机。
怀里的孩子气息一直非常微弱,但是却非常顽强地挺着没有断掉呼吸。
一直走到傍晚,她终于到达了一处水源边。这片水源很小,还不足三十平米,位置也很奇特,四周并没有大片空旷的泥土,它隐藏在一片垃圾山中。但这里似乎很少有动物过来,起码四周动物的脚印就很少。
程鸢兰将孩子放在水边,从背包中掏出水杯,先给他灌了一杯水。
水到嘴边后,本来一直都没有反应的孩子艰难地吞咽起来。
这里的水并不是很干净,水质有些浑黄,有不少黄沙淤积,但是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给孩子喂完水之后,程鸢兰就将他身上早就破烂无比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在附近找了块干净的板子把人放上去,用水壶舀水小心地将他身上干涸的血和黑漆漆的脏污都给洗了下来。
这实在是个大工程,孩子身上太脏太脏了,黑色的水顺着木板渗透到地下,清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伤口,似乎有些疼了,但孩子只是抽搐一下,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等把人身上洗干净了,才发现他身上的伤究竟有多触目惊心,瘦弱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新旧伤叠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多少完好的皮肤。
伤成这样,除了与老鼠对战时几乎没听到他发出什么痛呼声。
程鸢兰将他的头发撩起来,头发有点长又很脏,手头也没有洗发水,这么洗下去也洗不干净,她干脆拿出先前得到的老鼠爪子当做刀,将头发都削了个干净,变成了秃秃的寸头。
没了头发遮挡,程鸢兰细细擦洗干净他的脸,意外发现这孩子竟长得非常好看,睫毛很长,鼻子嘴巴都很小巧,只可惜太瘦了,脸上还都是伤。
把人清洗干净后太阳已经落山了,这里找不到干净的衣服,夜晚温度很低,她在垃圾堆中翻找了一会,找到几块破烂的袋子,抖干净后,把孩子裹住,然后拉开背包拉链将孩子放了进去,只露出一个脑袋抱在怀里。
她没有任何药物,就连一条干净的布都找不到,这孩子是生是死,就全看他能不能熬过去了。
程鸢兰心里有些难受,想要在这个世界活着太难了,如果她还是人类,恐怕撑不过三天就死了。
这一晚上她就这么抱着孩子,靠在水源边的垃圾堆上,她没有选择休眠,只是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孩子,不时用手触碰一下他的额头有没有退烧,有没有好转。
世界从光亮变成黑暗,又从黑暗变得光亮。程鸢兰抱着孩子一动不动整整两天两夜,直到第三天的时候,孩子身上的温度终于退了下来,那张一直没有血色的脸也稍微恢复了一些。
程鸢兰站起身,身上传来一阵咔嚓咔嚓刺耳声响,她给孩子又喂了些水,比起前两天只能勉强吞咽的程度,今天水刚递到嘴边,孩子就立即张嘴喝了下去。
等喝完了水,他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在看清楚周围的一切之后,他又立即进入戒备之中。但他此时被东西裹着放进背包中,想要反抗也使不上力气,只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瞪着程鸢兰。
孩子身上的伤她这两天一直小心清理着,除了身上有几处出现化脓症状,脸上被撕掉一块肉的地方已经开始出现结疤情况。
程鸢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用星际通用语说道:“你醒了。”
怕自己说话太轻听不清楚,程鸢兰特地凑近了一些。
孩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戒备了,拼命想往后躲。但在程鸢兰看来,那似乎是害怕比较多一些。
把人从背包里抱出来放在地上,孩子还赤着脚,两只小拳头紧紧握着,仰头看向她。在看到她腿的时候,孩子龇了龇牙,但很快就又消失了。
他陷入昏迷时,右手一直握成拳,里面似乎是他之前使用过的武器。但手指一直掰不开,程鸢兰便也没强行要看。
“你要跟我一起走么?”她问道。
孩子依旧没有说话,嘴唇紧抿,也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会说,只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
程鸢兰无奈,后退一步,将背包背回了背上就准备继续上路。她在这里停留的太久了。
但这次,她刚走了两步,孩子就立即跟了上来。但是两人间还维持着两米左右的距离,孩子才刚恢复一点,走路跌跌撞撞的,稍微快一些就直接摔倒在了地上。但他很快又爬了起来,依旧坚持着跟在她身后没离开。模样看着又可爱又可怜。
程鸢兰叹了口气,猛地转身,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再次塞进背包中,然后把背包挂在了自己背上。
她拉着孩子手臂让他的手环住自己脖子,整个人突然开始加速,快速奔跑了起来。
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孩子也忘记要反抗了,立即惊奇地瞪大眼睛看向四周,他自己也这么快速地奔跑过,但是那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身侧高速掠过的景色是什么样子的。
带着一个需要吃饭喝水有生理需求的孩子,压力骤然增加,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程鸢兰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漫无目的地到处走。她想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停下来。
可是一旦停留下来,又要上哪里找到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