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1]
[1]此两可已见于第十七章,错简重出,当删。
不言政令少扰民是合乎自然的,所以再大的狂风也刮不过一个早上,再大的暴雨也下不了一整天。谁制造的狂风暴雨呢?是天地。兴风起雨尚且不能持久,何况人呢?所以从事于道的,就同于道;从事于德的,就同于德;失道失德的,行为就是暴戾恣肆。凡是同于道的人,道也会乐于得到他;凡是同于德的人,德也乐于得到他;凡是同于失道失德的,就会得到失道失德的后果。统治者的诚信不足,人民自然不会相信他。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本章从“少说话合乎自然”这一论点出发,提出了一个重要思想,即一个人的内心修养、行为方式与他的外在境遇是相应的,他对自然之道领悟到什么程度,自然之道就会给他什么程度的回报。这是因为,只有道是唯一的自然者,整个世界都是道的自然。所以,合于道的人,就会得到道的回报;不合于道的人,则不会得到道的回报。
“希言自然。”“希言”即平常较少用的名言。再进一步说,便是不施加政令。什么是“自然”呢?“自然”一词,不是指自然科学的“自然”,而是哲学的名词,可以解释为“原来如此”。因此,“希言自然”的意思也不是“很少说到自然科学的理论”,它所说的是治理事物、制定法律法规,要顺其自然。对于治国者而言,少发号施令是合乎自然之道的。在这一章里,老子论述治国者少发号施令的重大意义,并通过自然界的变化来说明问题。
“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飘风”即飓风,又称台风。飘风虽然可怕,但它不会整日不停地吹。不管飘风强大到什么程度,到了中午,都会减弱缓慢一点。所以说,任何飘风都不是终朝不变的。骤雨,指的是夏热季节的大雷雨,大概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所以说,夏天的大雷雨,只会下一阵,不会下一整天的。在这里,老子把自然现象的因果律,用比喻来反复说明,告诉我们世间一切事物都处在无常变化之中,我们不能把握住它,也无须去把握它。只有一样东西是超越现实的,那就是自然。
“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人乎?”“天地”指的是整个世界。“不能久”与前面的“不终朝”“不终日”相联系,意指不能漫无边际、持续不断。在我们眼里,天地是神秘莫测的,而且还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即便如此,天地也还要遵循自然的道德规律。天地的巨大都无力对抗自然,更何况在天地面前显得更加渺小的人类呢?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不管是道家还是儒家,他们都认为,整个世界是有始有终的,既有开天辟地的时候,也有天翻地覆、终归结束的时候。天地尚且不能长久,人生更不能希求长久的永存了。
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
“故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意为契合一致,融为一体。这几句话从字面上来看,好像是自说自话,实则不然,这里老子阐明了人事物理的同类相从的道理。一个喜欢讲道的人,自然喜欢与讲道的人结合在一起,这就是“从事于道者,同于道”。换句话说,如果为了道德而努力修养自己,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自己在道德上日日都有进步了。
“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同于德者,德亦乐得之;同于失者,失亦乐得之。”得,获得,接纳,这里可以理解为“同在”。不管是修道还是行道,人的思想意识必须要与大道相一致,你得到了应该得到的东西,也一定会失去应该失去的东西。合于道的成果要乐于得到,不合于道的成果要乐于抛弃。乐于得必乐于失,有失才能有得。得与失的关系是对立统一的关系。所以,人类一定要正视自己的力量,一定要使自己的实践活动符合自然规律,不要做出过激行为,否则绝对不会取得预期的效果。求道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实现的,一切形式的激进行为都是与其背道而驰的。