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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希言自然

【原文】

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1]

【注释】

[1]此两可已见于第十七章,错简重出,当删。

【译文】

不言政令少扰民是合乎自然的,所以再大的狂风也刮不过一个早上,再大的暴雨也下不了一整天。谁制造的狂风暴雨呢?是天地。兴风起雨尚且不能持久,何况人呢?所以从事于道的,就同于道;从事于德的,就同于德;失道失德的,行为就是暴戾恣肆。凡是同于道的人,道也会乐于得到他;凡是同于德的人,德也乐于得到他;凡是同于失道失德的,就会得到失道失德的后果。统治者的诚信不足,人民自然不会相信他。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解析】

本章从“少说话合乎自然”这一论点出发,提出了一个重要思想,即一个人的内心修养、行为方式与他的外在境遇是相应的,他对自然之道领悟到什么程度,自然之道就会给他什么程度的回报。这是因为,只有道是唯一的自然者,整个世界都是道的自然。所以,合于道的人,就会得到道的回报;不合于道的人,则不会得到道的回报。

“希言自然。”“希言”即平常较少用的名言。再进一步说,便是不施加政令。什么是“自然”呢?“自然”一词,不是指自然科学的“自然”,而是哲学的名词,可以解释为“原来如此”。因此,“希言自然”的意思也不是“很少说到自然科学的理论”,它所说的是治理事物、制定法律法规,要顺其自然。对于治国者而言,少发号施令是合乎自然之道的。在这一章里,老子论述治国者少发号施令的重大意义,并通过自然界的变化来说明问题。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飘风”即飓风,又称台风。飘风虽然可怕,但它不会整日不停地吹。不管飘风强大到什么程度,到了中午,都会减弱缓慢一点。所以说,任何飘风都不是终朝不变的。骤雨,指的是夏热季节的大雷雨,大概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所以说,夏天的大雷雨,只会下一阵,不会下一整天的。在这里,老子把自然现象的因果律,用比喻来反复说明,告诉我们世间一切事物都处在无常变化之中,我们不能把握住它,也无须去把握它。只有一样东西是超越现实的,那就是自然。

“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天地”指的是整个世界。“不能久”与前面的“不终朝”“不终日”相联系,意指不能漫无边际、持续不断。在我们眼里,天地是神秘莫测的,而且还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即便如此,天地也还要遵循自然的道德规律。天地的巨大都无力对抗自然,更何况在天地面前显得更加渺小的人类呢?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管是道家还是儒家,他们都认为,整个世界是有始有终的,既有开天辟地的时候,也有天翻地覆、终归结束的时候。天地尚且不能长久,人生更不能希求长久的永存了。

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意为契合一致,融为一体。这几句话从字面上来看,好像是自说自话,实则不然,这里老子阐明了人事物理的同类相从的道理。一个喜欢讲道的人,自然喜欢与讲道的人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从事于道者,同于道”。换句话说,如果为了道德而努力修养自己,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在道德上日日都有进步了。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得,获得,接纳,这里可以理解为“同在”。不管是修道还是行道,人的思想意识必须要与大道相一致,你得到了应该得到的东西,也一定会失去应该失去的东西。合于道的成果要乐于得到,不合于道的成果要乐于抛弃。乐于得必乐于失,有失才能有得。得与失的关系是对立统一的关系。所以,人类一定要正视自己的力量,一定要使自己的实践活动符合自然规律,不要做出过激行为,否则绝对不会取得预期的效果。求道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实现的,一切形式的激进行为都是与其背道而驰的。人们要想求证大道,不但要有诚心,还要有坚持不懈的恒心。行道亦是如此。自然现象容易发生改变,人的活动更容易发生改变。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现象都很难长时间持续不变,只有事物的本质才是永恒不变的。然而,人要想透过现象去抓住事物的本质,也绝非易事。如果一个人透过现象看到了事物的本质,那么这个人就是得到了道。如果一个人观察现象时不能抓住本质,但他的认识水平已接近于事物本质的道了,那么这个人就是得到了德。如果一个人既无法看到道,又无法看到德,那么这种情况就称作“失”,而这个人就不得不与失处在同一个层次了。要想达到道或是德的境界,人们就得坚持不懈地去追求道。也就是说,求道是实现道和德的先决条件。如果人们不去追求道,不去追求事物的本质,那么就只能一直处在事物本质以外的范畴——“失”之中了。

