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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异乡,亲情带来的温暖

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自己就是由于嫡母的重男轻女,从而受了不少委屈,后来等到她成为一个家庭的主母,就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变这一状况。她坚持把张爱玲送进学校,张志沂不同意,她就像拐卖人口一样,推推拉拉的硬是把张爱玲送去了。对于张子静,她想着怎么样都有他父亲管他,一个独子,总不会不让他受教育,但是不曾想,张志沂没有她认为的重男轻女之思想,因为他连起码的儿女心都没有,嫌弃学校里“苛捐杂税”太多,“买手工纸都那么贵”,所以只在家中延师教儿子读书。

母亲不管父亲不问,张子静就像是夹缝中漏下的孩子,尽管他生得秀美可爱,有着女性化的大眼睛、长睫毛和小嘴,但是,一来他从小身体不好,二来他在无人问津的缝隙中长大,从而生成了窝囊憋屈的性格,远不像他姐姐那样发展得充沛,并且还在父母亲戚的心中有分量。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时常在一起高高兴兴做游戏,扮演《金家庄》上能征惯战的两员骁将,一个叫月红,一个叫杏红,张爱玲使一把宝剑,张子静使两只铜锤,开幕的时候永远是黄昏,他们趁着月色翻过山头去攻打蛮人……每次看到这段描写我们都能够听到那亢奋的稚嫩的呐喊,橙色的夕阳在身后落下,背上有涔涔的汗,这会儿早该凉了吧?因为那是太久远的童年。

童年时候,张爱玲其实是喜欢这个弟弟的,他的秀美,他的笨拙,使得他像一个很有趣的小玩意,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由于张爱玲别无选择,随着她长大成人,越来越觉得世界日渐宽广,因此,她对这个弟弟就越来越生疏了。

后来张爱玲的父母离婚,张爱玲上了住宿中学,放假回来就听众人讲述弟弟的种种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并且眼前这个弟弟确实看上去很不成材,穿着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很多不入流的连环画来看,人倒是变得高而瘦,可是由于前面的种种,这“高而瘦”不但不是优点,反而使得他更加不可原谅了。

张爱玲比谁都气愤,然后就开始激烈地诋毁他,家里的那些人,又都倒过来劝她了。或许,他们本来就不觉得他有多恶劣,他的确不够好,但是他们之所以要说他,也不过是没话找话罢了。后来,张子静在家中的地位便开始江河日下,多少年前,母亲出国留学,姨太太扭扭搭搭地进了门,她看张子静不顺眼,一力抬举张爱玲,固然是由于把张子静视作潜在的竞争对手——她必定是认为自己将来也会生出儿子来吧——但是假如父亲对张子静态度足够好,这对于善于看人下菜的堂子里出来的女人,起码一开始,还是会假以辞色的。

现在,继母孙用蕃也看出来这一点,张志沂看重张爱玲,并且张爱玲也像贾探春一样自重,招惹她很有可能就会把自己弄得下不了台,还是施以怀柔之道加以笼络比较好。对于张子静,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因为张志沂没有儿女心,张爱玲得到父亲的那点宠爱,是由于她聪明过人才华出众,和文学功底极深的父亲可以契合,又可以满足他一点儿虚荣心,但是张子静却没有这个优势,各方面表现平庸的他,于是就倍受父亲冷落。

张爱玲说孙用蕃虐待他,但是具体情形就不得而知了,她说了一个事例,有一次在饭桌上,张志沂为了一点儿小事,打了张子静一个嘴巴,张爱玲大大一震,顿时眼泪落下,孙用蕃笑了起来,说,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瞧瞧,他没哭,你倒哭了!

于是张爱玲就丢下碗冲到浴室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的眼泪滔滔不绝地流下来,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她自己都觉得特别像电影里的特写,别人更觉得,这夸张的表情,有一半是由于她还没有跳出那个爱好罗曼蒂克的时代,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皮球从窗外蹦了进来,正好弹到玻璃镜子上,原来是弟弟在阳台上踢球,他早就已经忘了,这一类的事,他是习惯了的,张爱玲没有再哭,只是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在那之后不久,张爱玲和父亲继母就彻底闹翻了,然后就搬到母亲那里,夏天弟弟也来了,只带着一只报纸包的篮球鞋,说他也不回去了,一双大眼睛吧嗒吧嗒地望着母亲,潮湿而沉重地眨动着,是那样的无助,但是他的母亲是一个理性的人,根本不可能像大多数有热情而没有头脑的母亲那样,把儿子搂在怀中——死也死在一起,这是一句多么愚蠢的话。黄素琼是冷静的,她十分有耐心地解释给他听,说自己的经济能力只能够负担一个人的教育费,这个名额已经被他姐姐占据了。张子静哭了,张爱玲也哭了,但是这是母亲给张爱玲活生生地上了一课,从而让她学会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保持理性而不是动用激情。

