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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实在是什么

时空,

在星期天弯曲,在星期一平直;

视界,

在星期天是真空,在星期一是电荷;

而实验,

在星期天和星期一都是一样的。

时空真是弯曲的吗?能不能这样想,时空本来是平直的,但我们用来测量它的钟和尺——我们认为理想的(什么是理想的,请看卡片11.1)钟和尺,实际上却是“橡皮的”?当我们从一点走到另一点改变它们方向的时候,即使最完美的钟也可能慢或者快,即使最完美的尺也可能缩或者长,不是吗?我们的钟和尺的这些变化,是不是会让一个平直的时空显得弯曲呢?

是的,完全可以那么想。

图11.1举了一个具体的例子:测量非旋转黑洞的周长和半径。左边是黑洞弯曲空间的嵌入图,在这个图中,空间是弯曲的,因为我们已经假定我们的尺子不是橡皮的,不论把它放在什么地方,让它指向什么方向,它都会保持自己的长度——距离就是照这样定义的。尺子测量的黑洞视界的周长是100千米。洞外还画了一个两倍周长,即200千米的圆,从视界到这个圆的径向距离也用理想的尺子来量,结果是37千米。假如空间是平的,那么径向距离应该是外圆的半径,200/2π千米,减去视界的半径,即100/2π千米;也就是,200/2π-100/2π=16千米(近似)。为了满足那个大得多的径向距离37千米,表面必然表现为像图中那样弯曲的喇叭形。

图11.1两种观点下黑洞附近的长度测量。左:认为时空真是弯曲的,理想的尺子精确测量时空的长度。右:认为时空实际是平直的,而理想的尺子是橡皮的,它能精确测量真实的平直时空的长度。然而,在指向径向时,它会发生收缩,离黑洞越近,收缩量越大,因此它测得的径向长度比真实的大(在图示的情况下,它测的是37千米,而不是真正的16千米)

卡片11.1

理想的钟与尺

在这本书里,我说“理想的钟”和“理想的尺”,全世界最好的钟表和量尺制造者都明白它的意思:理想需要通过与原子和分子的行为进行对比来认定。

更具体地说,理想的钟在与原子或分子振荡对比时,必须均匀地“嘀嗒”。世界上最好的原子钟就是设计来做这个的。因为原子和分子的振荡是由我以前说的“时间流的速率”决定的,这就意味着,理想的钟测量爱因斯坦弯曲时空的“时间”部分。

理想尺子的刻度与原子或分子发出的光的波长比,必须有均匀而标准的间隔。例如,相对于氢分子发出的21厘米波长的光的均匀间隔。这相当于要求,在某一固定标准温度(如0℃)下,尺子在两个刻度之间总是包含同样固定数目的原子;这也反过来确保了理想尺子测量爱因斯坦弯曲时空的“空间”长度。

这一章引进了“真”时间和“真”长度的概念,它们并不一定是理想的钟和尺所测量的时间和长度,也就是说,不一定是原子和分子标准的时间和长度,也不一定是嵌入爱因斯坦弯曲时空的时间和长度。

假如黑洞周围的空间本是平直的,而我们因理想尺子是橡皮的而误认为空间是弯曲的,那么真正的空间几何一定像图11.1右图那样,视界和圆之间的真实距离应该是平直的欧几里得几何定律所要求的16千米。然而,广义相对论认为,我们的理想尺子没有测量这一真实距离。拿一把尺子沿着黑洞周长放在视界上(如图11.1右边的带刻度的弯黑宽带),尺子像这样沿着周长方向,的确在测量真实距离。从尺子切出37千米长的一段,它覆盖黑洞周边的37%。然后,将尺子转到半径方向(图上带刻度的直黑宽带)。转向时,广义相对论要求它发生收缩,指到径向时,它的真实长度一定已经收缩到16千米了,刚好从视界到达外面的圆。但是,收缩表面的尺度还是认为它的长是37千米,从而视界与圆之间的距离是37千米。这样,像爱因斯坦那样不知道尺子是橡皮的人会相信这个不准确的测量,认为空间是弯曲的。而像你我这样认识了橡皮特性的人却知道,尺子收缩了,空间还是平直的。

