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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朱元璋的文章观

朱元璋的思想管制、他留给士人的生存空间,构成了明初文学发展的环境。而他对文的看法,则直接导引着明初文学思想的走向。他不是文化人。他对文的看法,完全从他的治国目的出发。他原本没有文化,但在征战夺取政权的过程中极善于学习 。史称其对经书、史书,对历史上的有名战例,都甚为熟识。他常灵活引用经、子、史书的知识于打仗与治国。在学习的过程中,他也学会写诗作文 。从他的诗文中,我们可以了解他的文章观念。

朱元璋的文章观,极简略地说,是尊典谟,重实用;去华饰,求平实。

洪武二年三月,他对翰林侍读学士詹同说:

古人为文章,或以命道德,或以通当世之务。如典谟之言,皆明白易知,无深怪险僻之语。至如诸葛孔明《出师表》,亦何尝雕刻为文,而诚意溢出,至今使人诵之,自然忠义感激。近世文士,不究道德之本,不达当世之务,立辞虽艰深而意实浅近,即使过于相如、扬雄,何裨实用?自今翰林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务者,无得浮藻。

此一段话主要是就章表奏疏等应用文体说的。此一标准,亦用于取士。洪武四年七月,中书奏科举定制,朱元璋提出了一条非常明确的标准:“科举初设,凡文字词理平顺者皆预选列。” 可知文风问题在当时事实上当作朝政中的一件大事看待。洪武六年九月,朱元璋为改变文风,命翰林侍臣选择唐、宋名家章表可为法式者,以为今后章表奏疏之楷模。臣下以柳宗元《代柳公绰谢表》和韩愈《贺雨表》进呈。他便颁布此二表为天下章表奏疏之法式,下旨谕群臣:

唐虞三代,典谟训诰之辞,质实不华,诚可为千万世法。汉魏之间,犹为近古。晋宋以降,文体日衰,骈丽绮靡而古法荡然矣。唐宋之时,名儒辈出,虽欲变之而未能尽变。近代制诰章表之类,仍蹈旧习。朕常厌其雕琢,殊异古体,且使事实为浮文所蔽,其自今凡告谕臣下之辞,务从简古以革弊习。尔中书宜播告中外臣民:凡表笺奏疏,毋用四六对偶,悉从典雅。

这一谕旨中明确地表达了他对晋宋以降的文章发展状况的看法,表达了他反对骈丽浮文,尊崇典谟的复古主张。

洪武九年十二月,又颁建言格式。事由刑部主事茹太素之上书所引发。太素上书建言五事,文长一万七千字。朱元璋命中书郎中王敏诵读,读至六千三百七十字,仍未言及主题。朱元璋便大怒,下令将茹太素痛打一顿。第二天夜里,他又命人读此疏,直至一万六千五百字处,才入题,而入题处,仅五百字而已。此五百字,建言五事,其中四事可行。朱元璋便命中书行此四事,同时命中书制定建言格式,颁示中外,使言者直陈得失,无事浮文。为此事,他发为感慨:“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所以求直言者,欲其切于事情,而有益于天下国家。彼浮辞者,徒乱听耳。” 他再一次明确表达了他反对浮文,求实用的思想。

他提倡实用、平实文风的努力,至此没有结束,此后还反复多次出现。洪武十五年十月,刑部尚书开济奏:“钦惟圣明治在复古,凡事务从简要。今日内外诸司议刑奏札动辄千万言,泛滥无纪,失其本情。况至尊一日万机,似此繁琐,何以悉究?”朱元璋回答说:“虚词失实,浮文乱真。朕甚厌之。自今日有以繁文出入人罪者,罪之。”于是命刑科会诸司官定议成式,榜示中外 。直至洪武二十九年,此一问题再次提出。这年五月,又因诸司进表笺多务奇巧,词体骈丽。朱元璋命学士刘三吾、右春坊右赞善王俊华撰写庆贺谢恩表笺成式,颁下天下诸司,令凡遇庆贺谢恩,则如式录进 。一再对朝廷中的应用文体颁示格式,可看出他以行政之力推行平实文风的决心与努力。

要求应用文体求实用,求平实,有益于世用。这是纯粹从朝政的需要着眼的。与此相联系,对诗乐与戏剧也都有类似的要求。

朱元璋极重视礼乐的作用。早在他登极之前的吴元年,他就说过:

礼以道敬,乐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为治!元时古乐俱废,惟淫词艳曲更唱迭和,又使胡虏之声与正声相杂,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祗饰为舞队,谐戏殿廷,殊非所以导中和,崇治体也。今所制乐章,颇协音律,有和平广大之意。自今一切流俗喧哓淫亵之乐悉屏去之。