张子静回到了父亲的家,有许多年他一直在父亲家中,张爱玲在小说《茉莉香片》里虚拟过他的生活状态,把他描写成一个阴郁懦弱到甚至有点变态的人,精神上的残废,张子静晚年的时候把张爱玲小说中人与现实人物一一对号入座,唯独对这篇小说不置一语,他可能是不愿意接受这样一种描述吧。

或许正如张爱玲所说,他是惯了的,“阴郁”“变态”还是一种挣扎,徒劳无益,只会伤到自己。这些年来,张子静早就已经找到保护自己的办法,就是依照别人的眼光,把自己变得渺小,变得对自己也不在意。这种“自轻”是他的一件雨衣,替他挡过父亲继母的伤害,他还常常穿着它来到姑姑家,就像一只小狗,凑近原本不属于它的壁炉,为了那一点儿温暖,甚至不在乎头上的唾沫和白眼。

姑姑不喜欢张子静,虽然他那“吧嗒吧嗒”的眼神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她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完美主义者,她不喜欢他,也不肯对自己装善良。张子静深知这一点,她的冷淡是明摆在脸上的,“她认为我一直在父亲和后母的照管下生活,受他们影响比较深……因此对我保持着一定的警惕和距离。”

有次张子静去看张爱玲,聊得时间长了点,不觉已经到晚饭时间,姑姑对他说:“你假如要在这里吃饭,就一定要提前和我们先讲好,吃多少米的饭,吃哪些菜,我们才能够准备好。像现在这样没有准备就不能留你吃饭。”然后张子静慌忙告辞,姑姑尽管在英国留学,但是这做派,倒像是一种德国式的刻板。

张爱玲对张子静的态度有点特别,她有时对他也不耐烦,常常“排挤”他,张子静跟一帮朋友办了份杂志跟她约稿,这位姐姐竟然老实不客气地说,我不可以给你们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杂志写稿,从而坏我自己的名声。但是,另一方面,她也不是不愿意跟他聊天的,电影、文学、写作机巧……她说想要积攒生动语言的最好的方法,就是随时随地留心人们的谈话,然后把它记到本子上的,而想要提高中英文写作能力,可以把自己的一篇习作由中文翻译成英文,再由英文翻译中文,这样几遍,一定大有裨益。

张子静好像从没有从事写作的抱负,张爱玲跟他说这些,与其说是在指导弟弟,倒不如说是她需要有个听众,毕竟,写作之外还有生活,她的生活实在太寂寞了。投奔母亲之后,她发现了她和母亲在感情上是有很大距离的,姑姑则既不喜欢文人,也不喜欢谈论文学,炎樱虽然颇有灵性,但是中文程度太浅,只有这个弟弟,尽管有点颓废,有点不思进取,但是他听得懂她的话,有耐心听她说话,她在他面前是放松的,因此,在她成名之前,她常常这样带着一点点居高临下的口气,和他谈天说地。有时,张子静也和她说点父亲和继母之间的事,她只是安静地听,从不说什么,但是我觉得这静听的姿态就是一种怂恿,她对那边的事,并不是不感兴趣的。

张爱玲成名之后,张子静再去看张爱玲,十次有九次就见不到她,张爱玲忽然忙了很多,后来又有了更好的听众胡兰成,但是,偶尔才能够见到一次,张爱玲还是会在这个弟弟面前露出她最放松的一面,就好像,告诉他,有外国男人邀请自己去跳舞她不会跳,等等。

在张子静的眼中,这个姐姐非常特别,也非常优秀,没有了童年时候小小的妒意,他接受了老天的安排,愿意在她的光芒里来来去去,但是张爱玲的心路历程要复杂得多,她的少女时代,被表姐评价为一个又热情又孤独的人,热情来自天性,而孤独源于多思,从父亲那儿逃出来,她孤注一掷地跟了母亲,很多年来,母亲在她心中都是个富有感情的形象,她以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她,有个这个印象在前,她不免就会依照这个印象行事,但是结果却令她错愕。

尽管父亲反对张子静到学校里,后来还是送他上了大学,上海的圣约翰大学,张爱玲也在这学校上过一阵子,但是对于教学水准评价不高,并不像香港大学那样能够保护学生创造性思维,尊重学生的个性,但是并不是每个学生都介意这些的,张子静安安生生地读到毕业。

