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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 一 |

“秦师傅!俺给你跪下了!”唐玉文“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俺求你,将俺妹带走吧!不能把她便宜了安金贵。俺就这么一个妹妹啊!”

秦玉清用小铁锤点着铁砧子上烧得通红的锄头,冷冷地说:“你也知道,俺们是小买卖人,外出为了谋生,不能谋死呀。咱担不了事儿。”

秦凤鸣像是没有看到唐玉文似的,他不露声色,只是一心一意地随着父亲小锤的引导,让大铁锤或轻或重地落在锄头上。锄头已经有了雏形,大铁锤敲打的节奏慢了下来,小铁锤的叮当声越来越快了。

“师父!唐哥都下跪了,你就答应了吧。”秦玉清的徒弟梁兴宝说。

“拉你的风箱!”秦玉清瞪了梁兴宝一眼。

梁兴宝紧拉几下风箱,炉子上的火苗灵活地跳动起来。

唐玉文仰脸看着秦玉清,眼里充满渴求,那神色似一个落水的人看着眼前漂荡而来的木板,绝望中带着希望。“秦师傅!你们都是好人。俺让妹妹跟你们走,也是信得过你。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俺妹掉进火坑吧?”

秦玉清用钳子夹着暗红的锄头放进水桶里,一股浓重的黑烟蓦地飘起来。他将锄头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唐玉文说:“你信得过我,我还信不过你呢!俺们前脚走,你后脚报官了,说俺们拐骗了你妹妹,这官司我可吃不起。”

“俺良心不能让狗吃了,俺发誓!”唐玉文说。

“你要有这志气,就不会把妹妹输给安金贵了。”秦玉清冷笑一声,转身想进屋。

唐玉文忽地站起来,拿起秦玉清刚刚放下的锤子。他冲着秦玉清的背影大声说:“俺这会儿便把手砸烂了,从今以后就碰不了牌啦。”

秦玉清回头看了一眼唐玉文,说:“你还真该把这手给剁了,要不,以后还得惹事儿,再把媳妇、宅子输了也说不定。”

“秦师傅,只要你能带着俺妹走,俺就把这手剁了也值得。秦师傅,今儿你看好了!”唐玉文说着,猛地举起了铁锤。

一个少女跑进来,一边急急火火地去拉唐玉文的胳膊,一边喊:“哥,你这是干吗?”

锤子落下来,砸在唐玉文的左手食指上。人们看到,他的手指甲脱落了,鲜红的血滴在烫热的铁砧上,冒出一股腥臭味儿。

秦凤鸣很快地抓住唐玉文的手,用水杯里的凉水冲了冲。他让唐玉文自己用右手攥着举起来,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将里面的黄色粉末均匀地洒在唐玉文的手指上,然后用粗布条将他的手指裹好。

“玉娟,你怎么来了?”秦凤鸣回过头,带着一丝抱怨问道。

唐玉娟没有直接回答秦凤鸣的话,她抬头望着秦凤鸣,不无感激地说:“亏了你带着药!”

“俺们打铁的,磕磕碰碰是难免的,没破伤药哪儿行?”梁兴宝抢过话题说。这些天,他一直这样讨好着唐玉文兄妹。“俺师父这手艺是祖传的,破伤药也是祖师爷传下来的,不但止痛,好得也快。”

“凤鸣哥!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俺哥来说就行,怎么闹成这样?”唐玉娟有些嗔怪地看着秦凤鸣。

“别怪他,是我的主意。”秦玉清远远地站在门口,大声说,“不让他吃点儿苦头,他可能一宿就变卦了。”

“娟儿,别怪秦师傅。”唐玉文看了一眼妹妹,回过头,强作笑脸,诚恳地对秦玉清说,“只要俺妹躲过了这场灾难,别说是砸破了手,就是把这手剁下来俺也高兴。”

“哥!”唐玉娟动情地喊了一声,眼圈一红,泪水涌了出来。她伏在唐玉文身上,抖着声音说:“俺走了,你和嫂子怎么办啊?”