人们要想求证大道,不但要有诚心,还要有坚持不懈的恒心。行道亦是如此。自然现象容易发生改变,人的活动更容易发生改变。在这个世界上,任何现象都很难长时间持续不变,只有事物的本质才是永恒不变的。然而,人要想透过现象去抓住事物的本质,也绝非易事。如果一个人透过现象看到了事物的本质,那么这个人就是得到了道。如果一个人观察现象时不能抓住本质,但他的认识水平已接近于事物本质的道了,那么这个人就是得到了德。如果一个人既无法看到道,又无法看到德,那么这种情况就称作“失”,而这个人就不得不与失处在同一个层次了。要想达到道或是德的境界,人们就得坚持不懈地去追求道。也就是说,求道是实现道和德的先决条件。如果人们不去追求道,不去追求事物的本质,那么就只能一直处在事物本质以外的范畴——“失”之中了。
因此,我们只有不违背自然规律,使自己的行为合乎道和德,才能从中获得无限的益处;否则,我们不但得不到任何益处,而且还会为大道大德所抛弃,不遵循大道和大德,必然会遭受惩罚。人不同于动物,人具有主观能动性。当主观能动性支配下的人的行为合乎自然规律时,人们就会从自然中得到益处;当主观能动性支配下的人的行为不合乎自然规律时,人们就会遭受自然的惩罚。很多事例都证明了这一点,比如人们贪图小惠小利,对森林乱砍滥伐,最后导致泥石流、滑坡,轻则毁坏庄稼,重则造成人员的死伤。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里不再一一列举。总之,违背大道大德就等于自我毁灭。
同于道者——华罗庚的成长经历
华罗庚,1910年11月出生于江苏金坛的一个小商人家庭,十二岁小学毕业后,进入金坛初级中学,这时华罗庚就对数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是在初中毕业后,由于家境贫寒,华罗庚未能进入高级中学继续学习,而来到了黄炎培在上海创办的中华职业学校学习会计,因为这可以令他较快地获得一份能够养家糊口的职业。在这里学习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由于支付不起上海昂贵的生活费用,华罗庚只得辍学归家,帮助父亲料理杂货铺。尽管如此,华罗庚并没有放弃学习,而是悄悄地自学数学,他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对数学显示出了无比的执着。
1929年,华罗庚受聘为金坛中学的庶务员,也就是办理各种杂物的工作人员。不幸的是,这年冬天,华罗庚染上了严重的伤寒症,经过近半年的治疗,虽然病愈,但是左腿关节受到了强烈的伤害,留下了终身的残疾,走路也需要借助手杖。然而可喜的是,在华罗庚染病之时,他的数学论文《苏家驹之代数的五次方程式解法不能成立的理由》在上海的《科学》杂志上发表,累积数年的勤苦耕耘终于收获到了最初的甜美果实。
就是这篇论文,引起了当时担任清华大学数学系主任的熊庆来教授的注意,但是他并不知道论文的作者华罗庚是何许人也,向周围的人询问,大家也都没有听说过华罗庚这个人。后来,一位名叫唐培经的清华教员向熊庆来介绍了华罗庚的身世,他之所以了解华罗庚,因为他也是金坛人,是华罗庚的同乡。熊庆来教授闻听华罗庚仅仅只有初中的学历,一时非常感慨,他立即说道:“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啊,应该请他到清华大学来才是。”这样,华罗庚受邀来到了清华大学,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他用两年的时间走过了一般人需要八年才能走完的道路,以自己原本初中的学历,很快被提拔为大学的助教,不久之后又转为讲师。尔后,他又接受清华大学的推荐,远赴英国剑桥大学进行深造。这一年,华罗庚二十七岁。
在剑桥大学的两年之间中,华罗庚并不像其他留学生那样汲汲于获取一个洋学位,而是集中全部精力去研究和攻克一系列的数学难题。很快地,华罗庚的研究成果引起了国际数学界的注意,成长为一名颇受瞩目的青年数学家。
