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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 一 |

秦玉清正在修理勺炉,铁鹰一路小跑儿地过来说:“姑父,张大掌柜的来了,在门房里等你。”

秦玉清撂下手里的活儿,在木盆里洗了洗手,急急慌慌地向门房走去。他意料到,张伯番应该是来商量厂子开业之事的。目前,厂子已经备齐了铁、炭等原料,第一单活儿也确定下来,是为天津和京城的几个货栈铸造铁锅。这些活儿是张伯番通过关系揽来的。泊头来人说,他们也有给天津生产铁锅的活儿,厂子开了业,可以就近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所缺的就是税务局的营业执照。这件事,也是由张伯番负责办理的。

张伯番见秦玉清进来,便从衣服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秦玉清,说:“没跟你商量,经理人定的是凤鸣。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给他压担子,也让他历练历练。”

秦玉清激动地从张伯番手里接过营业执照,见上面写着:

直隶业户执照

税务局普天字第五一〇六号:为发给牌照事,查有第壹区天津县三条石街,门牌39号,开设秦记德铁厂。营业共计资本壹仟五百两,系属普通性质。按照税则之规定,全年纳银贰拾伍两,除将第壹期税额缴足外合行,发给营业牌照,以资证明此照。

号东姓名:秦玉清 年龄:45 籍贯:直隶交河

经理人姓名:秦凤鸣 年龄:21 籍贯:直隶交河

光绪十五年八月二十六日

“全仗你操心了!”秦玉清将营业执照放好,说,“你是真正的东家,号东姓名应该写你。再说,凤鸣没结婚,还是个孩子,哪能挑起这么重的担子?你太抬举他了!”

“我看好的人,不会错的。你就不要客气了。”张伯番微笑着说,“咱原来怎么说的就怎么办。十年之内我把资金撤出来,厂子就是你的了。开业前,咱俩写一份协议。先小人,后君子嘛!”

“应该的。”秦玉清爽快地说,“还得劳烦你起草,我签名按手印。你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你看,厂子哪天开业好?”

“你这儿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张伯番嘱咐道,“开业前把问题想到了,各个环节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开业是大事,也是吉庆事,要一火成,别出纰漏。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头开好了,事儿就一顺百顺。”

“说到这儿了,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秦玉清说完,顿了顿,看着张伯番的眼睛说,“凤鸣和铁鹰都订婚了,最近想把事儿办了。我想,就赶在厂子开业那天,你觉得行吗?”

张伯番笑呵呵地说:“怎么不行?太行了!这是大好事儿啊!咱这是三喜临门!日子你看了吗?”

“日子还是你来定吧。主要是厂子开业,孩子们的喜事儿就是为了凑个热闹,添个喜气儿。”秦玉清说。

张伯番想了想,说:“今天是二十三,三六九都是好日子。二十六紧张点儿,就定二十九吧。时间宽裕一些有好处。我回去再让人看看,没特殊情况,咱就二十九开业。”

“你还得费心,考虑考虑开业典礼需要请的人。我在天津这儿两眼一抹黑,全指着你张罗了。”秦玉清诚恳地说。

“我拟了个单子。”张伯番又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来,说,“县衙的人能请的都请来,税务局、巡警局、机器局的是必须请的。总督府我也有几个熟人,他们能过来的全过来。官场的人,不怕来的人多,一是门面,二是给以后的经营蹚个门路。商会、青帮的主要人物也是少不了的。”

“还是你这大老板有料理!”秦玉清感叹道。他接过张伯番列出的宾客单子看了看,又还了回去,“到厂子里转转吧?”

“好,转转!”张伯番说完,跟着秦玉清向外走。

秦玉清出屋时,正看到洪一帆从厂门外走过来。洪一帆一身男装,跟在她身后的乐儿也是男童打扮,看上去,她们更加清奇俊秀。

“这不是洪大小姐吗?”张伯番停住脚步,慈和地看着洪一帆说。

“张伯伯!”洪一帆很亲热地叫了一声,然后转向秦玉清喊道,“大叔!”

张伯番笑着说:“怎么一样儿亲还两样儿待呢?是伯伯近还是大叔近?”

洪一帆呵呵一笑,敞亮地说:“你是大老板,当然是叫伯伯。秦大叔跟我是老乡,当然叫大叔了。”

“明白了!”张伯番打趣道,“洪大小姐来这儿干什么?是来拜师的?学翻砂还是学打铁?这可都是男人干的活儿!”

“伯伯一说就对,佩服佩服!”洪一帆拉开架势,双手抱拳道,“我来找我师傅。说好的,秦凤鸣就是我师傅。但,不是学打铁,是学打拳!”

张伯番好奇地问:“什么时候拜的师傅?怎么没请我喝拜师酒?”

