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明代后期历来受到学界的重视。关于它，有过太多的著述。它之所以受到重视，大概就因为那是一个有些异样的时代。一面是商业繁荣，一面是土地大量兼并、农民生活艰难；一面是城市生活豪华享乐，一面是流民无以为生；一面是皇权的高度集中，一面又是思想的多元化。行将易代的末世气象，世态人心，思潮变动，以至明亡之根由，在在都引起治史者之关注。若就士风与士人心态而言，这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时期。战国、魏晋和明代后期，士风与士人群体之心态，都有着较大之变动。那些变动是一个怎样的过程？是一种什么样的性质？诱因和条件是什么？那些变动后来又都复归平静，又是为什么？这其中或者就有着值得我人思索之处。十几年前，我曾经以自己的粗浅理解，描述过魏晋士人之心态。近十年来，又常常为明代后期士风与士人心态之变化动心，于是又试图来描述此种变化。当然，比起魏晋来，明代后期士风与士人心态复杂得多，虽可感受到总趋向之脉动，但侧枝旁出，异彩纷呈，描述起来也就复杂得多、困难得多。我想，我只能描述若干侧面，而且每一侧面只能从某一具体事件入手。或者，此类侧面与事件比较能反映某种趋向，有其牵动人心之处。

明代后期之时间断限向无定说，一般从万历算起。万历共四十八年，始于何年，有多种说法。我以为，历史之发展为一缓慢之过程，实难以确定一准确之年份。有学者追溯明亡之根由，以为明亡于万历，谓万历朝政之腐败最终必导致灭亡之结局，由是而定明代后期起自万历。自政权更易之视角，此一种之断限自可成立。若自思想文化之演变言，则似尚可论议。盖思想文化之发展为一浸润衔接之过程，进展较为缓慢。自此一点言，明代后期之最初展开，似可追溯至嘉靖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