一九四六年,张子静随着表姐和表姐夫进入了中央银行扬州分行,待遇还相当不错,足够自食其力并且还有节余,但是张子静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不但搭进了钞票,并且还搭进了身体。

貌似张子静和乃父极为相似,但是我们还是觉得他比他父亲更值得原谅和同情,因为他自小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自然就不知道理想为何物,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势必就会随波逐流——我为什么克制自己的欲望?何况张子静性情和善,不愿意与别人有异,现在好容易有人愿意带他玩,他当然不会很有个性地拒绝,从张子静后来很容易就戒了赌就能够看出,他对这一“业余爱好”的忠实度也很低。

新中国成立前,张子静回到上海,黄素琼也从国外回来了,住在姑姑家中,有一次她叫张子静过几天去家里吃饭,并且还问张子静要吃多少饭,喜欢吃些什么菜。张子静去的那天,姑姑上班去了,张爱玲刚好也不在家,家中只有母子二人,一直安安静静的,原本该有一个柔情涌动的气场。但是黄素琼再一次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理性者的刻板,她注意的有两点,一是张子静的饭量和爱吃的菜是不是符合他以前所言,二是问张子静工作情况,教导他应该如何对待上司和同事。

张子静说,这顿饭就像是上了一堂教育课,几天后,由于张子静在舅舅的生日上没有行跪拜之礼,又被母亲教育了一通,黄素琼对这个儿子不是漠不关心,但是却也只是关注些皮毛,为什么不问问他在想什么,打算过怎样的生活,目前的困惑是什么?如果是不能如此,是不是可以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就像一个最絮叨的老妈那样,或许他当时会有些烦,但是在以后漫长而孤独的岁月里,他但凡想起,想必会觉得温暖。

但是黄素琼不习惯这种家常的表达,就像张子静小时候,母亲逼着他和姐姐吃牛油拌土豆一样,她十分科学地只注重营养,味道怎样,则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她所向往的就是像西方人一板一眼地生活着。

张子静也曾经请求母亲留下来,找一个房子,然后跟姐姐和他共同生活,而黄素琼淡漠地说:“上海的环境太脏,我住不惯,还是国外的环境比较干净,并且我也不打算回来定居了。”

上海的“滚滚红尘”隔开了母子亲情,一九四八年,黄素琼再次离开上海,一九五七年,病逝在英国。

她的这份洁癖,遗传给了张爱玲,一九五二年,张爱玲离开上海来到香港,打算从这里去美国,行前,不知道是不凑巧还是基于安全考虑,张爱玲并没有告诉弟弟,某日张子静一如平常地来看望姐姐,姑姑拉开门,对他说,你姐姐已经走了,然后就把门关上了。

张子静走下楼,就抑制不住哭了起来,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新时代的人民装,他意识到被姐姐抛弃了,他当时的悲痛是多么空洞,在热闹的人流中,在长大成人之后,他猝不及防地,再一次做了弃儿。

张爱玲对于弟弟,其实是有感情的,黄素琼对这个儿子,也不能说没有爱,这些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爱又怎样?她们把自身的清洁,看得比感情更重,那是因为感情里会有他人的气味,有一点点的污秽感,当她们发觉那黏叽叽湿乎乎的“雾数”很有可能打这里上身,就会立刻换上凛然的表情,步步为营地,避开了。

张子静贴不上她们,只好转过头,回去找父亲和继母,在张爱玲的描述中,这位继母好像非常残苛,但是,那几个片段并不能够代替了全部,我们用平常心看过去,她对张子静,最多称得上是不太好,也算不上虐待。再说很多年处下来,怎么着都会有点感情,孙用蕃是比黄素琼、张爱玲她们庸俗,但是庸俗的人,对距离不敏感。

张子静跟着父亲和继母过了很多年,中间也是问题多多,就好比说张志沂对自己慷慨,但是对儿子却吝啬之极,再加上经济状况江河日下,他为了省钱,干脆只字不提为儿子娶亲之事,不但如此,有次张子静从扬州回上海出差,张志沂看他带了很多出差经费,就以保管为名要了过来,但是过了一些日子,张子静找他要,他居然若无其事地说,已经花掉了呀!