“还没请呢!请时先让你上座!”洪一帆落落大方地说。她眼珠一转,话题也转了:“伯伯!厂子什么时候开业?我听说,这个铁厂是你投资的。伯伯在天津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老板了,各个行业都涉猎。东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伯伯可以高枕无忧,稳坐钓鱼船了!呵呵!”

“大小姐冰雪聪明,话都说到点子上啦!”张伯番不无奉承地说,“我今天就是来跟你大叔商量厂子开业的事儿的。”

“到时候我叫人来给捧场儿!”洪一帆说完,抱拳道,“恕不奉陪!我找师傅去了。”

张伯番看着洪一帆扬长而去,回头问秦玉清:“你们跟这个洪小姐怎么认识的?”

“在街上与凤鸣偶遇的。我只见过一面。”秦玉清回答。

“你知道她是谁吗?”张伯番自问自答道,“她就是三岔河口码头洪大嘴的千金。在天津青帮,洪大嘴虽然不是老大,辈分却不小,十几岁就入了青帮,又有点儿功夫,现在已是响当当的人物。洪大嘴一儿一女,她上面还有一个哥。洪大嘴把心思全放到她哥洪一雄身上了,对这个女儿小时不管,大了管不了,养成了她顽劣的性子。她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学,就是没常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要是不让她来学,她就带着人搅得你生意都做不了。你还是让凤鸣跟她保持距离最好。”

从张伯番的话里,秦玉清听出他是深受其害。他锁紧了双眉,说:“我回头告诉凤鸣,少跟她来往就是了。”

“只可敬而远之,千万不能得罪。”张伯番向车间走着,忽然想起洪一帆的话,问:“她好像说跟你们是老乡,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秦玉清说。

张伯番扭头看了一眼秦玉清,说:“你让秦凤鸣问清楚。在天津混,要想方设法找关系。你社会关系越多,脚跟站得就越稳。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就是这个道理。”

| 二 |

梁金太看着梁兴宝的脸,有点儿幸灾乐祸地说:“你这疤瘌算落下了!”

“那你以后就叫疤瘌梁吧,这名字响亮!你看洪大嘴、穆罗锅、史八怪,就是这样出的名。”花扯子很认真地说。

“去你姨个×的!”梁金太一脚将花扯子蹬出去,骂道。

花扯子没想到梁金太突然踹他,立时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他笑嘻嘻地说:“得罪,得罪!我忘了四哥也姓梁了。”

“叫疤瘌宝儿还行。”梁金太亦庄亦谐地说。

“疤瘌宝儿好!”花扯子大摇大摆地走几步,虚张声势地说,“在天津,谁不知道咱疤瘌宝儿啊……”

梁兴宝打断了花扯子的话,说:“高全岭告诉我,老秦家的铁厂明儿开业。四哥,到时候找几个人过去呗。”

“要去就今天去。”梁金太老谋深算,解释道,“明儿开业典礼,不知道都去些什么人。要是碰茬儿上,闹个烧鸡大窝脖儿不说,在街面上也丢了面子。花扯子,你带牛杠头和黑眼儿他们去,先收他一年的保护费。”

“秦家那小子见过我一回,我怕他认出来。”花扯子担心地说。

“那就让他几个去。咱先礼后兵。”梁金太很霸气地说。

花扯子离开梁金太,找到牛杠头他们,把梁金太的意思交代下去了。牛杠头一听,二话不说,带着人就走。走出十几步远,回头冲花扯子喊道:“你回去跟四哥说,哥几个要来钱,晌午请咱喝酒。”

“放心吧。我准把话儿给你带到了。”花扯子满口答应道。

牛杠头他们到秦记德铁厂时,厂子的人正忙着贴喜字、挂红绸。牛杠头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对黑眼儿说:“咱来着了!又开业又办喜事,咱得多弄他几个大子儿。”

“可不是咋的。”黑眼儿随声附和着。

几个人甩着手,跨着大步,一副骄横跋扈的样子向厂子里走。高万达迎头撞见,厉声问:“你们干啥的?”

“把你们掌柜的找来。”牛杠头喝道。

高万达看着高高胖胖,站在他面前像座小山似的牛杠头,正不知如何是好,铁头过来了。高万达退到一旁,铁头走了上去。

“有吗事?我就是这儿的掌柜的。”铁头昂着头说。

牛杠头盯着铁头上下左右地看了个遍,不屑地说:“就你?还掌柜的?!我看你胎毛还没褪净呢!”

“这是咱们少掌柜的。有啥事跟他说就行。”高万达在一旁说。

“咱们哥儿几个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来问问,你们懂不懂规矩!”牛杠头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铁头说。

铁头毫不示弱,他双手掐腰,理直气壮地问:“什么规矩?你们是干吗的?”