因此,我们只有不违背自然规律,使自己的行为合乎道和德,才能从中获得无限的益处;否则,我们不但得不到任何益处,而且还会为大道大德所抛弃,不遵循大道和大德,必然会遭受惩罚。人不同于动物,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当主观能动性支配下的人的行为合乎自然规律时,人们就会从自然中得到益处;当主观能动性支配下的人的行为不合乎自然规律时,人们就会遭受自然的惩罚。很多事例都证明了这一点,比如人们贪图小惠小利,对森林乱砍滥伐,最后导致泥石流、滑坡,轻则毁坏庄稼,重则造成人员的死伤。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里不再一一列举。总之,违背大道大德就等于自我毁灭。

【为人之道】

同于道者——华罗庚的成长经历

华罗庚,1910年11月出生于江苏金坛的一个小商人家庭,十二岁小学毕业后,进入金坛初级中学,这时华罗庚就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是在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境贫寒,华罗庚未能进入高级中学继续学习,而来到了黄炎培在上海创办的中华职业学校学习会计,因为这可以令他较快地获得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职业。在这里学习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由于支付不起上海昂贵的生活费用,华罗庚只得辍学归家,帮助父亲料理杂货铺。尽管如此,华罗庚并没有放弃学习,而是悄悄地自学数学,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对数学显示出了无比的执着。

1929年,华罗庚受聘为金坛中学的庶务员,也就是办理各种杂物的工作人员。不幸的是,这年冬天,华罗庚染上了严重的伤寒症,经过近半年的治疗,虽然病愈,但是左腿关节受到了强烈的伤害,留下了终身的残疾,走路也需要借助手杖。然而可喜的是,在华罗庚染病之时,他的数学论文《苏家驹之代数的五次方程式解法不能成立的理由》在上海的《科学》杂志上发表,累积数年的勤苦耕耘终于收获到了最初的甜美果实。

就是这篇论文,引起了当时担任清华大学数学系主任的熊庆来教授的注意,但是他并不知道论文的作者华罗庚是何许人也,向周围的人询问,大家也都没有听说过华罗庚这个人。后来,一位名叫唐培经的清华教员向熊庆来介绍了华罗庚的身世,他之所以了解华罗庚,因为他也是金坛人,是华罗庚的同乡。熊庆来教授闻听华罗庚仅仅只有初中的学历,一时非常感慨,他立即说道:“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啊,应该请他到清华大学来才是。”这样,华罗庚受邀来到了清华大学,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他用两年的时间走过了一般人需要八年才能走完的道路,以自己原本初中的学历,很快被提拔为大学的助教,不久之后又转为讲师。尔后,他又接受清华大学的推荐,远赴英国剑桥大学进行深造。这一年,华罗庚二十七岁。

在剑桥大学的两年之间中,华罗庚并不像其他留学生那样汲汲于获取一个洋学位,而是集中全部精力去研究和攻克一系列的数学难题。很快地,华罗庚的研究成果引起了国际数学界的注意,成长为一名颇受瞩目的青年数学家。

1938年,华罗庚回到自己的祖国,此时的北平已经陷落于日军的铁蹄之下,清华大学联合北京大学与南开大学辗转南下,在长沙短暂停留之后,又来到位于中国大西南的昆明,组成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华罗庚即受聘于西南联大,担任数学系教授。当时的昆明不时地遭受着日军的狂轰滥炸,而作为中国最高学府之所在的西南联合大学更是日本打击的重点目标。同时,经济状况也十分令人担忧,国民政府大规模削减了教授的薪资,这迫使很多教职人员在授课之外还不得不另谋生路,例如,闻一多以给人刻字来获取一些微薄的收入,而华罗庚则要到中学去做代课老师。因此,在西南联大任教时期,不仅生活条件极其恶劣,还时时有生命之忧。为了躲避空袭,华罗庚一家六口人与闻一多一家八口合住在一间仅有16平方米的偏厢房里。后来因为实在拥挤不堪,而华罗庚那点工资根本租不起住房,只好在西郊找了个牛圈,用最便宜的价钱,把牛圈上头用来堆草的木楼棚租了下来,牛住在下头,华罗庚一家住在上头。这一住就是整整六年。