1938年,华罗庚回到自己的祖国,此时的北平已经陷落于日军的铁蹄之下,清华大学联合北京大学与南开大学辗转南下,在长沙短暂停留之后,又来到位于中国大西南的昆明,组成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华罗庚即受聘于西南联大,担任数学系教授。当时的昆明不时地遭受着日军的狂轰滥炸,而作为中国最高学府之所在的西南联合大学更是日本打击的重点目标。同时,经济状况也十分令人担忧,国民政府大规模削减了教授的薪资,这迫使很多教职人员在授课之外还不得不另谋生路,例如,闻一多以给人刻字来获取一些微薄的收入,而华罗庚则要到中学去做代课老师。因此,在西南联大任教时期,不仅生活条件极其恶劣,还时时有生命之忧。为了躲避空袭,华罗庚一家六口人与闻一多一家八口合住在一间仅有16平方米的偏厢房里。后来因为实在拥挤不堪,而华罗庚那点工资根本租不起住房,只好在西郊找了个牛圈,用最便宜的价钱,把牛圈上头用来堆草的木楼棚租了下来,牛住在下头,华罗庚一家住在上头。这一住就是整整六年。
然而,就在这样极端艰苦的环境之中,华罗庚以超强的毅力专研不辍,两年之间写出了二十多篇论文,并且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数学专著《堆垒素数论》。这部著作后来成为数学界的经典名著,很快被译成了多种外文出版,而它也最初奠定了华罗庚国际知名数学家的重要地位。
抗日战争结束后,华罗庚先后赴苏联和美国访问,在美国,他担任鼎鼎有名的普林斯顿高等研究所的访问教授,后来又被伊利诺伊大学聘为终身教授。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中国以一种全新的风貌展现于世界的东方,这唤起了华罗庚极大的爱国热情,他断然放弃了国外优厚的生活条件和有利的科研环境,克服了美国政府设下的重重阻挠,于1950年3月抵达首都北京。
此后,华罗庚出任清华大学数学系主任,后来又受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的邀请筹建数学研究所,并且成为第一任所长。此时,正当壮龄的华罗庚,在学术上可谓是硕果累累,先后完成了多部专著,在解析数论、矩阵几何学、典型群、自安函数论、多复变函数论、偏微分方程、高维数值积分等多个领域都取得了突破性的成绩。而他也为新中国培养了众多知名的数学人才,其中就包括王元、陆启铿、龚升、陈景润、万哲先这样的数学大家。可以说,华罗庚先生就是新中国数学事业的奠基人。
老子说:“同于道者,道亦乐得之。”华罗庚以最为贫苦的条件,凭借自己艰苦超凡的努力和长期的巨大付出,终于将自己塑造成为傲立于世界数学之林的一位卓越的科学家,为数学科学的进步和祖国科学事业的发展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伟大贡献。
失道寡助——韩侂胄恋位而不得善终
在这章中,老子以狂风暴雨不能持久说明事物太过都不能长久的道理。如果过于追求财富,最终会一无所有;如果过于贪图享乐,最终或许会惨淡终了一生;如果过于迷恋权力,最终或许会为权力所害,不得善终。
过于迷恋权力的人,往往集大权于一身,不肯轻易松手,这实际上是非常愚蠢的。这类人看不到迷恋权力的害处,或是明明知道害处,却仍旧疯狂地占有权势,惹祸上身也在所不惜。南宋时的韩侂胄就是这样的人。
韩侂胄,相州安阳人,北宋名臣韩琦的曾孙。父亲名诚,娶了宋高宗皇后的妹妹,韩侂胄以恩荫入仕。光宗绍熙五年(1194),他与宗室赵汝愚等人拥立赵扩即皇帝位,赵扩就是宋宁宗。宁宗即位不久,韩侂胄就逐赵汝愚出朝廷,从此,掌握军政大权长达十三年。韩侂胄在执政期间制造了“庆元党禁”,凡与党人有牵连的,不得任官职,也不得参加科举考试。开禧元年(1205),韩侂胄升为平章军国事,权倾朝野。
刚步入仕途的时候,韩侂胄曾在南海县担任过县尉。在这期间,他曾聘用过一个书生。这个书生十分有才,韩侂胄很信任他。后来,韩侂胄升迁,两人从此就断了联系。宁宗时,韩侂胄以外戚身份主持朝政,每当他遇到棘手的事情时,就会常常想起该书生。
一天,这一书生突然来到韩府,请求拜见韩侂胄。原来,书生早已中了进士,做过一任官后,便赋闲在家了。韩侂胄见到书生,自然十分高兴,要他留下做自己的幕僚,还答应给他丰厚的待遇。书生本来无心出仕,但是韩侂胄执意不肯放他离去,所以只好答应留下来待上一段时间。
韩侂胄把书生请入府中,希望其能为己献计献策。
韩侂胄本就器重书生,此时更视他为心腹,与他几乎无话不谈。然而,书生很快就厌倦了相府的生活,于是请求韩侂胄允许他离开,韩侂胄见他去意已决,只好答应了,并设宴为他饯行。在饯别宴上,两人一边饮酒,一边畅谈在南海共事的情景。直至半夜,韩侂胄屏退左右,把座位移到书生的面前,向他问道:“我现在执掌朝政,谋求国家中兴,外面的舆论如何?”