“连规矩都不知道,你还开的什么厂子?!”黑眼儿向前迈了两步,对铁头说,“你们是不是明儿开业?最起码得跟哥们儿打声招呼吧?没有咱哥们儿给你撑腰,你这厂子开得下去吗?”

“你们是吃哪碗干饭的?”铁头不知深浅地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让你知道知道咱哥们儿是干什么的!”牛杠头说着,挥起拳头向铁头的太阳穴砸下去。

秦凤鸣在屋里听到铁头与人争吵,急忙走了出来。看到牛杠头要打人,他一个箭步冲过来,接住了牛杠头的拳头。他抓着牛杠头的拳头,大声问:“怎么跑厂子里来打人呢?”

“你少管闲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黑眼儿对秦凤鸣说。

高万达连忙说:“这是我们经理。”

“经理啊?你们这里谁说了算?”牛杠头盛气凌人地问。

秦凤鸣放开牛杠头的手,问:“你先说什么事吧?”

“你们厂子不是明儿开业嘛,哥儿几个就是来讨个彩头。以后咱打交道的时间长了,少不了用兄弟们嘛!”牛杠头端着架子说。

“我听明白了,你们是来收保护费的?”秦凤鸣心里有气,嘴上却从容地说,“说吧,要多少?”

牛杠头伸出三个手指,说:“不多,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还真不多。”秦凤鸣讥讽道。他沉思良久,说:“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个厂子的东家是张伯番张大掌柜的,我只是个守摊儿的。东家有规定,五百文以上的支出,必须经过他的同意。这样吧,明儿个厂子开业典礼,他一准儿过来,到时候我跟他打个招呼,后晌你们来拿。”

“你就先拿给兄弟五百文,晌午我们还没钱吃饭呢!”黑眼儿骄横地说。

秦凤鸣坚持道:“我看,还是明儿后晌一块儿给你们吧。”

“好吧。那哥儿几个明儿再来。”牛杠头拉了一把黑眼儿,转身就走。

牛杠头见到梁金太后,把秦凤鸣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临了,嬉皮笑脸地说:“四哥!你看咱晌午能不能去涮羊肉,我……”

“涮个屁!”梁金太骂了牛杠头一句,恼怒地说,“你他娘的让人家给涮啦!等他们圆圆满满地开业了,你这个钱更难要。去,给我带上十个人,不,十五个,带上家伙,把他们吃饭的锅给我砸了。那个叫秦什么的身上有点儿功夫,你去请老火跟你们一起去。”

牛杠头答应一声,急忙去组织人员。最后,他带了近二十个人,气势汹汹地朝三条石大街而来。在离铁厂五十步开外时,他们就亮出了家伙。

秦玉清正在浇铸车间里。他一一查看着工人们做的泥模内范和外范,并让他们及时修补那些粗糙、不合格的范具。他说:“模范模范,就是一丝不差的标准。每个人都要精益求精,让自己做的范具成为大家的榜样。”

快检查一遍时,高万达跑了进来,脸色紧张地喊:“不好了!那些人又来啦!有好几十个。”

秦凤鸣站起身来,没顾上洗手就从车间里跑出去。他赶到时,铁鹰正将牛杠头他们挡在厂门外,大声跟他们理论着。铁鹰身后,站着五六个工人,手里拿着铁锤、铁钎。牛杠头身后,有十七八个人带的是大刀和斧头。

“说,你们是单挑还是一起上?”铁鹰接过一个工人递给他的铁锤,像舞棍子一样轻松地在手里耍着。

“一起上那是欺负你。”牛杠头趾高气扬地说,“老火哥,看你的了。”

牛杠头闪开了一条路,他身后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晃着肩膀走了出来。

“接着,刀!”黑眼儿喊一声,将手里的大刀扔了过来。

老火一扬手接住大刀,脚尖用力在地上一点,飞身向铁鹰扑过来。铁鹰挥着铁锤,与老火打在一起。两个人你退我进,你进我退,一时难以分出胜负。老火毕竟年纪比铁鹰大,慢慢地,他就有些体力不支了。

在铁鹰和老火厮杀时,厂子的二十多个工人都拿着家伙围了上来。他们手拿着木棍、锤子、铁块和板凳,与手拿斧头、大刀的闹事者对峙着,俨然是古战场上两军对垒的阵势。

秦凤鸣见铁鹰越来越占上风,一颗悬着的心才踏实了。他放弃了出手的念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这时,铁头在旁边扽了一下他的衣服,说:“凤鸣哥!你看,那边又来了一伙!”