什么东西能让尺子在改变方向时发生收缩呢?当然是引力。在图11.1右边的平直空间里,存在着决定一切事物(包括基本粒子、原子核、原子、分子等)大小的引力场,它迫使所有事物在径向上收缩。离黑洞越近,收缩量越大;离黑洞越远,收缩量越小,因为决定收缩的引力场是黑洞产生的,它的影响随离开黑洞的距离而减弱。

决定收缩的引力场还有其他效应。如果光子或其他粒子飞过黑洞,引力场作用将使它的轨迹发生偏转,在黑洞周围,轨迹是弯的;在黑洞真实的平直时空几何中测量,它是曲线。但像爱因斯坦那样看重他们的橡皮尺钟测量的人,认为光子是在弯曲时空里沿直线运动。

哪个是真正的事实呢?时空是像上面说的那样平直呢,或者还真是弯曲的?对物理学家(如我)来说,这个问题很无聊,因为它没有物理意义。无论弯曲的还是平直的,两种时空观对任何理想尺钟所进行的测量都做出完全相同的预言,而且我们会看到,它对任何类型的物理仪器所进行的测量,也做出相同的预言。例如,两个观点都同意,图11.1中视界与图之间的径向距离正是理想尺子所测量的37千米。他们的争论在于这个测量距离是否“真实”,但这属于哲学争论,不是物理学的。因为两者在任何实验的结果上都一致,所以它们在物理学上是等价的。至于哪个观点告诉了“真正的事实”,是与实验无关的,那是哲学家而不是物理学家要讨论的问题。另外,物理学家在推导广义相对论预言时,可以而且确实交换地运用这两个观点。

库恩(ThomasKuhn)的规范概念, 很好地描述了理论物理学家工作的智力活动。1949年,库恩在哈佛大学获得物理学博士学位,后来成为著名的科学哲学家。在1962年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里, 他提出了规范的概念——那是我读过的最有见识的一本书。

一个规范就是科学家群体在研究某个问题和与别人交流研究结果时所用的一整套工具。在广义相对论上,弯曲时空观是一个规范,平直时空观是另一个规范。每个规范包括三个基本因素:一组数学化的物理学定律;一组供我们洞察定律和帮我们与人交流的图像(头脑里的、口头上的和画在纸上的);一组典型事例——即过去的计算和已经解决的问题,可以是教科书上的,也可以是科学论文里的。它们都是相对论专家们认为做得很好、很有意义的,我们拿来作为未来计算的样本。

弯曲时空规范以三组已经建立的数学化定律为基础:爱因斯坦场方程,它描述物质如何产生时空曲率;告诉我们理想尺钟测量爱因斯坦弯曲时空的长度和时间的定律;告诉我们物质和场如何在弯曲时空中运动,例如,自由运动的物体沿直线(测地线)运动的定律。平直时空规范也以三组定律为基础:描述平直时空中的物质如何产生引力场的定律;描述场如何决定理想尺寸的收缩和理想的时钟流如何膨胀的定律;描述引力场如何决定粒子和场在平直时空中运动的定律。

弯曲时空规范的图像包括本书画过的嵌入图(如图11.1左边)和对黑洞周围时空曲率的语言描述(例如,“旋转黑洞周围的龙卷风式的旋涡”)。平直时空规范里的图像包括图11.1的右边,一把在从周长方向转到半径方向发生收缩的尺子,以及对“决定尺子收缩的引力场”的语言描述。

弯曲时空规范的典型事例包括能在大多数相对论教科书里看到的计算,可以用这些计算导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史瓦西解,还包括伊斯雷尔、卡特尔和霍金等人推演黑洞“无毛”的计算。平直时空规范的典型事例包括教科书里关于黑洞和其他物体在捕获引力波后质量如何变化的计算和韦尔(Clifford Will)、达莫尔(Thibault Damour)等人关于相互围绕转动的中子星如何产生引力波(收缩产生的场的波动)的计算。