然而,就在这样极端艰苦的环境之中,华罗庚以超强的毅力专研不辍,两年之间写出了二十多篇论文,并且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数学专著《堆垒素数论》。这部著作后来成为数学界的经典名著,很快被译成了多种外文出版,而它也最初奠定了华罗庚国际知名数学家的重要地位。

抗日战争结束后,华罗庚先后赴苏联和美国访问,在美国,他担任鼎鼎有名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的访问教授,后来又被伊利诺伊大学聘为终身教授。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中国以一种全新的风貌展现于世界的东方,这唤起了华罗庚极大的爱国热情,他断然放弃了国外优厚的生活条件和有利的科研环境,克服了美国政府设下的重重阻挠,于1950年3月抵达首都北京。

此后,华罗庚出任清华大学数学系主任,后来又受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的邀请筹建数学研究所,并且成为第一任所长。此时,正当壮龄的华罗庚,在学术上可谓是硕果累累,先后完成了多部专著,在解析数论、矩阵几何学、典型群、自安函数论、多复变函数论、偏微分方程、高维数值积分等多个领域都取得了突破性的成绩。而他也为新中国培养了众多知名的数学人才,其中就包括王元、陆启铿、龚升、陈景润、万哲先这样的数学大家。可以说,华罗庚先生就是新中国数学事业的奠基人。

老子说:“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华罗庚以最为贫苦的条件,凭借自己艰苦超凡的努力和长期的巨大付出,终于将自己塑造成为傲立于世界数学之林的一位卓越的科学家,为数学科学的进步和祖国科学事业的发展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

【处世之道】

失道寡助——韩侂胄恋位而不得善终

在这章中,老子以狂风暴雨不能持久说明事物太过都不能长久的道理。如果过于追求财富,最终会一无所有;如果过于贪图享乐,最终或许会惨淡终了一生;如果过于迷恋权力,最终或许会为权力所害,不得善终。

过于迷恋权力的人,往往集大权于一身,不肯轻易松手,这实际上是非常愚蠢的。这类人看不到迷恋权力的害处,或是明明知道害处,却仍旧疯狂地占有权势,惹祸上身也在所不惜。南宋时的韩侂胄就是这样的人。

韩侂胄,相州安阳人,北宋名臣韩琦的曾孙。父亲名诚,娶了宋高宗皇后的妹妹,韩侂胄以恩荫入仕。光宗绍熙五年(1194),他与宗室赵汝愚等人拥立赵扩即皇帝位,赵扩就是宋宁宗。宁宗即位不久,韩侂胄就逐赵汝愚出朝廷,从此,掌握军政大权长达十三年。韩侂胄在执政期间制造了“庆元党禁”,凡与党人有牵连的,不得任官职,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开禧元年(1205),韩侂胄升为平章军国事,权倾朝野。

刚步入仕途的时候,韩侂胄曾在南海县担任过县尉。在这期间,他曾聘用过一个书生。这个书生十分有才,韩侂胄很信任他。后来,韩侂胄升迁,两人从此就断了联系。宁宗时,韩侂胄以外戚身份主持朝政,每当他遇到棘手的事情时,就会常常想起该书生。

一天,这一书生突然来到韩府,请求拜见韩侂胄。原来,书生早已中了进士,做过一任官后,便赋闲在家了。韩侂胄见到书生,自然十分高兴,要他留下做自己的幕僚,还答应给他丰厚的待遇。书生本来无心出仕,但是韩侂胄执意不肯放他离去,所以只好答应留下来待上一段时间。

韩侂胄把书生请入府中,希望其能为己献计献策。

韩侂胄本就器重书生,此时更视他为心腹,与他几乎无话不谈。然而,书生很快就厌倦了相府的生活,于是请求韩侂胄允许他离开,韩侂胄见他去意已决,只好答应了,并设宴为他饯行。在饯别宴上,两人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在南海共事的情景。直至半夜,韩侂胄屏退左右,把座位移到书生的面前,向他问道:“我现在执掌朝政,谋求国家中兴,外面的舆论如何?”