唐玉文拍了拍唐玉娟的后背,然后双手扶着她的肩头,将她推开来。他替唐玉娟抹去脸上的泪滴,说:“事儿是哥惹的,你甭担心。安金贵要的是你,他拿俺和你嫂子也不能怎么样。”

“别站在院子里说话了。”秦玉清走到唐玉文兄妹身边,说:“小心隔墙有耳。你们先回去,天黑以后把玉娟的东西拿过来吧。”

“爹!不是过两天才走吗?”秦凤鸣诧异地问。

秦玉清转身看着秦凤鸣,说:“夜长梦多,吗事也是赶早儿不赶晚儿。一会儿吃了饭,紧着把活儿赶完了,明儿头晌就走。”

| 二 |

清凉江水带着丝丝凉意从西边流过来,滋润着两岸的高粱和玉米。堤顶上,种着黄豆、绿豆和谷子,堤坡上,是一片绿油油的苜蓿。苜蓿是比较耐旱的作物,根系发达,能固土护坡。在开满紫花的苜蓿中,有一棵粗壮的柳树,柳树下,是一条从堤顶到堤下的“狼窝”。狼窝是村里人对雨水冲刷而成的深沟的俗称。沟里,布满了柳树裸露出来的棕红色的根,有碗口粗的,也有头发般披散着的。那些粗大的树根,因夏日总有人坐在上面乘凉,已发出黑亮的光。

“凤鸣哥!咱就在这树下盖一座房子吧。”唐玉娟紧紧依偎着秦凤鸣粗壮的胳膊,痴醉地说,“每天看着河水从咱眼前流走,看渔船、货船驶过。听艄公和纤夫的呐喊,听水鸟婉转悠扬的叫声。咱再养一群鸡,一群鸭,一群鹅。让鸡去吃这苜蓿地里的蚂蚱和虫子,让鸭子和鹅到河水里逮鱼逮虾。咱想吃鸡吃鸡,想吃蛋吃蛋!”

秦凤鸣轻轻抚摸着唐玉娟的手,轻声说:“我听你的,咱就在这儿盖房,我自己来盖,盖得漂漂亮亮的!咱也养鸡、养鸭、养鹅,吃鸡蛋、鸭蛋、鹅蛋。我再做一架搬网,早晨逮鱼一天吃,吃不完的,咱用大缸腌起来,等冬天封河时吃。”

“冬天也能逮鱼呀!”唐玉娟仰起脸,看着秦凤鸣充满深情的眼睛,说,“俺哥每年冬天都去砸冰抓鱼。他说,冬天的鱼比夏天还好抓。”

“那我冬天也去抓鱼,留着那些腌的鱼,你吗时候想吃了再吃。”秦凤鸣温顺地附和道。

唐玉娟更加开心了。她柔情脉脉地说:“凤鸣哥!你真好!有你在,就是让我去当神仙也不愿意。”

“有你在,我比神仙都快乐!”秦凤鸣禁不住说道,“你看那些神仙,除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没有出双入对、整天厮守在一起的。他们要去降魔除怪,要管风管雨管雷电,多忙呀!”

“不过,我还是想到瑶池去看看,不跟王母娘娘见面,就是想与仙女们说说话,一起玩玩儿。”唐玉娟憧憬地说。

秦凤鸣举头看了看深邃的蓝天,想了想,说:“那我给你做一个梯子,让你夜里爬到树尖儿上去,去跟仙女们说话。”

“你要做就做得高高的,让我爬到天上去找她们。”唐玉娟有几分撒娇地说。她的目光随着秦凤鸣望向蓝天白云,天真地说:“都说仙女们经常在夜里下凡来洗澡,你说她们会不会也到咱清凉江里来?”

“肯定来。”秦凤鸣像是很认真地说,“天上那么多仙女,这个不来,那个还不来啊?!”