秦凤鸣抬头望去,看到几百步以外有十来个人拿着家伙向这边走来。那些人越走越近,他逐渐看清了,拿着长枪走在前头的是他的师弟白崇友。真是雪中送炭啊!他感到像做梦一样,心里忽地一热。

来的大都是秦凤鸣的师兄弟,他们有拿流星锤的,有拿三节棍的,有拿长刀的,斧钺钩叉,各自不同。

“嗬,已经比上了。”白崇友来到人群前,高声说道,“看来我到晚了。”

“不晚,正是时候!”趁老火走神的刹那,铁鹰一锤打在老火的刀上,震掉了他手里的大刀。他退身圈外,欣喜地说。

“我听说铁厂明儿个开业,带着师兄弟们来给你助助阵。”白崇友说。

“大老远的,你们怎么听说了。”秦凤鸣不解地问。

白崇友说:“我们给成兴镖局押镖去京城,走到这儿,在三岔河口码头听说的。”

牛杠头见白崇友他们都是练家子,知道惹不起,急忙招呼自己带来的人离开。

“别走啊!”白崇友讪然一笑,道,“既然来了,就看爷给你练练。”

白崇友说着,用手里那杆四米多长的长枪一指,打开了场子。他远扎近刺,左拦右挡,大开大合。枪身在他的手里宛如游龙,灵活迅猛,瞬间吞吐,呼呼生风,力似奔雷闪电。时而像金蛇出洞,时而似神鞭劈山。铁厂门前,掌声、叫好声阵阵响起。

| 三 |

太阳刚刚升起,铁厂门前就热闹起来。

秦凤鸣有凌晨起来练功的习惯。因为夜里与自己的师兄弟们谈得投机,午夜之后才休息,起来时,东方已是朝霞满天了。他们草草吃了点儿东西,秦凤鸣就开始操持开业典礼的事。白崇友他们闲着没事,早早地在厂门前练起来。他们一会儿单耍,一会儿对打,长枪对大刀,双剑对三节棍,斧对钺,钩对叉,吸引了许多人观看,成了厂子开业前的一个不可或缺的序幕。

九点多时,官界、商界人士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秦玉清和张伯番忙着接待,寒暄问候声不断。快到典礼仪式开始时,商会会长沈德祥与总督府洋务局委员伍廷芳并肩走过来。他们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抬着一块两米多长的匾额,匾上蒙着鲜红的绸布。

典礼刚要开始,忽听一阵鞭炮声由远而近。只见洪一帆坐着人力车在前面走,后面并排走着两辆拉满鞭炮的人力车,有五六条汉子,一边走一边放着鞭炮。离鞭炮车二十几步远,是打着“同乐会”黑色会旗的高跷队。

高跷队一路踩着鼓点儿,在典礼现场环绕一周后偃旗息鼓,走到出席典礼仪式的人们身后去了。

天津知县阮国祯主持典礼。伍廷芳讲话后,沈德祥、张嘉善等商界知名人士分别致辞。仪式快结束时,伍廷芳、沈德祥一同揭开了他们带来的横匾红绸。这是直隶总督李鸿章为铁厂开业题写的,枣红色的木制浮雕匾上,书写着“强国利器,工商楷模”八个大字。掌声响过之后,张嘉善、张伯番为新制作的“天津秦记德铁厂”高大的厂牌揭幕。

阮国祯说的“铁厂开业典礼仪式圆满结束”几个字刚落地,现场外,立时鞭炮齐鸣。“噼里啪啦”的声音随着腾空而起的白色烟雾弥漫开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激动和兴奋不已。秦玉清父子和厂子的工人们更是从心里往外高兴。笑声从每个角落响起,笑容在每个人的脸上花朵般绽放着。

现场内,高跷队锣鼓响起,十八个人踩着一米多高的墨绿色腿子“牵象”入场。牵象是“同乐会”高跷最精彩的艺术动作。在打扮很夸张的“傻老婆”的逗引下,梳着朝天小辫儿的“傻小”用一根三米多长的红绸牵着后面的高跷队,十一个队员叠成三层,形成大象的造型,最上层的“象鼻子”是高跷队英俊可爱的小生“卖豆的”。

洪一帆对秦凤鸣说,高跷队是从泊头来的船工组成的,名为“黑旗高跷”。黑旗高跷兴起于京杭大运河上著名的商业小镇泊头,原本是这里的船工们“高高跷起望堤外”的意思。过去,每到运河封冻之后,泊头的船工们一边修船,一边采取各种方式娱乐。宋朝时,一位修船工将桅杆截成两段,绑在腿上,试图在船上观看堤外,船工们纷纷效仿,并敲打船帮为其伴奏。从此,便有了高跷这种民间舞蹈形式。

清朝初年,泊头高跷队的表演内容是水浒中三打祝家庄的故事。一开始,里面的角色都是梁山好汉,有吴用、武松、燕青、孙二娘等十几位家喻户晓的人物。乾隆下江南驻跸泊头时,地方上的官员为取悦皇上,就将黑旗高跷表演给乾隆看,以显示国泰民安和地方特色。为了不使梁山好汉举旗造反的故事让乾隆反感,他们便给梁山人物取了“艺名”,行者武松改成“棒头”,浪子燕青改成“卖豆的”,菜园子张青和母夜叉孙二娘夫妇改成刘二哥、刘二姐……后来的“同乐会”是取当时乾隆皇帝与民同乐之意;打黑旗,也是为了避讳清朝的红、黄、蓝等“八旗”颜色。

