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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流挚的御卫亲自去请人，并着连云十八骑在除夕夜的官道上开路。
大医师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被请到了太子府。
大医师身穿一件崭新的袍子，花白的发须可以看出来年岁已高，可从那一双眼睛里折射出来的锐利气场丝毫不输任何年轻人。
他给韩佳人诊脉数息，不察间眉头越皱越紧。
御流挚立在边上，也连带着皱紧了眉。
连城瞥见御流挚的脸色，立刻上前询问：“大医师，可是韩三小姐的情况有些棘手？”
暮老摇摇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从药箱里取出一根约莫六七寸长的银针在韩佳人手上扎下去。
御流挚看着眉头下意识一拧。
暮老金针银针连扎了好几针，而后重新覆手在韩佳人脉上的时候，脸上紧皱的眉头非但没消，反而又重了三分。
连城急忙问：“可是三小姐的情况不大好？”
暮老紧抿着唇，又摇了摇头，还是没说话。
“……”这下连城都不敢去看自家殿下的脸色了。
这到底有事没事，您倒是给个准话啊！
像这样子一个劲儿地皱眉摇头，他家殿下回头要以为三小姐不行了呢！
暮老复探了探韩佳人的心脉强弱，一言不发地从药箱掏出了把刀。
“暮老！”
这下御流挚终于是再也坐不住了，看着暮老道：“她到底怎么样了？”
暮老偏头来看他：“殿下别急，韩三小姐暂时性命无虞，只是突然心悸的缘由，臣尚未探得，须得取血查明。”
一听见性命没事，御流挚默默松了口气，对连城吩咐道：“去备些水来。”
“是。”连城命人上了盆热水，暮老抬刀轻轻在韩佳人手上划开了口子，突然整个殿内腾起一阵甜腻诱人的香气。
连城惊道：“好香。”
御流挚眼眸暗了暗，暮老第一时间发觉不对，沾了些血在鼻前闻了闻：“是了，正是这个缘由。”
“太子殿下，”暮老看向御流挚，“三小姐骤然心悸并非病症所致。”
御流挚面上阴鸷一片，“是毒？”
暮老摇摇头，“是鲛术。”
“鲛术？”
“正是，”暮老道，“古书记载，南海有鲛人，其声可惑人，其泪比东珠。海上有传言，说是猎得了鲛人之骨，抽其髓，混与血凝，种在他人身上后与之情好，便能令其死生不离。”
“有爱而不得之人，便对这鲛术心驰神往，南海上多的以身犯险想猎得这鲛人之骨的。”
御流挚眉头轻轻皱在一块：“古书荒谬，岂可言信？”
暮老闻言却轻轻笑了，站起来视线透过虚无遥遥看着他：“只要人心有所求，到了绝路的时候，稻草都当做救命的浮木紧紧抓住，可何况古书？”
“或许哪日殿下有了所求，也会去信今日不屑的荒谬之言。”
暮老看向韩佳人淡淡道：“虽然臣已经断出三小姐是中了鲛术反噬之故，但此术毕竟未曾亲身见过，殿下还需多请些人来问，知道了三小姐为何会身中鲛术，臣才能想法医治。”
御流挚抬眼看着躺着床上的韩佳人脸色一片苍白，声音极凉：“去相府把韩相给爷请来。”
连城不解：“请相爷？”
“爷记得韩相曾有一位极受宠的姨娘，韩相对其用情颇深，可不知为何，这位姨娘却在十六年前突然没了踪迹。”御流挚扫他一眼，“请了他过来，或许便能探知真相。”
“……是。”连城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暮老在一边的水盆里净了净手，慢悠悠地抬起眼皮，老神在在地看一眼还满脸悲怆难过的御流挚，开口嘲笑道：“啧，这该做的都做完了，眼下也没什么事了，殿下你还跟个木头桩子似的跟这杵着干啥呢？”
“她为什么还没醒？”御流挚看着还在昏迷的韩佳人，手指不由微微收紧。
“嗯？”暮老回头看一眼，刚要说话，“哦她啊，其实她……”
“万物皆有相生相克两面，鲛术能长久留心爱之人在侧，那其损伤之处又是什么？”
御流挚眸下精明之色难掩，“你适才刻意蔽去考鲛术的坏处，又是为何？”
他深深看韩佳人一眼：“你实话同爷说，她为什么不醒，是不是从今后一直都是这样了？”
“……”
暮老沉默着听完御流挚这一番话，迷惑地抓了抓脑袋，深吸一口气叹掉。
——所以说，讲道理，他们这种天天跟草药医书打交道的人就是搞不过这种在朝廷上勾心斗角讲漂亮话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说的那几句话还有这么多层的意思。
“啧啧。”
暮老咋舌，视线上上下下把御流挚打量一圈，一脸不能再赞同的表情咂摸着点了点头：“好啊。”
御流挚眉心一皱：“……”
暮老夸他：“看看！真不愧是我大夏十四岁就封了太子的人，这高深的思想，这严密的逻辑……”
“牛逼！”暮老大拇指一竖，“我大夏有殿下这样的太子，称霸有望！”
御流挚一脸冷漠：“……”
呵呵。
这话若是旁人说，还尚有三分可信的余地。
可暮老是谁？
那是曾经靠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在吏部坐了整整三天，辩胜了整个吏部，凭一己之力将大夏所有医官的月俸提高三成，还怼哭过皇帝嫔妃的男人。
你信他的鬼话？
“殿下幸亏是当了殿下，您于医道上见识如此之宽广，若是从了医，岂不是连臣的饭碗都要被抢了？”
御流挚看着他，冷冷出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暮老找个地儿坐下，大腿一拍道：“臣就是想说，殿下你想的也太多了！”
“且不说鲛术的损伤大不大，是不是大到了要死人的地步，便就是眼下断明了与性命有妨，那也不会立时三刻就要死了，故而殿下你此时此刻这一副悲痛难抑如丧考妣的样子是做什么？”
“……”御流挚被专业医学人士怼到无话可说，看了看韩佳人尚昏睡不醒的样子，依旧皱了皱眉，“那她为什么……”
暮老捧着一个西域进贡的精致银茶壶，老太爷一样地吸溜了口茶：“我估摸着，三小姐是因着冬贡朝拜起的太早，这一日又跪又拜的，眼下累得睡过去了。”
“你是说，她现在是在……睡觉？”御流挚难以置信地睁了睁眼睛，看向韩佳人如今已然如常的脸色。
“大差不差地讲，可以这么说吧。”暮老点点头，不嫌事大转脸嘲笑御流挚，“三小姐这一觉怕是要睡到明天早上，殿下您要不要搬张小板凳来好好伤心一下？”
御流挚顿时恼羞成怒：“爷几时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