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1]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 [2] 。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 [3] ,其中有精;其精甚真 [4] ,其中有信。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阅众甫 [5] 。吾何以知众甫之状哉?以此。
[1]孔:是“大”的意思。[2]恍:不清楚。惚:不清楚。[3]窈:深远。冥(mínɡ):暗昧不清楚。[4]精:是极细微的物质性实体。[5]阅:认识。甫:同“父”。
大德的形态,是随着“道”转移的。道这个东西,是恍恍惚惚的。那样的惚惚恍恍,其中却有形象。那样的惚惚恍恍,其中却有实物。它是那样的深远暗昧,其中却有精质。这精质是非常实在的,其中有信验可凭。从现在上溯到远古,它的名字永远不会消失,依据它才能观察认识万物的起始。我怎么知道万物起始的情形呢?是从道开始认识的。
这一章里,老子阐述了“道”和“德”的关系,认为德是博大和无所不包的,也是由道衍生而成的,受道的支配,即“惟道是从”。老子所说的道,既有虚无的一面,也有现实的一面。道虚无缥缈,却可以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是因为“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其中有精”“其中有信”。因此,道无处不在。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老子以“孔德之容,惟道是从”统领全篇。“孔”字的常意,归纳起来就是广大、非常、通达、博大的意思。“容”指的是包容,这个字的上面是个宝盖头,象征一个房屋,下面是个“谷”字,代表空虚的山坳,所以有盛、受的意思。心胸包容天地,就连坏人也能容得下,那么这个人就是有德性的人。另外,这个容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形容人的容貌。当我们的内心充满德性时,就会表现出神采奕奕的表情,而不是愤怒或消极的神色。
在本章里,老子再次对“大道”做了形容:它是恍恍惚惚、似有若无的。然而在恍惚之中还存在着一种形象,那就是宇宙;在恍惚之中还有一种物质在流转,那就是大气。宇宙和大气在恍惚之中存在着,尽管是幽暗深远的,我们无法用肉眼看到,但是其中至微至妙的东西真实地存在着,可那正是事物的本质所在,这一本质已超出了我们人类所能认识的范围。不过,虽然玄妙深不可测,但有具体情状,这一情状是非常真切的,即“其情甚真”。不仅如此,其情状是信实且可以信验的。老子对此进行不断地修饰和描述,无非是为了增加德的具体性,并在讨论道的时候引进“精”。精是为了说明“大道”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而且可以信验。虽然我们还不能真正地认识大道,但能真切地感知到它们的存在,这是因为它们有信期,这就如同潮水,到时候会如期而至。一旦在生活中摸索到了这一规律,我们就会从中感知到了大道的存在及它所带给我们的影响。
大道是恍惚的,“大德”唯大道之命是从。大德与大道是相融相通的,它像大道一样恍恍惚惚、幽暗深远。道是德的根本,德是道的显现;“无道”就“无德”,“有道”就“有德”,合于道者有德,不合于道者无德。根据上述观点,老子所建构的道德体系也就基本完善了。道体现在宇宙万物上,所以它代表的是宇宙观和世界观。德对于人类而言,是品格,是德行,是成功者所具备的内在素质的标准。只有真正领悟大道的人才能拥有大德,才能将德行发挥到极致。这就是大道和大德的关系,我们只有对大道和大德的关系有了深刻的认识,并在实践中加以验证,才能领悟大德的真正内涵和意境,从而建立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而正确的价值观和人生观的确立,对于人类本身来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得道至深——坚守信念的孔子
老子说:“孔德之容,惟道是从。”但凡有大德之人,其一言一行都是以“道”为依归的。孔子困厄于陈蔡之间,断粮多日,弟子怀怨,还被役徒攻击,处境非常艰难,但他不为所动,终日抚琴唱歌而不停止,从容而不失君子风度,可谓得道至深。君子只要坚守本心,固持信念,就不会为困厄的处境所累;相反,真正的君子会因为处境艰厄而更加坚持理想,固守信念,这就叫“君子固穷”。
孔子迁居到蔡国的第三年,吴国军队攻伐陈国。楚国出兵援救陈国,驻扎在城父。听说孔子在陈国、蔡国之间,楚昭王就派人去聘请孔子。
孔子准备前往拜见作为回礼,陈国、蔡国的大夫相互谋划说:“孔子是个贤人,他所讥刺抨击的都切中诸侯的弊病。如今他长久滞留在陈、蔡之间,众大夫所作所为都违反他的心意。如今楚国是大国,派人前来聘请孔子,倘若孔子在楚国做了官,我们这些在陈国、蔡国主事的大夫就危险了。”于是共同调发服役之徒将孔子围困在野外。
孔子没法行路,又断绝了粮食,随从的弟子疲惫不堪,都饿得站不起来了,但孔子仍讲习诵读,抚琴而歌,传授学问毫不间断。子路见状很生气,来见孔子说:“君子也有困窘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能固守困窘而不动摇,小人困窘时就胡作非为了。”
子贡正饿得头脑发晕,一听孔子这么说,顿时怒气发作。孔子说:“赐啊,你以为我是个博学强识的人吗?”子贡说:“难道不是吗?”孔子说:“不是啊。我是用一个思想贯穿于全部学说的人啊。”
孔子知道弟子们有怨恨之心,就召见子路,向他询问道:“《诗》中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却疲于奔命在空旷的原野。’我们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子路说:“我想是我们还没有达到仁吧!所以别人不信任我们。我们还没有达到通达的境界吧!所以别人不实行我们的学说。”
孔子说:“是这些缘故吗?仲由,让我给你打个比方吧,假如是仁者就必定会受到信任,那怎么还会有伯夷、叔齐?假如是通达者就必定能行得通,那怎么还会有王子比干?”
在陈蔡路上流亡时,颜回安慰孔子。
子路出去,子贡入见。孔子问了他相同的问题,子贡回答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宏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容得下您。老师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点标准呢?”
孔子说道:“赐,优秀的农夫善于播种耕耘却不能保证获得好收成,优秀的工匠擅长工艺技巧却不能迎合所有人的要求。君子能够修明自己的学说,用法度来规范国家,用道统来治理臣民,但不能保证被世道所容,如今你不修明你奉行的学说,却去追求被世人收容。赐,你的志向太不远大了!”
子贡出去,颜回入门拜见老师。孔子又以同样的问题询问颜回。颜回说:“老师的学说极其宏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够容纳。即便如此,老师推广而实行它,不被容纳怕什么?正是因为不被容纳,然后才显出君子本色!老师的学说不修明,这是我们的耻辱。老师的学说已经努力修明而不被采用,这是当权者的耻辱。不被容纳怕什么?不被容纳然后才显出君子本色。”
孔子高兴地说道:“有道理啊,颜家的孩子!假使你拥有许多财产,我给你当管家。”后来孔子派子贡出使楚国。楚昭王兴师动众迎接孔子,孔子才得以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