“棒头”是高跷队的开路先锋,“卖豆的”仅次于“棒头”。高跷队十几个角色双双为伍,两两成对。“棒头”和“卖豆的”,“老座子”和樵夫,刘二哥和刘二姐,“白杆”和公子,“青杆”和渔翁,傻老婆和傻小……

高跷队慢步“调毛”后,快步跑圆场,然后开始“闹故事”:棒头入场,先是进场三棒和抬头棒、抬腿棒、左右棒、五花棒、背花棒、翻身棒等十八棒。接着,“卖豆的”一个鹞子翻身,然后“抱盒子”“背剑”。樵夫的“大铡草”“小铡草”引人入胜,“老座子”的后躺倒走更是令人叫绝。“白杆”出场,一个慢点三翻身,然后背剑行走。随后,“老态龙钟”的渔翁开始表演捕鱼、撒鱼、逮鱼、摸鱼,生动活泼,惟妙惟肖。傻老婆和傻小分别表演后躺、劈叉、拾手绢和牵驴、背驴、蝎子撩尾,幽默诙谐,令人开怀大笑……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疾走慢耍,左扭右摆,他们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为在场的人们营造出一个欢乐活泼的喜庆气氛。

看了一会儿高跷队的表演,张伯番、秦玉清就陪着伍廷芳等各界人士走进厂内,来到燃烧着铁和炭的勺炉前。

勺炉东侧,立着一个供桌,上面供着太上老君的雕像。雕像前,摆放着一个葵盘大的青铜香炉,炉中一棵一尺多高的檀香烟雾袅袅。檀香炉两旁是点心和苹果。秦玉清走过去,站在供桌前,秦凤鸣、铁鹰和二十多个工人站在他身后排成三队,表情肃然,气氛庄严而隆重。

“跪!”秦玉清大喊一声,左腿弯曲,右腿随着跪在地上。

与此同时,秦凤鸣他们也齐刷刷地跪在了供桌前。

“拜!”秦玉清喊着,一个头磕了下去。

三拜过后,秦玉清他们站起身来。“开火啦!”秦玉清高声喊。“开火啦!”工人们一同扯着嗓子喊。这喊声铿锵雄壮,盖过了厂门口的锣鼓声,向着天空一路飞扬而去。这是世间最朴素浑厚的声音,带着劳动的追求和喜悦,带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梦想。

“开火啦!”秦凤鸣喊一声,走到勺炉前,用一根两米多长的铁钎捅开了堵在炉体上的泥土。刹那间,一股红红的铁水像山泉一样喷涌而出,在铁水包里击起星星般的火花。

“嗬,嗬,嗬!”秦凤鸣扔下铁钎,与铁鹰、高万达等人搂抱在一起。工人们互相抱着,跳着,欢呼着。

秦玉清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他走到张伯番面前,说:“去车间看看吧。”

张伯番与伍廷芳他们到车间里走了一圈,然后站在门口,看工人们端着一勺勺霞光般的铁水走来。当工人们将通红的铁水倒入浇铸口时,火星蓦然飞溅,在工人们的脚下欢快地起起落落。

| 四 |

凌雪竹多少次设想做新娘时的情景。大花轿和红衣服、红盖头是她小时候就为自己出嫁时想好的装扮。如今,真的要嫁人了,她才知道,那一切竟然都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嫁的那个人。

过去,经常听老人们讲那些能让人哭断肠的爱情故事。有的女孩硬生生被父母从自己爱着的人身边带走,就像王母娘娘将织女和牛郎分开一样,留下的只有熬不尽的孤独和流不完的眼泪。有的女孩痴情地等着心上人归来,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孤灯空房,相思成病。到最后,不是男人回来女孩已殁,就是男人负心另娶的消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把多少陌生的男女绑到一起!有多少女人,在洞房花烛夜之前,都不知道自己一辈子要依靠的人是麻子、瞎子还是瘸子!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更有那“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痴情皆被无情伤,是千百年来不变的悲剧。凌雪竹是幸福的,她心仪的人,也是父母喜欢的人;她爱着的人,也是爱她的人。与秦凤鸣从相识到相知,她的心里越来越甜蜜,感觉所有的日子都是甜透了的,那样让人沉醉,那样让人期盼,她甚至不愿黑夜到来,不愿黑夜将她和秦凤鸣分隔开。

而今天,她却盼着夜幕早早落下。东方天空刚泛鱼肚白,她就起来了。她觉得今天特别漫长,长得像日头被钉在天上似的。

“姐!”就要成为铁鹰媳妇的姬鸿喜走进来。

姬鸿喜是昨天刚从交河过来的。她与铁鹰青梅竹马,是儿时就要好的伙伴。姬鸿喜比凌雪竹小一个月,认识后就叫她姐了。她家在交河做煎饼生意,是闻名远近的交河煎饼的传人。她的脸圆圆的,虽然皮肤有些黑,却掩不住她的稚气和天真烂漫。铁头跟她很熟,一见面就叫她“煎饼西施”。

凌雪竹有点儿嫉妒和艳羡姬鸿喜和铁鹰,他们俩从小玩儿到大,如今结合在一起,然后相伴到老,这该是多么大的善缘,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啊!