听到韩侂胄的问题,书生紧皱眉头,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叹息着说:“平章的家族,面临着覆亡的危险,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韩侂胄知道他从不说假话,于是心里开始担心起来。他忧虑地问道:“果真有这么严重吗?这是什么缘故呢?”
书生疑惑地看了一下韩侂胄,不禁连连摇头,似乎为韩侂胄至今仍执迷不悟而感到诧异,说道:“危险就在眼前,平章为何视而不见呢?册立皇后,您没有出力,皇后肯定在怨恨您;确立皇太子,您也没有出力,皇太子也必定怨恨您;朱熹、彭龟年、赵汝愚等人被称为‘贤人君子’,而您想把他们撤职流放,士大夫们肯定会怨恨您;您积极主张北伐,这并无不妥,但在对金战争中,我军伤亡惨重,三军将士的白骨遗弃在前线战场上,全国各地都能听到阵亡将士亲人的哀哭声,军中将士也一定对您心存怨恨;在筹划北伐的过程中,您向百姓征收军费,贫苦人几乎无法生存,所以普天下的老百姓也都怨恨您。平章,您以一己之身怎能担当起这么多的怨气仇恨呢?”
韩侂胄听了书生的一番话,不禁大惊失色,汗流浃背。他沉默了一会儿,又猛灌了几杯酒,这才说道:“你我虽是上下级的关系,实际上我待你亲如手足,难道你能见死不救吗?你一定要为我想一个万全之策啊!”
书生再三推辞,韩侂胄仗着几分酒意,坚持要他献出良策。书生推脱不过,只好对他说道:“有一个办法,但我恐怕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韩侂胄一听有办法,心中不觉一阵狂喜,忙向书生说:“愿听您的一席高论。”
书生诚恳地说:“我也衷心地希望平章您这次能采纳我的建议!当今的皇上不贪恋君位,倒还洒脱,如果您马上为太子设立东宫建制,然后再以尧、舜、禹禅让的事迹劝说皇上传位给太子,那么太子就会感激您而不再怨恨您了。太子一旦即位,皇后就被尊为皇太后,到那个时候,纵然太后还在怨恨您,也无力再报复您了。然后,您趁着辅佐新君的机会,革新朝政。您要追封在流放中死去的贤人君子,抚恤他们的亲族,并把活着的人召回来,让他们在朝中为官,并加以重用,那么您和士大夫们就能和睦相处了。您要安靖边疆,不要轻易发动战争,并重重犒赏全军将士,厚恤死者,这样一来,您与军队间的隔阂就能消除了。此外,您还要削减政府开支,减轻赋税,尤其要取消加在百姓头上的各种苛捐杂税,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时常感受到生活的欢乐,那么老百姓就会称颂您了。最后,您再挑选出一位当代的大儒,把平章的职位托付给他,自己告老还乡,功成身退。如果您能做到这些,或许可以转危为安,变祸为福了。”
然而,韩侂胄向来贪恋权位,不肯退位让贤,况且他恢复中原的雄心尚未消除,所以,他明知自己处境险恶,仍不肯急流勇退。他只是想把这个书生强行留在自己身边,以便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及时做出应变。不过,这位书生有先见之明,他看到韩侂胄对权位迷恋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岂肯受池鱼之殃,所以没过多久就离去了。
后来,韩侂胄对金用兵,史称“开禧北伐”,但很快就全线崩溃,遭到惨败。战事尚未结束,南宋朝廷就向金国求和,金国则把追究首谋北伐的“罪责”作为议和的条件之一。开禧三年(1207),众叛亲离的韩侂胄被杀,他的首级被装在匣子里,送给了金国。书生的话果然应验了。
企者不立 [1] ,跨者不行 [2]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 [3] ;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 [4] 。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 [5] ,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1]企:就是翘起足,用脚尖站立。[2]跨:加大步伐,想要快速行走。[3]彰:明显,显著。[4]长:长久。[5]赘(zhuì):多余的。