唐玉娟欢喜地说:“那咱们在这儿住着,总有一天能看到仙女。”

“我不看仙女,”秦凤鸣既机智又诙谐地说,“有你在,我去看仙女干吗?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

“说得好听!”唐玉娟心里高兴,嘴上却说,“等我有了孩子,模样变了,变老了,变难看了,不信你还这样喜欢我。”

“你老了,我也老了。咱们一同变老,谁也别嫌谁老,别嫌谁难看。”秦凤鸣实实在在地说着。他看着清凉江碧波荡漾的样子,松开搂着唐玉娟的手,忽发奇想地说:“何况我不会让你老的,我要留住你现在的样子。”

“你又不是神仙!”唐玉娟笑着说。

秦凤鸣站起身来,开始脱身上的衣服,边脱边说:“你看我的。”

“你想干吗?”唐玉娟见秦凤鸣脱衣服,惊慌地问。

“你怕吗?”秦凤鸣“哈哈”一笑,急忙解释说,“天上我去不了,我去龙宫里给你要长生不老药。”

唐玉娟很难为情地笑了笑,抢白道:“你就说去洗澡呗,还去龙宫!你要能去龙宫,早就去找小龙女了,还能等我!”

“我真有点儿热了。”秦凤鸣笑着冲唐玉娟戏耍说,“你不热吗?”

“不热。我热也不去洗。”唐玉娟很坚决地说。

“那我去了。”秦凤鸣说着,一溜小跑儿地来到河边,一猛子扎进了水里。等他从水里钻出来时,头发上的水如瀑布似的流下来。

秦凤鸣站在水里,远远地朝唐玉娟喊:“下来吧。水里痛快!”

唐玉娟面带笑容地摇了摇头。

“那我走了。”秦凤鸣见喊不动唐玉娟,一个鱼跃龙门,又扎进水里。

唐玉娟站在树下看着,发现秦凤鸣许久还没有从水里出来,心里一紧,急忙向水边跑去。她来到岸边时,猛然看到秦凤鸣在河中心露出头来。他抬起右臂,手里抓着半尺长的一条鱼。

秦凤鸣一手举着鱼,一手划水,像在陆地上行走一样回到岸边。

“快上来吧!”唐玉娟喊道。

“你下来吧。你不下来,我就不上去了。”秦凤鸣开玩笑地说。

唐玉娟赌气道:“你当我真不敢下水呀?!”

“你今天要是下来,以后你说吗我都听。”

“真的?你说话要算数!”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你等着。”唐玉娟说着,非常麻利地脱掉外衣,穿着花肚兜一步一步走进水里。

秦凤鸣扑上去,将唐玉娟紧紧地搂在怀里。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吗!”唐玉娟紧贴着秦凤鸣赤裸的胸膛说着,脸上蓦地泛起红晕。

“我想吗?”秦凤鸣故意逗引道。

“你想吗你自己知道。”

“我就想这样搂着你。”秦凤鸣激动地说着,手里的那条鱼掉了下去,钻进深水里。他用手摸着唐玉娟光滑的大腿,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兴奋与冲动,有一种快感从他的心底冒出来,让他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了。

秦凤鸣猛地醒来,思绪却久久不能从梦中挣脱出来。想着梦中的一切,那样清晰,那样幸福,那样难以忘怀。

| 三 |

秦凤鸣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见梁兴宝还四脚朝天地“呼呼”大睡,便推了推他,直到他睁开眼睛。秦凤鸣和梁兴宝一起走出屋时,秦玉清已经把打铁的家什都收拾起来了。

秦凤鸣心里有几分不安地走到父亲身旁,问:“俺们是不是起晚了?”

“把玉娟的东西都裹在你和兴宝的被褥里,弄好出来吃饭。”秦玉清停顿了一下,接着嘱咐道,“别让外人看出裹带东西来。今儿不着急走,天黑前到静海就行。”

秦凤鸣返回里屋,将父亲的话对梁兴宝说了。两人一起把唐玉娟的衣物分别卷进他们的被子里,然后用力拍了一下,相视一笑。

他们出来时,秦玉清已经把饭晾上了。三人围坐在一张简易饭桌旁,刚吃了几口,唐玉娟就到了。

“你哥怎么没过来?”梁兴宝没话找话地说。

唐玉娟看了眼屋里拾掇好的行李物品,心不在焉地回答:“俺嫂子说,人多了太显眼,他们不来送了。”