姬鸿喜紧挨着凌雪竹坐下,嬉笑着说:“我这心里没着没落的!你呢?”

“吗叫没着没落?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凌雪竹双手握住姬鸿喜一双略显粗糙的手,问。

“你不紧张吗?你现在想吗?”姬鸿喜仰着脸看着凌雪竹,一双水灵的眼睛紧盯着她。

“我什么也不想。想也是结婚,不想也是结婚。”凌雪竹故作平静地说。

姬鸿喜直爽地说:“我不信你吗也不想。你说,一个人睡习惯了,两个人在一起能睡着觉吗?还是和一个男人!”

“你们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吗?小时候就没玩儿过家家?那不也是当新娘吗?还生孩子、做饭呢?”凌雪竹像是帮助姬鸿喜回忆着儿时的事,她说,“你那时候是不是也跟铁鹰一对儿?”

“现在哪能跟那时候一样!今儿个就得跟男人睡觉了。”姬鸿喜天真地问,“你说,睡觉脱不脱衣裳?”

凌雪竹笑着打趣道:“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结婚!”

“在男人面前脱衣裳,想想就臊得慌!”姬鸿喜说这话时,脸就红了。

“女人结婚,自己高兴,也要让男人高兴。那是你喜欢的男人,还怕脱衣裳吗?”凌雪竹看似说给姬鸿喜听,实际上也是说给自己听。“你可以不脱衣裳,只要能让铁鹰高兴就行。人家男人娶你,不就是为了一起睡觉、生孩子、过日子嘛!——傻小子,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要媳妇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睡觉!呵呵呵呵!”

姬鸿喜轻轻打了一下凌雪竹的手,说:“你们城里人真敢说!我可没有你这么开通。都说城里人还没成亲就亲嘴儿,你与秦大哥亲过吗?”

凌雪竹假装惊讶地说:“你跟铁鹰还没亲过嘴儿吗?没亲过嘴儿你就嫁给她啊?!你不亲嘴儿,怎么知道他粗鲁不粗鲁呀?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从心里对你好呀?”

姬鸿喜被凌雪竹说得有些蒙头。她大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凌雪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凌雪竹从姬鸿喜纯净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朴实和善良。她从心里喜欢上了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她感到,铁鹰也是有福的人,能娶到这样纯真无邪的女孩做媳妇。她不忍心跟姬鸿喜把玩笑开得太大了,就想开解她几句。正在这时,姑姑潘凌氏领着邻居薛婶儿走进来。

“该梳妆打扮了。”潘凌氏一进门就说。她看了看凌雪竹和姬鸿喜,嘱咐道:“一会儿打扮好了,你俩可不能再见面了!有讲究的。”

“有什么讲究?”凌雪竹好奇地问道。

薛婶儿说:“谁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就是有这个风俗。”

姬鸿喜站起来,问:“那我跟姐怎么一块走呢?”

“不是有盖头吗?蒙了盖头就没事儿了。”薛婶儿解释说。

“我知道了,怕是我打扮出来不如鸿喜漂亮……”

“别胡说!”潘凌氏打断了凌雪竹的话,催促道,“赶紧的,让薛婶儿帮你打扮,我帮着鸿喜。”

凌雪竹与姬鸿喜穿上大红嫁衣时,西天的晚霞也像那嫁衣一样红了。按照天津的风俗,太阳一落山,男方就能来接新娘了。果然,太阳落山没多久,铁头就跑了来,说接亲的花轿已经到了门口,问新娘打扮好了吗?如果打扮好了,就让新郎官进来了。

“来吧。”潘凌氏和薛婶异口同声地说。

秦凤鸣走进来时,潘凌氏似乎不认识了。她看到,穿上结婚礼服的秦凤鸣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更加高大英俊了。她心里高兴,笑容一直浮现在脸上,直到秦凤鸣将凌雪竹抱上花轿。