我在做研究时,规范的每一部分——定律、图像和范例——对我的思想过程都是很重要的。图像(头脑中的、口头上的和纸上的)像指南针,为我带来对宇宙行为的直觉;凭它们和一些数学的草算,我可能找到一些有趣的想法。如果找到了值得追求的东西(如第7章的环猜想),我会在规范的数学化物理定律的基础上做进一步计算,证明或否决它。详细计算可向规范中的范例学习,它们将告诉我,可靠的结果需要多高的精度。(如果精度太低,结果可能是错的;如果精度太高,计算将浪费不少时间。)范例还会告诉我,哪样的计算能帮我通过数学符号的泥潭达到我的目标。图像也能指导计算,帮我发现捷径,避开死胡同。假如计算证实了我的新想法,或者至少说明它似乎是合理的,我会通过图像和计算与相对论专家们交流,也用图像——口头的和书面的,与其他人交流,比如这本书的读者。

平直时空规范的物理定律可以从数学上根据弯曲时空规范的定律推导出来,反过来也行。这就是说,两组定律是同一物理现象的不同数学表示,有点像用0.001和1/1000来表示同一个数。不过,定律的数学公式在两种表示中看起来是很不一样的,相应于两组定律的图像和范例也大不相同。

举一个例子。在弯曲时空规范里,爱因斯坦场方程在口头上可以说“质量产生时空曲率”。用平直时空规范的语言,场方程被说成“质量产生决定尺子收缩和时钟膨胀的引力场”。虽然爱因斯坦场方程的这两个说法在数学上等价,在语言上却大不相同。

在相对论研究中,学会两种规范是极有好处的。有些问题在弯曲时空规范里容易很快解决,另一些问题则需要平直的规范。黑洞问题(如黑洞无毛的发现)最适合用弯曲时空的技巧;引力波问题(如计算两颗中子星相互围绕转动时发出的波)则适合用平直时空的技巧。理论物理学家在成熟中会逐渐觉悟在哪种情形该用哪种规范,他们知道根据需要将问题从一个规范转移到另一个规范来考虑。星期天他们考虑黑洞时,可能认为时空是弯曲的,而在星期一他们考虑引力波时,可能又认为时空是平直的。这样的思路转移,我们在看埃舍尔(M.C.Escher)的画时会同样经历。例如图11.2。

图11.2埃舍尔的一幅画。先从一点看(例如,从瀑布顶的流水看),然后从另一点看(例如,从瀑布底的流水看),我们会经历一次思路转移,多少有点儿像物理学家从弯曲时空规范转到平直时空规范的经历。[1961 M.C.Escher Foulndation-Baarn-Holland,版权所有。]

因为两个规范的基础定律在数学上是等价的,我们可以确信,在相同物理条件下,两个规范所给的对实验结果的预言将是完全相同的。这样,我们可以在任何给定条件下自由运用最适合的规范。

自由带来力量, [1] 这就是为什么物理学家不满足于爱因斯坦的弯曲时空规范,而还要发展平直时空规范来作为补充。

牛顿的引力描述今天仍然还是一种规范。它认为空间和时间是绝对的,引力是同时作用在两个物体间的一种力(“超距作用”,第1,第2章)。

牛顿的引力规范当然不会和爱因斯坦的弯曲时空规范等价,两家所做的实验结果的预言是不同的。库恩说这场理性的斗争是科学的革命,爱因斯坦通过革命提出了他的规范,令他的同事们相信,新规范比牛顿的规范更准确地描述了引力(第2章)。在库恩的这个意义上,物理学家后来提出的平直时空规范不是科学革命,因为它与弯曲时空规范做出的预言是完全一样的。

引力较弱时,牛顿规范的预言与爱因斯坦弯曲时空规范的预言几乎是一样的,相应地,两个规范在数学上也是近似等价的。实际上就是这样:在研究太阳系的引力时,物理学家常在牛顿规范、弯曲时空规范和平直时空规范之间游移,哪个规范满足他的想象,哪个规范显得更具洞察,他们就用哪一个,而且不会出现问题。