踮起脚跟用脚尖站立,是站不牢的;脚步跨得太大,是走不了太远的;自逞己见的,反而得不到彰明;自以为是的,反而得不到显昭;自我夸耀的,反而建立不了功勋;自高自大的,反而不可能长久。从“道”的角度衡量,以上这些急躁炫耀的行为,可以说都是剩饭赘瘤,惹人厌恶。所以懂得道的规律的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这一章主要讲“自然”的道理。自然是顺道而行,不妄为。妄为不仅多余,而且会起反效果。这里所具体阐述的问题,仍然是有关社会政治及其得失的内容,同时还包含着辩证法的观点,即“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等。篇中所揭示的表现及其结果往往是对立的,这正是老子思想的精华所在。
在本章中,老子列举出了几种不懂道的突出表现。实际上,这种列举还可以无限延伸,因为不站在道的立场来看待和处理事物都是不懂道的表现。这里,老子用了拟人的手法,他说,对于不懂道的行为,“物”是不会喜欢的。这是因为物一直都是遵循着道的规律运行,根本不会出现不依循道的规律运行的物。如果要让物违反道的规律运行,这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这就是篇中“物或恶之”的意思。凡是明白、理解道的,绝对不会去做违反道的事情。
自伐者无功。
老子还以极其精练的语言向我们阐释了人的主观意志和客观规律之间存在的矛盾,进而举出自己的看法:人们只有遵循自然大道,依照客观规律行事,才能取得好的收益,才能避免自己的行为和结果过于对立。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用脚尖是难以站立起来的,这是由人的身体结构决定的。人类直立时,身体的全部重力都落到了两只脚上,所以脚长得厚实、宽阔,以支撑沉重的身躯。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了,那么全身的重力就都会落到脚尖上,而脚尖窄小、瘦弱,无力承担全身的重力。如果人们用脚尖直立身躯,必然会违背自然规律,这就属于不合“道德”的行为。在“企”的行为中,包含着一种凭着个人努力以抗拒自身本来限制的意图。这里的“企”和“跨”,都是指那些违背自然、自高自大、拼命炫耀显示自己的人的举止行为,其结果却适得其反。
同理,“跨”是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意思,也就是一条腿抬起来还没等落下就要走第二步,这种走法也是违背自然规律的,怎么可能实现呢?跨是为了加快速度,但是,跨的结果往往适得其反,因为这么一跨就走不了路了。
人为什么要跨着行走呢?这是焦躁的表现。从这里可以知道,急于求成、焦急烦躁办不成事情。跨这一动作本身并没有错,关键在于人们的动作和行为是否能达到目的,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就是违背自然规律,就属于不合道德的行为,所以也就不能达到预期的目标了。
“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与这几句意思相似的话在前面的章节曾经出现过,老子为什么重复这几句话呢?正是为了强调不合道德的害处。这里面也隐含着老子以退为进、委曲求全的处世哲学。“曲则全”,也就是不故意去表现、张扬自己,这是比较明智的行为,自以为是的人是无法彰显自己的能力和优势的,自我炫耀是没有什么功劳可言的,自高自大是不能长久的。
“自伐”一般包含四层含义:一个是只把自我看作是生活的主宰,而不把整个世界看作是生活的主宰;一个是只按自己的意志行事,而不按整个世界的意志行事;一个是只看到自己所成就的一切,而看不到整个世界为自己所成就的一切;一个是在以上错误认识的基础上,人们只看到自我活动之于自己生活的意义与价值,而看不到整个世界的活动之于自己生活的意义与价值。这样一来,自我生存的意义与价值也就变得非常渺小和微不足道了。