两匹大红马,两顶大花轿,走在三条石红红的晚霞里。秦凤鸣和铁鹰个头差不多高,胸戴红花坐在马上,像一对孪生兄弟。红玫瑰似的晚霞映照在他们的脸上,更让他们神采飞扬。

三条石大街上,响起一路喜庆的唢呐声,洒下一路欢声笑语。

秦凤鸣和铁鹰的新房都安排在厂子里。秦凤鸣与凌雪竹的新房是腾的一间仓库,在厂子的最西头。铁鹰与姬鸿喜的新房紧挨着工人宿舍,靠厂子东头。他们双双拜完堂后,娘家人由张伯番陪着去了李家店。工人们的酒席就安排在厂子里,十二个碗儿都是按交河老家的做法儿,有鸡有鱼,有红肉、白肉,还有丸子、蘑菇、豆腐、片粉。秦凤鸣和铁鹰分别敬过新娘的娘家人后,又回到厂子一起敬工人们喜酒。

敬过酒,秦凤鸣与铁鹰便托词出来了。夜色中,两人相视一笑,各自回了洞房。

铁头和高万达、高全岭等几个工人喝完了酒,夜已深了。他们搂抱着出屋解手,看到秦凤鸣和凌雪竹的屋里已经熄灯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踮着脚来到窗前,没听到屋里的声音,高全岭却不小心碰倒了倚在墙上的铁锨,在静谧的夜里弄出了很大的响声。

“是铁头、高万达吧?我一猜就是你们几个!”秦凤鸣在屋里喊道,“你们不累吗?还不快去睡觉。”

“俺们怕累着你!”铁头在外面说,“凤鸣哥!注意点儿身子,别累坏了。省着点儿用!”

铁头说完,几个人一同笑起来。铁头推了一把高全岭,说:“你个傻狍子!都让你闹的,吗也甭想听到啦!”

“别叫!那边不是还有一对儿嘛!”高万达指了指厂子东头,小声说。

于是,几个人又小心翼翼地来到铁鹰和姬鸿喜的窗下。他们歪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里面的声音。高万达拉了铁头一把,刚想走,就听到铁鹰在屋里说话:“再来一火吧!”

“明儿个你还开火呢!不累吗?”姬鸿喜温柔甜润的声音。

“别想明儿个的事儿,咱先干好这一火!”

过了一会儿,铁头他们就听到姬鸿喜的呻吟声。于是,窗外的几个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人。

“忍不住了,我要开火啦!”铁鹰低沉的声音。

只听得姬鸿喜说:“开火吧!开,开!”

铁鹰和姬鸿喜同时叫了一声,一切又归于寂静。

铁头他们等了半天,再也听不到屋里的任何声音。

“我给你们猜个谜语吧。”铁头突然说道,“两个将军,抬炮出城。一场大雨,收兵回营。——你有我有,女人没有。”

“猜啥猜!咱也收兵回营吧!”高全岭醉醺醺地说。

高万达踢了高全岭一脚,骂:“不怪铁头说你,你真是个傻狍子!”

铁头有几分感慨地说:“老辈儿说,人有四大喜事儿: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到咱这儿却是,久旱逢甘霖,一滴;他乡遇故知,债主;金榜题名时,重名;洞房花烛夜,隔壁!撤吧,咱今儿个算没戏了!”

| 五 |

黑眼儿和花扯子按梁金太的吩咐,到秦记德铁厂跪着讨要保护费。他们带了二十多个人,两人一组,来回轮换,一组在铁厂门口跪一个时辰,梁金太吩咐说:“我看,来硬的怕是不行了。那咱就跪求。若是跪着能要来,以后就不愁站着去要钱。如果现在不要,成了惯例,往后再去要钱就难了。而且,一个跟着一个学,咱兄弟们就别在这块儿街面上混了。”

花扯子他们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秦凤鸣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走到花扯子身边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可我们大掌柜的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儿。你要跪,就找大掌柜的去。”

秦凤鸣的话音刚落,就见张伯番坐着人力车过来了。

张伯番在厂门口下了车,扭头看了看跪着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他向秦凤鸣一摆手,喊道:“凤鸣!你过来。”

秦凤鸣陪着张伯番来到父亲的休息室。父亲正坐在长板凳上吸烟,见张伯番进来,便起身让座。秦凤鸣搬过一把凳子,放在父亲对面,然后请张伯番坐下。

“这些无赖们总来闹也不是个事儿!”张伯番坐在凳子上,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得想个法儿。”

“是啊,我正为这事儿头疼呢!”秦玉清无奈地说。

张伯番沉思了一下,说:“巡警局正招人,我想从厂子里找几个人过去。警察局有了咱自己的人,这些无赖再来闹事就好办了。现在,官场上没有人,你什么事也干不成。尤其咱开了厂子,地痞流氓,官家私家,不知道你趁多少钱,觉得咱这儿是块肥肉,都想来咬一口。”