洪武七年,他命翰林院侍臣撰回銮乐歌,应寓讽谏之意 。前引这段话他反对流俗的“喧哓淫亵之乐”,而主张恢复和平广大的古乐。这是他尊崇典雅的诗乐观的最初表述。洪武十七年年六月,他对礼部侍臣再次表达了他复古乐、尊崇典雅的诗乐观:

近命制大成乐器,将以颁示天下学校,俾诸生习之以祀孔子。朕思古人之乐,所以防民欲;后世之乐,所以纵民欲,其故何也?古乐之诗章和而正,后世之歌词淫以夸。古之律吕,协天地自然之气;后之律吕,出人为巧智之私,天时与地气不审,人声与乐音不比,故虽以古之诗章,用古之器数,亦乖离而不合,陵犯而不伦矣。手击之而不得于心,口歌之而非出于志,人与乐判而为二,而欲以格天地,感鬼神,岂不难哉!

他的这一论述,涉及许多重要问题。一是他主张复古,而此种之主张,实成为明代复古文学观念之政治基础。一是他主张诗乐应该诚。所谓手与心合,口与志合,就是要出自内心。他之所以极赞诸葛亮之《出师表》,亦因其真诚,与他对诗乐的看法一致。一是他主张诗应该和而正,这是他雅正文学观之一表现,也是明初主流文学观念回归雅正之一主要导向。

尊典谟、重实用、反俗乐的思想,也反映在他对绘画和戏剧的限制上。洪武三年八月,申禁官民器服不得用黄色,也不得彩画古先帝王后妃圣贤人物故事、日月龙凤狮子麒麟犀象之形,旧有者,限百日内销毁 。《明太祖实录》记洪武六年二月,诏礼部申禁戏剧内容之事:

教坊司及天下乐人,毋得以古先圣帝明王忠臣义士为优戏,违者罪之。先是,胡元之俗,往往以先圣贤衣冠为伶人笑侮之饰以侑燕乐,甚为渎慢,故命禁之。

此一禁令不仅涉及宫廷戏剧,而且涉及民间演戏。此一戏剧题材之限制,自其政治目的言,是维护王权之绝对尊严。自其审美趣味言,是回归雅正。

朱元璋尊典谟,重实用,去华饰,求平实的文章观念,决定了他对文学的艺术特征、对文学的表现技巧、对文学的抒情功能的不理解。他常常说出一些从文学的视角看来不可理喻的话。韩愈有一篇《伯夷颂》,其中写到伯夷之忠义,称:“昭乎日月不足为明,崒乎泰山不足为高,巍乎天地不足为容。”朱元璋就写了一篇《驳韩愈颂伯夷文》,说:“且伯夷之忠义,止可明并乎日月,久同乎天地,旌褒之尚无过于此,何乃云‘日月不足为明’、‘天地不足为容’也。是何言哉!” 韩愈是一种夸张的写法,而朱元璋不解此一夸张之写法,意在极表赞美之意,而以求实衡量之,谓:“大矣哉天地,明矣哉日月……若言道理,伯夷过天地,小日月,吾不知其何物,此果诬耶?妄耶?”他以为天地是至大无外的,天地之外更无别物,说“天地不足容”,就是违反了事实。他看到生员读柳宗元的《马退山茅亭记》,就写了一篇《谕幼儒敕》,说柳宗元之兄不勤于政务,构亭于马退山之巅,柳宗元赞美之,此其所以无益:

柳子之文,略不规谏其兄,使问民瘼之何如,却乃咏亭之美,乃曰,因山之高为基,无雕椽斫栋,五彩图梁,以青山为屏障。斯虽无益,文尚有实。其于‘白云为藩篱’,此果虚耶实耶?纵使山之势突然而倚天……果真仙之幻化,衣紫云之衣,着赤霞之裳,超出尘外,不过一身而已,又于民何有之哉?何利之哉?其于柳子之文见马退山之茅亭,是为无益也。

对于借茅亭以抒情,他不理解;对用藩篱比白云,以寄托向往自然之心绪,他也不理解,全用写实去要求。对文学艺术特质之此种不理解,当然与他的出身、与他的文化素养有关,本无足怪。但是此一种之观念,却亦隐约影响着明初主流的文章观。 jph5Y6fWuheLgehoApAQKc4zJyfzK4tsF2DxgNhBctdo/XaOOmIM8oxzVy6sFw1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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