“自见”“自是”“自伐”“自矜”,这些都是人类的通病。老子在这里再三说明,一个人有了“自见”“自是”“自伐”“自矜”的心病,一定要及时反省,反省后要自我改正。但是,从道理法则上讲,这些心理支配下的行为,却是“余食赘行”。“余食”指的是多余的。“赘”就是瘤子。我们的身体在任何部位长出一个瘤子,那都是多余的。“物或恶之”,任何一样东西,都有自然的定形,变体都是不正常的,即使是植物,长出来一个多余的附件,不但给自己增加负担,而且还令人讨厌。植物尚且如此,何况我们人类呢?所以,有道之士自处的时候绝不会“自见”“自是”“自伐”“自矜”,这样才算合乎道行。
由上可知,做人不可过于虚荣、张扬和妄自尊大。在现实社会中,人们怎样才能身处闹市而抛却浮华,做一个合于道德的人呢?这就要求我们不仅看到自我存在和自我活动的意义和价值,还要看到整个世界的意义和价值,只有做到这点,人们才可以避免产生自高自大和自我炫耀的心理。一个能够认清整个世界的意义和价值的人,一定能够在自己的心中激发起一种对整个世界的感激和敬畏之情。
自夸无功——祢衡炫耀自己终被杀
在本章中,老子阐述了自己的处世思想——谦虚退让、柔弱无为。篇中提到了几类主观而自满的人,如“自见者”“自是者”“自伐者”“自矜者”。这几类人不仅得不到人们的赏识和尊敬,还会落得悲惨的下场。所以,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我们都应该谦虚谨慎,放低姿态,勤勉做事,低调做人。骄傲自满的人,一般都难得善终,甚至还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三国时候的祢衡,才学甚高,但是他恃才傲物,导致被杀,这个事例就很好地说明了人要谦虚退让、柔弱无为的道理。
汉献帝建安初年,曹操想派使者去荆州劝说荆州牧刘表归顺自己。这时,谋士贾诩向他建议道:“刘表喜欢与当代的名士交往,希望您能派一位名士前往荆州,这样就能达到目的了。”曹操认为贾诩的建议很有道理,就向另一个谋士荀攸询问说:“先生觉得可以派谁去呢?”荀攸回答说:“如果能让孔融前往,那是再好不过了!”
孔融是孔子的第二十代孙,担任过北海侯国的相,不但长于文章,而且慷慨好客,是当时著名的“建安七子”之一。孔融闻名于当世,当然是理想的人选。曹操对荀攸的建议表示赞同,并嘱咐他去请孔融前往荆州做说客。
荀攸到了孔融家中,将事情说明白,孔融听了之后,立刻接口说:“我有一位好友,名叫祢衡,他字正平,才学比我高十倍,足以辅佐天子,更不用说做使者了。”后来,孔融并没有把祢衡直接推荐给曹操,而是向汉献帝上了一个表,把祢衡的才能大大夸耀了一番。献帝把表章交给曹操,曹操看到表章,心里很不高兴,就随便派人把祢衡征召过来。祢衡来到曹操府中,按例向曹操行礼,然而曹操不但没有还礼,还故意不给祢衡安排座位。祢衡向来自负,他一看到这个场面,不觉仰头朝天,长叹一声,说道:“天地虽然这样宽阔,为什么眼前连一个像样的人都找不到呢?”
曹操一听,自傲地说道:“我身旁有几十位能人,都是当代英雄,你为什么说眼前没有像样的人呢?”
祢衡听罢,笑了一声,说道:“那就请您说给我听听吧!”
曹操捋着胡须,十分得意地说道:“荀攸、郭嘉、程昱见识高远,前朝的萧何、陈平都比不上他们。张远、许褚、李典、乐进英勇强壮,以前的岑彭、马武比起他们来也略有不及。吕虔和满宠替我主管文书,于禁和徐晃担任我的先锋官,夏侯惇是天下的奇才,曹子奇是当世的福将。你怎么能说我手底下没有人才呢?”
听完曹操的一番话,祢衡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阁下的话一点都不对,您刚才说的这些人,我都认识。荀攸只能看管坟墓;程昱至多能看守大门;郭嘉倒还能读几句辞赋;张辽只配在战场上打打鼓、敲敲锣;许褚大概只能放牛牧马;乐进和李典适合做传令兵;吕虔不过能给人家磨磨刀,铸几把剑;满宠仅能在饮酒方面称得上是个好手;于禁是打砖的泥水匠;徐晃只能扒狗;夏侯惇是一个仅能保全性命的将军;曹子奇被人称为‘只知道要钱的太守’。其余都是饭袋、酒桶而已!”
祢衡上面这番话,极力讽刺和挖苦曹操,曹操不禁勃然大怒,他对祢衡呵斥道:“你又有什么能耐呢?”
祢衡毫不客气地回答说:“我,天文地理门门精通;三教九流样样都知道:辅助天子,可以使他们成为尧、舜一样的圣人;个人道德,可以与孔子、颜渊相比,怎能与这些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呢?”