听到韩侂胄的问题,书生紧皱眉头,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叹息着说:“平章的家族,面临着覆亡的危险,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韩侂胄知道他从不说假话,于是心里开始担心起来。他忧虑地问道:“果真有这么严重吗?这是什么缘故呢?”

书生疑惑地看了一下韩侂胄,不禁连连摇头,似乎为韩侂胄至今仍执迷不悟而感到诧异,说道:“危险就在眼前,平章为何视而不见呢?册立皇后,您没有出力,皇后肯定在怨恨您;确立皇太子,您也没有出力,皇太子也必定怨恨您;朱熹、彭龟年、赵汝愚等人被称为‘贤人君子’,而您想把他们撤职流放,士大夫们肯定会怨恨您;您积极主张北伐,这并无不妥,但在对金战争中,我军伤亡惨重,三军将士的白骨遗弃在前线战场上,全国各地都能听到阵亡将士亲人的哀哭声,军中将士也一定对您心存怨恨;在筹划北伐的过程中,您向百姓征收军费,贫苦人几乎无法生存,所以普天下的老百姓也都怨恨您。平章,您以一己之身怎能担当起这么多的怨气仇恨呢?”

韩侂胄听了书生的一番话,不禁大惊失色,汗流浃背。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猛灌了几杯酒,这才说道:“你我虽是上下级的关系,实际上我待你亲如手足,难道你能见死不救吗?你一定要为我想一个万全之策啊!”

书生再三推辞,韩侂胄仗着几分酒意,坚持要他献出良策。书生推脱不过,只好对他说道:“有一个办法,但我恐怕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韩侂胄一听有办法,心中不觉一阵狂喜,忙向书生说:“愿听您的一席高论。”

书生诚恳地说:“我也衷心地希望平章您这次能采纳我的建议!当今的皇上不贪恋君位,倒还洒脱,如果您马上为太子设立东宫建制,然后再以尧、舜、禹禅让的事迹劝说皇上传位给太子,那么太子就会感激您而不再怨恨您了。太子一旦即位,皇后就被尊为皇太后,到那个时候,纵然太后还在怨恨您,也无力再报复您了。然后,您趁着辅佐新君的机会,革新朝政。您要追封在流放中死去的贤人君子,抚恤他们的亲族,并把活着的人召回来,让他们在朝中为官,并加以重用,那么您和士大夫们就能和睦相处了。您要安靖边疆,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并重重犒赏全军将士,厚恤死者,这样一来,您与军队间的隔阂就能消除了。此外,您还要削减政府开支,减轻赋税,尤其要取消加在百姓头上的各种苛捐杂税,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时常感受到生活的欢乐,那么老百姓就会称颂您了。最后,您再挑选出一位当代的大儒,把平章的职位托付给他,自己告老还乡,功成身退。如果您能做到这些,或许可以转危为安,变祸为福了。”

然而,韩侂胄向来贪恋权位,不肯退位让贤,况且他恢复中原的雄心尚未消除,所以,他明知自己处境险恶,仍不肯急流勇退。他只是想把这个书生强行留在自己身边,以便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做出应变。不过,这位书生有先见之明,他看到韩侂胄对权位迷恋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岂肯受池鱼之殃,所以没过多久就离去了。

后来,韩侂胄对金用兵,史称“开禧北伐”,但很快就全线崩溃,遭到惨败。战事尚未结束,南宋朝廷就向金国求和,金国则把追究首谋北伐的“罪责”作为议和的条件之一。开禧三年(1207),众叛亲离的韩侂胄被杀,他的首级被装在匣子里,送给了金国。书生的话果然应验了。 hIhI5MUSo+/fI5BGYwKMHGFMDtcdmuZSavwBeG21FRHDt8EfxXz/gfbS3BMGTaF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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