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的国家正在空前未有的灾难中挣扎着,一切事情的进行,都不能像理想那般顺利。《国防新论》到现在才由书店里印行,实在感觉到很对爱好本书的读者们不起。
我在第一版的序文里就说过:“国防问题的研究,在今天的中国还是极少数专家的事,我万分期望着,从今以后,它渐渐地——不,很快地成为全国同胞的普通常识。”事实上,无论哪种专门学问,要化为常识,都要有一段必经的程序。这本书,第一版由政治部印了八千册,是分发给各级政治工作人员读的;接着,在很多朋友的要求和帮助之下,再版印了五千册,又被几个军事学校整批地搬了过去。这就是说明,本书在和各界同胞正式见面之先,已经有一万三千册分散到对于国防问题必须注意研究的读者们手里了。这半年中间,国防在有些人的心目中还是很神秘的东西,因此,本书的阅读,无形中变成少数人的特殊权利。
我没有话说,只有向许多关心本书的读者们敬致歉意。
其实,国防设备是当然要保守秘密的,而所必须保守的秘密,并不着重在设备的有无,而着重国防设备的确实数字。特殊的情形也有,比如说某种最新发明的秘密武器,但究竟是极少数的。至于理论或学说,根本就无所谓秘密,杜黑是意大利人,而杜黑主义并不是意大利的秘密;富勒是英国人,富勒的机械化战争论也不是英国的秘密。在另一方面,苏联和德国虽然没有杜黑,没有富勒,它们却吸收了杜黑和富勒的学说,把理论变成事实,所以苏德两国的空军和机械化部队,在世界上是最强大的。英美在空军和机械化部队的扩充上,反而成了年轻的后辈。我们中国,不但在国防建设上赶不上先进国家,连我们的脑子也落后得可怜。用不着掩饰,也用不着惭愧,我们必须用最有效的办法迎头赶上,急起直追。去跟着别人兜圈子,那就要永远做晚生当后辈了。
一切学术都是时代的产物,绝不是人类凭着脑子空想所能制造的,军事方面的学术,尤其不能离开时代。例如:孙子兵法是封建社会的产物,他的理论就带着农业经济的色彩;克劳茨维兹的战争论是初期资本主义社会的产物,他的思想也正确地反映着机械工业渐渐露头的蒸汽动力时代;国防新论产生在资本主义社会发展到最高阶段社会主义国家业已抬头的今天,它所反映的是农业机械化和工业电气化的时代。因此,在观点上以及内容上,国防新论与孙子和克劳茨维兹的著作是不同的。它所以较孙子兵法和克氏战争论为进步,完全是社会进步所产生的结果。我们不应该因此菲薄古人,也不希望读者把人类社会千百年来的成就当成作者个人的收获。历史的巨轮是不会停留的,它在飞速地旋转着,今天的事物,必须用今天的手指去把握。
国防已经成为一种独立的科学,它脱胎于军事科学,却和军事科学两样,它是综合一切科学的科学。将一切科学组织起来,为达到国家生存发展的目的而协同动作。而军事科学的任务是在发展战争理论,研究战术战略。德国的国防科学家班斯(Ewald Bans.)也说过:“国防科学并不就是军事科学。它并不教导将领们如何打仗,也不教导联队的军官如何训练新兵。它的课程,首先最要紧的是讲给全体人民听。它的目的在训练群众具有英雄和战斗的心理,使他们了解近代战争的性质和先决条件。它教我们知道各个国家和各种人民(特别是本国和邻国)的交通和智力,——一切旨在将来从事战争以保卫国家生存的时候造成最有利的条件。国防科学是在综合运用每一方面的人类思想与人类努力,以期增加我国人民的防卫力量,国防科学产生于知识这一门,可是逐渐成长为一般的精神势力,使一切知识都趋向同一的国家目标。”
国防科学还幼稚得很,它是为保卫国家的永久存在和繁荣而产生的,而国家内部的种种势力却阻止着国防科学的发展。等它真的成为一种最完美的科学时,国家制度恐怕就要瓦解了。
然而,即令国家制度有一天要瓦解,也用不着害怕。我们的国家还年轻轻地,国防科学在中国才刚刚发芽。国防新论可以说是一本国防科学ABC。正如班斯所说:“这门课程,首先最要紧的是讲给全体人民听。”先使全体人民认识它,了解它,喜欢它,感觉到迫切地需要它,然后再号令全体人民,说国防事业是全体人民的事业,请他们一齐自动地去参加。
每一位忠实的读者,应当准备回答下面这三个问题:(一)国家需要我做些什么?(二)我能够为国家做些什么?(三)假如我能够做国家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将怎样做法?
没有别的事再比“把国防科学ABC讲给全体人民听”再重要了,这种任务,凡是读过本书的人都负得起的。做去吧!这是国防建设的起码。
杨 杰
一九四三年十月六日于龙门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