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五魁也有苦恼的时候,他的苦恼在季子红身上。季子红本来答应跟他去西藏,最后却跟侯所长去了。为此,马五魁大发牢骚,说有多少钱也不如有权好使。
事情并不像马五魁想的那么不堪,季子红去西藏从某种意义上讲是响应镇政府号召。镇政府召开民营企业发展工作会,牛志在大会上批评说:“你们这些个体户都照镜子看看,个顶个鼠目寸光,整天守着甜水一亩三分地,能有多大出息?你们要走出去,深圳、海南、西藏,只要有路的地方都应该去,开阔视野,取回真经,把企业做强做大。”侯所长领会镇长意见快,散会第二天,就给镇上的个体户发通知,要组织大家去西部考察,其中最重要的一站是西藏。季子红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来动员小嫚一起去,小嫚说:“我一个卖石磨豆花的,去西藏抢人家的酥油茶生意吗?”季子红不这么想,她有她的打算。就这样,季子红跟侯所长去了西藏。
被放了鸽子的马五魁决定不去西藏,他说:“老子不能步人后尘,要去就去东北!”他带着几个喜欢跳广场舞的女麻友去了东北,长白山、威虎山、大顶子山,转了一路山,打了一路麻将。跟他去的女人回来说,马五魁将整个东北骂了一圈儿,好像不是去旅游,而是去打架。
季子红从西藏回来,人黑了不少,与侯所长的关系近了许多,两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张小桌子上吃豆花。季子红是个爱炫耀的女人。小嫚在洗碗,季子红拉着小嫚从厨房来到餐厅,在她崭新的苹果手机上一张张翻照片。“这张咋样?这可是纳木错,圣湖!”不厌其烦地给小嫚分享她在雪域高原上的快乐。小嫚本不想看,但经不住季子红的一再介绍,便在围裙上擦擦手,接过手机翻看。手机里的照片全都人大景小,去西藏是为了看景色而去,你照些大头贴回来有啥用?在椅子山也能照,还用上青藏高原?但她嘴上不说,她不想扫季子红的兴。照片无所谓,倒是季子红手机皮套上的味道引起了她的好奇,这味道怪怪的,闻到后像有只无形的小虫往鼻子里钻。她问季子红这是什么味儿。季子红神秘地说:“费洛蒙香水,你不懂。”
晚上,去西藏的考察队员在五魁驴肉馆聚会,侯所长高原反应没缓过来,加上马五魁不怀好意猛劝酒,侯所长酒有点高。晚上九点,季子红打电话,说:“小嫚你看好狗,侯所长喝多了,要喝碗豆花解解酒。”店已经打烊,但季子红来电话,小嫚不得不起身应酬。她让住在厢房的雷子拴好黑背,自己打开院门,见季子红扶着侯所长摇摇晃晃正走过来。
“多了?”小嫚问。
“多了。”季子红说,“侯所长和马五魁拼酒,一人一瓶,两人都萎了。”
侯所长意识有些模糊,嘟哝道:“我鞋呢?我不能光着脚。”
小嫚和季子红低头看,侯所长脚上是一双崭新的鳄鱼牌皮鞋。季子红说:“新鞋,他担心丢在五魁驴肉馆。”
雷子将黑背拴好之后,把黑画眉也拴在葫芦架上。拴住才安全,这是上次杨光来没收黑画眉后,雷子心里生出的想法。
小嫚热了两碗豆花端上桌,又上了一盘油饼。石磨豆花的确能解酒,这个结论是牛志得出的,牛志每次醉酒都来喝两碗石磨豆花。牛志的经验是,豆花要热,多放胡椒,这样几口喝下去,体内的酒会变成汗排出来,酒困自然解除。牛志把这一经验分享给大家,无意中为石磨豆花做了广告,让午后和晚餐之后的石磨豆花,又多了一份生意。
季子红正在减肥不愿意多吃,侯所长却胃口大开,吱溜吱溜,两碗豆花不一会儿就见了底。令人奇怪的是侯所长吃豆花不出汗,而是走肾多尿,吃完两碗豆花就说要出去方便。雷子已经回厢房,两个女人又不便扶他,侯所长便自己到院子里解手。因为醉酒,视线不清的侯所长靠在了黑画眉的尻子上方便起来,大概他把黑画眉当作一堵墙,把石槽当成了小便池子。正在他解开腰带的时候,黑画眉本能地向后蹬了一腿。这一腿,便把侯所长踢趴下了。小嫚和季子红闻声出来,见状急忙扶起侯所长,好在黑画眉蹄下留情,侯所长没有受伤,只在屁股上留下一大块瘀青。被扶起的侯所长说:“我还没来得及方便,就被马五魁推倒了。”季子红知道他真的多了,只好扶他到院外方便,小嫚摇摇头回屋了。侯所长这泡尿时间不短,院子外草地里扑扑腾腾动静不小,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恢复平静。小嫚出门看,人已不见踪影,知道是走了,便关门熄灯,不再去理会。
次日一早,黑画眉已经拉完磨,小嫚和全婶正在店里忙,季子红急匆匆赶来。季子红头没梳、脸没洗、妆没化,一副憔悴的模样让小嫚很吃惊,她一向注重装扮,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的手机不见了,你看到我手机了吗?”季子红很急切。
小嫚和全婶店里店外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季子红几乎要哭了:“天哪,这可如何是好?现在的网络可是能杀人呀!”小嫚说:“你丢部手机,跟网络有什么关系?”季子红的眼泪还是下来了,道:“你不知道,小嫚,手机里有些东西是不能给人看的。”小嫚恍然大悟,照片!季子红丢的手机里肯定有不可示人的照片!这时,雷子出来把缰绳解开,提着鱼竿领着黑画眉和黑背去了河边。
“小嫚,你再好好找找,你找到手机我给你一万块。”季子红开始悬赏,看出来她要急疯了。
“你还是回家好好找找吧,床底、枕下,还有卫生间,用别的电话拨一下。”小嫚说。季子红说:“都找遍了,手机被我设了静音,能打通却没人接。”季子红脸色有些灰黄,丢失的手机如同一枚无声炸弹,将她瞬间炸回了原形。
“我得离开甜水了,”她说,“手机里的东西一旦流出来,我就没法在甜水做生意了。”季子红红着眼圈说,“小嫚,姐以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姐打算离开甜水去县城。”
小嫚和全婶不知怎么安慰她,看来丢失的手机太重要了。“本来想留个撒手锏,没想到成了我的致命伤,我是自作自受!”季子红喃喃地说。说这些话时她精神有些恍惚,很像昨日侯所长醉酒的状态。
“要不要找全叔算算?”小嫚说。
季子红摇摇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突然,草地上的黑画眉叫起来,叫声划开晨雾,在蒲河两岸久久地回响。黑画眉早晨去草地从不叫,今天这是怎么了?小嫚站在院子里向外张望,雷子是聋哑人,他在河边钓鱼,听不见黑画眉的叫声。小嫚感到奇怪,对季子红说:“我们去看看黑画眉是不是踩到了水蛇。”两人来到黑画眉旁,发现黑画眉面前是被压倒的一片紫花苜蓿,草地上,季子红的手机赫然在目。天哪!季子红扑腾跪下去,双手抱住手机,禁不住喜极而泣。她想起来了,昨夜侯所长借着酒力,在河边的草地上与她好一顿忙活,应该是激情中将手机掉在了草丛里。或许是手机上的费洛蒙香水刺激了黑画眉,让它引吭高叫。季子红说:“我要买一千斤黑豆犒劳它,黑画眉发现的不是一部手机,是我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