祢衡袒胸击鼓,怒斥曹操不爱贤。
这时,张辽就坐在曹操身旁,他听到祢衡的狂妄之语,气得要抽出宝剑来杀掉祢衡,曹操制止住他,讥讽地说道:“我现下正缺少一个敲鼓的人,早晚朝贺和宴会,都要有人敲鼓,就让祢衡去做这件事情吧!”
曹操说这席话,本来是想狠狠地把祢衡羞辱一番,没承想祢衡一点也不生气,满口答应了曹操,告辞去了。祢衡退出之后,张辽满腔的愤怒尚未平息,他向曹操问道:“祢衡这个人说话如此放肆,为什么不让我杀他?”
曹操笑笑说:“这个人在外面有点虚名,我今天杀了他,人家就会议论我容不得人。他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我就让他敲鼓,好好羞辱他一番吧!”
第二天中午,曹操在丞相府设宴,大厅上坐满了客人。这时,曹操下令让祢衡打鼓为众人助兴。事先,打鼓的人叮嘱祢衡务必要换上新衣,但祢衡却穿着旧衣服走进大厅。祢衡精于音乐,打了一通“渔阳三挝”,格调深沉,音节响亮,发出金石般的声音。听了祢衡的演奏,在座的客人都情绪高涨,感动得流下泪来。这时,曹操的侍从们突然喊道:“打鼓的为何不换新衣服?”谁知祢衡竟当着众人的面脱下身上的破旧衣服,赤裸上身站在大厅之上,客人们很吃惊,连忙一齐拂袖遮面。祢衡又慢慢地脱下裤子,一直不动声色。曹操看到这种情形,怒斥祢衡说:“在朝廷的厅堂上,为何这样不懂礼仪?”
祢衡回答说:“眼里没有君主,那才是不懂礼仪。我不过是暴露一下父母恩赐给我的身体,以显示我的清白罢了!”
曹操接过祢衡的话,向他逼问道:“你说你清白,那么谁又是污浊的呢?”
祢衡直指曹操,说道:“你不识人才,是眼浊;不读诗书,是口浊;不听忠言,是耳浊;不通晓古今的知识,是头脑污浊;不能容纳诸侯,是胸襟污浊;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心地污浊。我是当世的名士,你下令让我打鼓,这就像当年奸臣阳虎蔑视孔子、小人臧仓诋毁孟子一样。你想成就王霸之业,却这般侮辱人才,难道这样也可以吗?”
祢衡这样犀利地当面辱骂曹操,众人听罢都非常吃惊。曹操此时已经被气得火冒三丈,他本想斩了祢衡,但是又怕背上杀害名士的恶名,所以思量着借他人之手除掉祢衡。只见他装出大度的样子,用手指着祢衡说:“我现在派你出使荆州。如果你能劝降刘表,我就委任你做大官。”祢衡心里明白,刘表是不会归降曹操的,出使荆州多半会凶多吉少,这分明是曹操借刀杀人的伎俩,所以坚决不肯答应。曹操立即传令侍从,要他们备下三匹马,另派两个人挟持祢衡前往荆州。
刘表见曹操派祢衡前来,已经猜到了曹操的用意,他担心曹操把杀害贤人的罪责推到自己头上,就使出一个与曹操同样的计谋,把祢衡送到生性残暴的江夏太守黄祖那里。果然,祢衡在宴席上讥讽黄祖,说黄祖就像是庙里的菩萨,只受香火,可惜并不灵验。黄祖听了之后,立刻把祢衡杀掉了。
自矜不长——陈胜自傲而招致失败
本章告诫人们不要妄为,妄为是违背自然之道的行为,其必然会导致可怕的后果。陈胜之所以失败,就与妄为有着很大关系。
秦朝的陈胜是穷苦出身,给人家当长工。他曾对穷苦的伙伴们说:“苟富贵,毋相忘。”身旁的人都笑话他:生来就是这个穷命,还想着有富贵的一天,真是做梦!陈胜于是慨叹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令那些穷朋友没有想到的是,后来陈胜真变得富贵,他领导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强有力地撼动了秦王朝的统治,并且建立了张楚政权,自立为王。不幸的是,这场轰轰烈烈的大起义最后失败了。
