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皇宫处处张灯结彩,吉祥如意的大红灯笼挂满了东西六宫的角角落落。
“娘娘,加件衣裳吧。”鱼欢捧了一盏灯上前,轻声提醒道。
殿内紫衣女子穿的单薄,饶是这屋里烧着地龙依然看见对方受不住寒气地轻咳了两声,闻言,她停住笔接过鱼欢手里的狐裘,垂眸轻扫,那裘上的狐毛白得像雪一样,一看便知是极好的上品。
鱼欢笑着在狐裘上摸了两把,语气轻快道:“这雪狐皮极为难得,听说要到大雪山深处才能猎得,陛下这么多年也就得了两匹,全部给了娘娘,可见在陛下心中,娘娘的分量极重。”
萧瑟瑟清冷的眉眼间没有半分动容,冷笑一声:“不过是拿生灵的性命来暖自己罢了。”
说罢她微微抬眼,把衣服丢回去,“我们陈国的子民从来不穿这种杀孽重的东西。”
“娘娘……”鱼欢脸上闪过阵阵尴尬,纠结道,“早就没有陈国了,如今是大夏呀……”
是啊,早就没有陈国了。
陈历七十三年初,王城破。
陈国,国灭。
她清冷眉眼凉凉一笑,被御凌亲率大军临城,灭了国。
宫门处突然响起一阵銮驾步撵的声音,萧瑟瑟看过去,莲意迈着小步跑进来:“娘娘,陛下来了。”
鱼欢高兴地笑了下:“今儿除夕,武贵妃的兄长从边境回来,陛下一整天都在摆宴给武将军接风,奴婢还以为今年陛下只怕不能过来的,没想到陛下心里到底是看重娘娘的!”
“娘娘您也准备一下,等着接驾吧。”莲意亦是满怀欣喜地看向萧瑟瑟,娘娘一向被陛下偏爱,连带着他们这些宫人也沾了不少光。
“今夜本宫谁也不见,鱼欢,去关宫门。”萧瑟瑟冷冰冰丢了这么一句,便转身朝里间走去。
鱼欢愣在原地:“可是,娘娘……”
“砰——”
话音刚落,寝殿的门便被重重打开,御凌穿着金色龙袍出现,眼眸里醉意朦胧,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都出去。”他微微踉跄了两步后方才站稳,眼睛逐渐看清那个清冷绝色女子的样子后,开口道。
萧瑟瑟冷冷看他一眼,穿着件单薄的深紫寝衣二话没说就从床上站起,赤脚朝外面走去。
御凌剑眉狠狠一皱,伸手挡住了她:“你留下。”垂眸扫了一眼满殿跪着的宫人,“你们都给朕出去。”
“陛下……”莲意生怕只留萧瑟瑟一个人在这里会出什么事,硬着头皮道,“我们娘娘今夜身子不适,怕是不能好好伺候陛下,倘若无心开罪,还请陛下顾惜娘娘……”
“滚!”御凌不耐烦地砸了杯盏,看上去心情很糟糕。
满殿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再出,连忙告了句罪就赶紧退出去。
“瑟瑟……”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御凌才收了怒气,语气缓和了不少,抬手想将女子揽入怀中。
“有事?”萧瑟瑟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句,目光依旧是冷冷的,往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男人的手。
“……”御凌立在原地看着自己孤零零暴露在空气中的手,看着萧瑟瑟,“我喝酒了。”
世人只知当今的天子文韬武略,是明君再世,却不知他们的陛下是饮不得酒的。
少年时在陈国做质子的时候,略略沾酒便会周身起疹子,有次被陈国骠骑将军的儿子拉着死灌,受了不少罪,差点把命丢在了那里。
那个时候,是萧瑟瑟带着满宫的太医去为他诊治,亲自喂他喝药,事后还将那名将军的儿子重重打了一通板子,威胁他们不准将自己不能饮酒的事泄露出去。
而此刻,萧瑟瑟绝色面容上一片清冷:“所以呢?”
“……”
许是她眼底的眸光太过锐利,刺得御凌心口有些发疼。
“你过来……”御凌伸手,上前一步想揽住她。
而萧瑟瑟却退了比他更大的一步,打定心意不想让他碰到她一般的。
她冷笑着看他:“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陛、下!”
她重重咬字,像是知道他哪里最柔软一般,举着最锋利的刀狠狠扎上去。
“你想要武家为你镇守边境,所以封了武家的贵妃,大摆宴席恭迎武家的将军!你饮酒又如何?自会有太医侍候在身边,过敏起疹,跟你想要的江山安稳比起来,算什么?”
“少年情意,同你的无上权势比起来,又算什么?”
萧瑟瑟薄诮的唇角勾起一道讥讽的弧线:“权衡利弊,避重取轻,陛下不是再擅长不过了吗?”
御凌的脸色,就在萧瑟瑟一句句凉薄无情的话语声中,一寸寸寒了下来。
“你就是这么看朕待你的一片真心么?”
萧瑟瑟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轻轻笑了一声,在对方灼热如焰的视线里抬起眼神来,轻蔑道:“陛下的真心,于我不过是粪土之污。”
“萧瑟瑟!”御凌怒不可遏地上去攥住了萧瑟瑟的肩膀,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她捏碎,疯狂暴怒,“你说这种话还有良心吗,朕待你不好吗!你要在宫里祭拜陈王陈后,朕允了!你不跪大夏先祖,朕也认了!”
“你还想要朕怎么样!”
“一定要朕把心挖出来给你,你才甘心吗?”
萧瑟瑟颤了一下,用尽全力才不让眼泪掉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要陈国回来。”
“我要死去的陈国将士子民回来。”
“我要我的爹娘回来。”
御凌松开她,后退两步,肆饮的醉意翻涌上来,面前这张日日夜夜都刻在他心上的脸忽然就看不清了。
他瞧着她,酒意吹在她脸上:“萧瑟瑟,你不过是仗着朕喜欢你。”
新年的烟花爆在天边,现出一道道绚丽的华彩。
岁月繁旧陈新,可以期盼指望,可有些人,却永远也不能再拥有。
……
除夕之夜,西京城里一片繁盛之景。
宣瑄的马车从南诏国出发;
元熙给祠堂里的一尊牌位上了柱香,目光中带着怀念:“兄长……”
魏小雅又因为新年给魏夫人作的贺岁诗不好而被魏将军骂了个狗血淋头;
郑懒儿带着两个女儿在府里看了一出热热闹闹的《闹天宫》,韩荀琛一个人坐在阁楼上,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失神地瞧着漫天烟花,“十六年了,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