在一个研究领域中,新人的思想总是比老手更加开放,20世纪70年代就出现过一个例子,一些新人的觉悟产生了一个新的黑洞规范:膜规范。

1971年,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汉尼(Richard Hanni)和博士后鲁菲尼(Remo Ruffini)注意到,黑洞行为多少有些像一个导电球。为理解这种奇特行为,我们想象一个带正电的金属小球,它携带的电场排斥质子而吸引电子。小球的电场可以用类似于磁力线的电力线来刻画。电力线指向场作用在质子上的力的方向(也就是与场作用在电子上的力的方向相反),线密度正比于力的强度。假如小球独立于时空中,它的电力线将径向向外[图11.3(a)]。相应地,作用在质子上的电力也沿径向离开小球。又因为力线的密度随离开小球的距离的平方反比例地减小,所以作用在质子上的电力也随距离的平方而反比例地减弱。

现在,将小球拿近一个金属球[图11.3(b)],球的金属表面带有可以在表面上自由移动的电子和不能移动的带正电的离子。小球的电场将球面上的大量电子吸引到附近,而把多余的离子留在球面各处,换句话说,小球极化了金属球。

1971年,汉尼和鲁菲尼,另外还有普林斯顿大学的瓦尔德(Robert Wald)和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科恩(Jeff Cohen) 分别独立计算了非旋转黑洞附近带电小球产生的电力线的形状。他们的计算以标准的弯曲时空规范为基础,结果表明时空曲率像图11.3(c)那样使电力线发生形变。汉尼和鲁菲尼注意到,它与图11.3(b)中的电力线是相似的[从图(c)下面看,与图(b)近似相同],这令他们想到,我们可以用与考虑金属球相同的方式来考虑黑洞的视界,就是说,将视界看作一张由正负带电粒子组成的与金属的球面相似的薄膜。通常情况下,膜上的正负电荷粒子数相等,即膜上任何区域都没有净电荷。然而,当小球靠近视界时,多余的负电粒子会移到小球下面的区域,膜上将到处留下多余的正电粒子,视界膜就这样被极化了。最后,小球电荷和视界电荷所产生的总的电力线就像图(c)的样子。

图11.3 (a)独立静止在平直时空的带正电金属小球产生的电力线。

(b)平直时空中,小球静止在导电金属球上方时的电力线。小球的电场极化了金属球。

(c)小球在黑洞视界上方时的电力线。看起来就像小球电场极化了视界

我算相对论的老人了,听到这些事情时我认为很荒唐。广义相对论主张,如果谁落进黑洞,他在视界那儿除了时空曲率外什么也碰不到。他既看不到膜,也看不到带电的粒子。这样,汉尼—鲁菲尼关于小球电力线为什么会偏折的描述就没有现实基础,纯粹是想象。我确信力线弯曲的原因不是别的而只能是时空曲率:力线向下偏向图(c)中的视界,完全是因为潮汐引力在拉它,而不是因为它被视界的某些极化电荷所吸引。视界不可能有任何这样的极化电荷。我确信这一点,然而我错了。

5年后,剑桥大学的布兰福德和研究生茨纳耶克发现,磁场可从黑洞中汲取旋转能并用来驱动喷流[即布兰福德—茨纳耶克过程,第9章和图11.4(a)]。 他们还通过弯曲时空的计算发现,在提取能量时,电流从黑洞极点附近流入视界(表现为正电荷粒子落进去),而从赤道附近流出(表现为负电荷粒子落进去)。黑洞仿佛是一个电路的一部分。

计算还说明,黑洞似乎也是电路中的电压发生器[图11.4(b)]。这台电压发生器驱使电流从视界赤道流出,又将磁力线驱赶到远离黑洞的地方,然后将等离子体(导电热气体)驱赶到黑洞旋转轴附近的其他电力线上,最后又将这些电力线赶下来进入视界。这些磁力线是电路的导线,等离子体是从电路提取能量的负载,能源则是旋转的黑洞。

照这点看[图11.4(b)],使等离子体加速并形成喷流的动力是由电路带来的。根据第9章的观点[图11.4(a)],动力则来自飘来飘去的旋转磁力线。两个观点不过是对同一件事情的不同考虑方式。在两种情况下,动力最终来源都是黑洞的旋转。人们可以凭自己的兴趣认为动力来自电路还是来自旋转的磁力线。