相比之下,孙用蕃还算是有人情味,张志沂去世后分遗产,孙用蕃把青岛房租的十分之三分给张子静,害怕他不同意,特意问他有没有意见,张子静说没有,他有工资,尽管太过微薄,不能够奉养她,但是至少不想动父亲留给她的钱,孙用蕃听后十分欣慰,说这些钱存在我这里,以后我走了还是会留给你的。

这话虽然像是面子上的话,但是她拿张子静当继承人是真心的,就算是那样一份非常薄寒的遗产。

新中国成立后张子静在上海人民银行干过一阵子,后来改行做中小学教师,教语文和英语,常年在郊区学校生活,但是,孙用蕃这里,依然被他视为落叶归根之所。孙用蕃年老没有人照顾,一度想与她弟弟同住,把十四平方米的小屋换成大一点的房子,让她弟弟做户主,但是却遭到张子静的激烈反对,因为这样一来,他退休后就没有办法回到上海市区了。孙用蕃的弟弟极其不悦,指责张子静不孝,但是孙用蕃知道他说得是实情,她没有像黄素琼那样我行我素,就此作罢,不久之后张子静的户口迁回市区,落在了孙用蕃的户口簿上。

经历了那么多人世风雨之后,孙用蕃和张子静这两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相依为命,他们一直离得太近,因此难免会相互扎伤,但是疼痛也能证明自己并不是孤单单地存活在世间。是为这不洁的带着气味皮屑的细琐烦恼,还是那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空旷与清洁?假如只能两选一,我会选前者,千疮百孔的爱也是爱,平心静气地想想自己与父母手足,也有这样那样的龃龉,有多少爱,不是恩怨交加,真的爱,就对“雾数”没那么害怕。

一九八六年,孙用蕃也去世了,寂寞中的张子静,只能够从报纸上追寻姐姐的一点音讯,一九八八年,有消息误传张爱玲也已经去世,张子静忙去有关部门打听,这才辗转和张爱玲联系上。张子静给姐姐写了一封信,内容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是张爱玲的回信里面有这样的句子:“没有能力帮你的忙,是真觉得惭愧”,又说到“其实我也勉强够用”,我怀疑张子静的信里,也有向张爱玲求助之语。张子静不是个十分善于经营自己的人,一生都没有什么积蓄,在农村中学教书的时候,想在当地娶个老婆都没有实力,退休工资也只够一个人生活,对于这位身在美利坚合众国的姐姐,或许是抱了一点幻想的吧。

张爱玲说“没有能力帮你的忙”,或许是实情,不过张爱玲去世的时候,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她的朋友宋淇夫妇,可能是她没有想到她的遗产——主要是文稿版税那么值钱,但是连给弟弟一点纪念的想法都没有,张爱玲这个人其实也是真够绝的。

张子静的晚年,是在孙用蕃留给他的那间十四平方米的小屋里度过,无论两人感情真相到底怎样,起码没有从继母手中接过来的这份“遗产”,张子静在上海市区恐怕很难有个栖身之所,把这事实本身与张爱玲的冷淡对照,再想当年张爱玲为弟弟不平的那些文字,怎么不让人感慨系之。

但是,张爱玲也不能说对这个弟弟毫无馈赠,在那些寂寞时日里,想到这个姐姐,依然觉得是家族以及本人的一份荣耀,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一份责任,作为张爱玲最为亲近的人,把别人永远没有办法知道的,跟张爱玲有关的情节说出来。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本书:《我的姊姊张爱玲》,大部分内容由他口述,他说起姐姐,固然是有一说一,言及自己,也是这样诚实,一个沧桑者的诚实,让笔者生出这么多的感触。

很简单地,亲情只是一个由几根树枝搭起的小巢。但是我们更小,能够一下子轻快地钻进去,里面有一碗水,凉凉的,甜甜的,滋润我们干渴的灵魂;里面有一袋鼓鼓的,香香的,填饱我们无尽的欲望;里面有一张床,软软的,暖暖的,抚慰我们莫名的忧伤;里面还有一盆花,一幅画,一首诗,缀着些叮咛,嵌着些嘱托……这就是亲情,一个小小的巢,使我们不断地长大。

亲情是什么?亲情就像是春天的种子,是夏天的清凉,是秋天的果实,是冬天的温暖;亲情是什么?亲情就像是喧嚣世界外的桃源,是汹涌波涛后平静的港湾,是无边沙漠中的绿洲,是寂寞心灵中的慰藉;亲情是什么?亲情就是你迷航时的灯塔,是你疲倦时的软床,是你受伤后的良药,是你口渴时的热茶;亲情是什么?亲情就是“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的嘱咐,是“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的牵挂,是“来日倚窗前,寒梅著花来”的思念,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的守候。世间最无私的,就莫过于亲情,世间最博大的,也莫过于亲情。 HZpI22FuFDX+RLMULjZ6a/lAw+v1gMYawdMI6hEveODj12SEOsMLFV5izFo4hC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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