陈胜的失败当然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但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这个人太自我,容不得别人。陈胜起义之后,就派遣起义军将领向秦国发动全面进攻。他的手下葛婴攻占了东城,拥立襄强为楚王。后来葛婴听说陈胜自立为楚王后,赶忙杀死了襄强,并亲自向陈胜报告。陈胜怨恨他拥立别人为王,立即杀死了他。
当时,吴广已经包围了荥阳。秦国名将李由驻守荥阳,吴广连续攻打,还是打不下来,非常着急。陈胜得报,召集众多豪杰商量对策。武臣听说陈县的贤士周文曾经在项燕和春申君的手下任职,善于用兵,便任命他为将军,率领军队援助吴广。秦二世得知起义军攻势凶猛,便赦免在骊山服役的罪犯,派遣大将章邯率领,去迎击陈胜的大军。结果起义军大败,大将周文自杀身亡。
与此同时,进攻赵地的武臣却获得胜利。武臣占领了邯郸后,自立为赵王,任命陈馀担任大将军,张耳、召骚分别担任左、右丞相。陈胜知道武臣自立为王的消息之后非常生气,马上囚禁了武臣等人的家属,准备杀死他们。蔡赐劝诫他说:“现在我们还没有灭亡秦国,如果杀了武臣的家属的话,等于又多出一个相当于秦国的仇敌,我们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就封武臣为赵王吧。”陈胜听从了他的建议,派遣使者到赵国祝贺,同时把武臣等人的家属软禁在宫中,并催促武臣率军西出函谷关支援吴广。但是,武臣并没有服从他的命令。
陈胜称王后,逐渐变得骄傲自大起来,很多大臣暗地里表示不满。
吴广一直没能攻克荥阳,他手下的将军对他很不屑。将军田臧与其他几个将军谋划,假冒陈胜的命令,杀死了吴广。他们掌握前线军权后,又把吴广的首级进献给陈胜。陈胜无奈,只得任命田臧为上将军。于是田臧派遣部将李归等人驻守荥阳,自己率领精锐部队到敖仓迎战秦军。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结果楚国的军队大败,田臧战死。秦国大将章邯乘胜追击,攻占了荥阳,李归等人也都战死了。章邯又率军攻打郏城,驻守郏城的邓说抵挡不住,逃回了陈县。陈胜一怒之下,处死了邓说。章邯率领大军一路杀来,围攻了陈县,和楚国军队交战,楚军战败,上柱国蔡赐战死。章邯接着率军进攻驻守在陈县城西的张贺部队。陈胜亲自出城督战,但楚军还是被杀得大败,张贺战死。陈胜见战事不利,只好从陈县撤退。当他走到下城父的时候,他的车夫庄贾杀死了他,然后投降了秦国。
陈胜称王之后,从前一位与他一起给人家耕田的伙伴听说了,便来到了陈县。他敲着陈胜的宫门说:“我要见陈涉。”宫门守卫要把他抓起来。他反复对守卫解释,守卫放了他,但不肯为他通报。陈胜出门时,他拦住陈胜,直呼其名。陈胜听到后,与他相见,并与他同乘一辆车子回宫。这名伙伴走进陈胜的宫殿,环顾四周,但见殿宇巍峨,摆设华丽,不由惊呼:“夥颐!陈涉大王的宫殿高大宽敞啊!”“夥”为楚语,意思是“多”,他的这句话传出后,“夥涉为王”的俗语便流传天下。这人住在宫中,时间长了,就随便放肆起来,还常跟人讲陈涉贫贱时的一些往事。有人劝陈胜说:“您的客人到处胡说八道,有损您的威严,杀了算了。”陈胜当真就把那人杀死了。陈胜的故旧知交知道后,纷纷离去,没有人再亲近他。陈胜任命朱房、胡武二人做监督官。这两个人把苛刻地寻求群臣的过失作为对陈胜的忠心,外出征战的将领们回到陈县,稍不服从命令,就被他们抓起来治罪。他俩不喜欢的人,如果犯了错,二人不经有关部门审理,就擅自加以惩治。陈胜不仅不阻拦,反而对他们信任有加。早先追随陈胜的将领们也相继背离,陈胜最终因此而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