图11.4旋转磁化黑洞赖以产生喷流的布兰福德—茨纳耶克过程的两种观点。

(a)黑洞的旋转产生空间旋涡,迫使穿过黑洞的磁场旋转,旋转磁场的离心力将等离子体加速到很高的速度[与图9.7(d)对比]。

(b)磁场和空间旋涡一起在黑洞极点和赤道间产生巨大电压,结果黑洞成为电压发生器和发动机。电压驱动回路产生电流,回路将黑洞能量带给等离子体并将它们加速到很高的速度

电路的观点,虽然以标准的弯曲时空的物理学定律为基础,却完全是不曾料想过的,而通过黑洞的电流——从极点附近流入,从赤道附近流出——似乎也太奇怪了。1977年和1978年间,茨纳耶克和达莫尔(也是一个研究生,但不在剑桥,而在巴黎)都在考虑这件怪事。在认识过程中,他们独立地将描述旋转黑洞和它的等离子体和磁场的弯曲时空方程转化为一种陌生的形式,得到一个生动诱人的解释: 电流到达视界时并没流进黑洞,而是落在视界表面,由汉尼和鲁菲尼以前想象的那种视界电荷携带着。视界的电流从极点流向赤道,在那儿沿磁力线流出来。另外,茨纳耶克和达莫尔还发现,关于黑洞电荷和电流的定律是平直时空中电磁定律(高斯定律、安培定律、欧姆定律和电荷守恒定律)的一种优美表达形式(图11.5)。

图11.5黑洞膜状视界上电荷和电流的有关定律:

(a)高斯定律——视界表面电荷的数量正好能终结所有与视界相交的电力线,所以它们不能延伸进入黑洞内部;对比图11.3。

(b)安培定律——视界表面电流的总量正好能终结磁场平行于视界的那一部分;因此视界以下不存在平行磁场。

(c)欧姆定律——表面电流正比于与表面相切的那部分电场,比例常数是377欧姆的电阻。

(d)电荷守恒定律——没有电荷消失或产生。所有从外部宇宙进入视界的正电荷都落在视界上,在表面流动,然后离开它又回到宇宙(表现为负电荷落下来中和这些正电荷)

茨纳耶克和达莫尔并不是说落进黑洞的生命会遇到带电荷和电流的膜状视界;他们只不过认为,假如谁想弄清电、磁和等离子体在黑洞外面的行为,他可以把视界看成一张带电和电流的膜。

我读了茨纳耶克和达莫尔的论文后,才恍然大悟:他们和他们之前的汉尼和鲁菲尼在发现一个黑洞新规范的基础。这个规范很有意思,把我迷住了。我挡不住它的诱惑,在20世纪80年代用了很多时间与普赖斯、麦克唐纳(Douglas Macdonald)、雷德蒙特(Ian Redmount)、孙为默[音]、克罗里(Ronald Crowley)等人把它修饰了一下,写成一本书:《黑洞:膜规范》。

写进膜规范的黑洞物理学定律完全等价于对应的弯曲时空规范的定律——只要我们将注意力局限在黑洞的外面。从而,对一切可能在黑洞外面进行的实验和观测——包括地球上的一切天文观测,这两个规范的预言是完全相同的。我发现,同时把握两个规范(膜的和弯曲时空的),在两者之间经历埃舍尔式的思路转移,对思考天文学和天体物理学问题是很有好处的。当我星期天考虑黑洞脉动时,弯曲时空规范可能更适用,因为它的视界是由弯曲虚空的时空构成的。当我星期一考虑黑洞喷流时,膜规范也许更适用,因为它的视界是一张带电的膜。由于两个规范的预言保证是一样的,不管星期几,哪个规范能适合我的需要,我就可以用哪个。

在黑洞里面就不像这样了。落进黑洞的人会发现,视界不是一张带电的膜,在黑洞内部,膜规范完全无能为力了。然而,发现这一点的下落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们不可能在外面宇宙的科学杂志上公布他们的发现。


[1] 2本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费曼(Richard Feynman)在一本可爱的小书《物理学定律的特征》(The Character of Physical Law, Feynman,1965)里,优美地描述了掌握几个规范会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不过,他从没用过“规范”这个词,我猜他没读过库恩的书。库恩讲过人们多喜欢费曼的作风;费曼就是那样的。 hBw0bKuxhbXIr9/cKxpfkzwwFa3IMRb5sBzTz5Rg/d4NcGMGluqKJW5c0O5Os75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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