“这事儿难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也不行。”秦玉清毅然道。

“我觉得你那句话挺好。没事儿别惹事,有事别怕事儿。要想少事儿,官场上就得多联系人,多找关系。认识的当官的越大,咱腰杆儿就越硬。”张伯番深有感触地说。

秦玉清听着张伯番的话,频频点头。等张伯番说完,他禁不住赞许道:“还是你见得世面多,想得周到。我摆弄个铁玩意儿还行,遇到这些事儿就摸不着头脑了。你说的事儿咱马上办。凤鸣,去把铁鹰叫来。”

秦凤鸣听了父亲的话,刚想走,被张伯番喊住了。张伯番嘱咐道:“你让人给门口跪着的送水过去。一会儿饭熟了,让伙房的送点儿饭。”

看着秦凤鸣出去后,张伯番收回目光,瞅着秦玉清说:“开业时来的那个伍廷芳,在天津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是总督李鸿章最倚仗的幕僚,府、县两级拿他的话就跟李总督的话一样。让凤鸣抓紧和他联系上,我看他对凤鸣印象不错。趁着他现在还有印象,顺水推舟,赶快办,别把线断了。亲戚在走,关系也在走,越走越近。先别给他银子,东西也不一定多,勤去走动就行。我听说,对不太熟的人,送银子他是坚决不要的,送地方土特产便收。咱交河不是有鸭梨、红枣嘛,往前正是下来的时候,让凤鸣给送点儿过去,先把关系联系上。”

“人家那么大的官,看得上咱一个草民吗?”秦玉清担心地说。

张伯番似乎胸有成竹,他说:“眼下,朝廷正在倡导发展民族企业,官场上的人对做企业的非常看重。不然,李总督哪能给咱一个小小的企业送匾呢!放在过去,你做梦也别想,求也求不来。”

“也是!”秦玉清附和着,却依然心怀顾虑。他像是自我安慰般地说:“让凤鸣去试试看,就是碰了壁,对他也是一种锻炼……”

秦玉清说着话时,秦凤鸣带着铁鹰回来了。秦玉清转了话题,盯着铁鹰说:“你张叔说,巡警局招人,我想让你去,看你有吗想法儿?”

铁鹰听后,一时愣住了。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铸造,离开姑父和兄弟们。更何况,他刚刚结婚,正是小两口如胶似漆的时候。和兄弟们在一起,时时刻刻守着妻子,他感到是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我知道,当巡警挣得少。”秦玉清见铁鹰犹豫,急忙说,“让你去,是为了厂子,我会给你贴补费用的。”

“那倒用不着。我只是舍不得离开姑父、凤鸣哥。”铁鹰解释道。

张伯番插言说:“当了巡警,要多联系人,与上下左右都搞好关系。隔三差五地带人到厂子来吃顿饭,既交下关系,又对厂子是一种无形的保护。那些地痞流氓看到警察出出进进的,也就不敢来找事儿了。平时就让凤鸣陪着吃饭喝酒,需要我作陪时提前通知我。”

“我让铁鹰去,也是考虑他交际能力强,又会武功,有发展潜力。”秦玉清解释说,“铁鹰,你再选几个人,跟你一起去。厂子给补助,让你们挣得不比在厂子里少。”

“真不用。”铁鹰再一次推辞说,“鸿喜说要在铁铺前摆个煎饼摊儿。眼下家里就我们两个,也没什么大的花销,挣点儿就够了。”

“这事儿咱以后再说。”秦玉清转向秦凤鸣,嘱咐道,“回头你再铸两个煎饼锅,炉子也多做几个。”

“要是这样定了,我就先去跟巡警局打个招呼。”张伯番说完,由秦玉清他们陪着走出厂门,上了人力车。

张伯番的车走了百十步,就看到洪一帆坐着车过来了。洪一帆看到他,老远就笑着打招呼。两辆车脚步不停地擦肩而过。

洪一帆在厂门口下车时,看到两个人低着头跪在那里。她弯腰去看,那两个人把头压得更低了。于是,她抓住两个人的辫子,猛地给提了起来。

“大小姐!”两个人先后叫了一声。

洪一帆一脚一个,将两个人蹬坐在地上,冷笑道:“原来你们认识本小姐啊!出什么事儿了,用着给人家下跪了吗?”

两个人还没说话,黑眼儿从后面跑过来,说:“大小姐!别生气,哥儿几个就是吃不上饭了,来要个小钱儿。不是来给添乱的。”

洪一帆让乐儿拿出一两银子,扔给黑眼儿说:“算厂子给的。别在这儿丢人了!拿上,快滚!”

铁鹰从厂子里走出来,说:“洪大小姐!怎么能让你破费呢?!”

“你媳妇呢?我是来吃她烙的煎饼的。算交个饭钱吧!”洪一帆大大咧咧地笑着,十分开心的样子。 JRAdykeikGijWbRcmwKyjVDB6PPhM843etqEGYQDoKSAZu0tt1JgMtd65ge5j8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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