“说得也对。”秦凤鸣抬头看了眼唐玉娟,发现她正面带微笑地盯着他看,便重新低下头去吃饭。

经常出外的人吃饭快,他们几乎是同时放下了碗筷。秦凤鸣正要收拾,唐玉娟推了他一把,说:“你去帮着秦师傅装车吧。”

他们将铁砧和铁炉子分别放在一辆小推车的两侧,把行李物品放在另一辆小推车上。在秦凤鸣和梁兴宝捆绑东西时,秦玉清拿出烟袋,点着一锅儿烟,猛吸了一口,然后咳嗽一声,大声说:“走!”

秦凤鸣把车襻搭在肩上,推起装着铁砧、铁炉的小车在前面走,梁兴宝推着装满行李的小车随后,大步向门外走去。秦玉清回头朝院子瞅了一眼,锁好了大门,与唐玉娟一起,不远不近地跟在秦凤鸣他们身后。

县城里已是人来人往,推车的、担担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秦凤鸣感觉人们都是各自忙着,没有人注意他们一行。快出城时,他放下小推车,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对跟上来的父亲说:“看来没事儿了。”

“走吧。过了城外的那条河再歇着。”秦玉清说着,带着唐玉娟脚步不停地向前走去。

立夏麦龇牙。道路两旁的麦子已如时抽穗,像正要吐蕊的绿色马蹄莲一般,散发着幽幽的清香。麻雀在路旁的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在嫩绿的树叶之间跳来跳去。有一只孤独的鹰在高空中盘旋着,像是在寻找着猎物。

放眼远望,绿色的田野犹如毯子一般铺展开去,颖异秀媚,柔嫩适意,让人心里充满惬意,充满激情。远处,有人在田里劳作着,像是在辛勤地编织着这无边无际的绿毯一般。微风吹过麦田,麦棵轻轻摇摆,在太阳的照耀下,如涟漪波光一样荡漾,来来去去,一直荡进秦凤鸣的心中,那样舒爽,那样软润。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觉到田野竟如此美好。在他的印象里,庄稼地里只有砍菜割草的劬劳和收获麦子、豆子、高粱时的汗水。

秦凤鸣知道,这无垠的麦田里,有荠菜、苦菜、青青菜、蒲公英等野菜,也有野兔、野鸡、百灵、鹌鹑等鸟兽。

已经看到小河上的木桥了。秦凤鸣心里轻松了许多,他觉得唐玉娟已稳稳地逃出了安金贵的视线。几天来,他看出唐玉娟喜欢他,他也越来越觉得唐玉娟好。他想,要是能找个她这样的媳妇,这辈子也心满意足了。

“小炉匠离了家乡,今儿出门去闯荡。往前来在大道上,有个小曲唱一唱。一个鸡蛋两头光,两个鸡蛋配成双;三个鸡蛋不成对,四个鸡蛋游四方……”梁兴宝唱起了小曲。

“秦师傅!怎么才过来呀?”桥头跳出一个大个子男人,紧接着,又有三四个人从桥下快速地走出来。

秦玉清站住脚。唐玉娟向他身边靠了靠,不知所措地看着拦在他们面前的几个男人。

“哥儿几个在这儿等你半天了。”大个子接着说,“怎么着,这是要拐骗少女呀?你当俺们安七爷是吃素的啊?敢拐走俺未来的当家奶奶,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你们这是哪里话?”秦玉清冷冷地说,“我不知道哪个是你当家奶奶。这玉娟说要去走个亲,怕路上碰到疯狗,让我们带她一程。”

“你他娘的骂谁呢?找死啊!知道哥儿几个为吗在这儿等吗?明白的,把人留下。不听话儿,就把你们都沉到河里去。”

“你好大的口气!”梁兴宝向前跨了几步,在离大个子三米多远的地方停下来,挥动着手臂说,“跟爷说硬话,不知天高地厚!过来,爷陪你几个练练。”

大个子“哈哈”一笑,说:“真碰上不知死活的了!哥儿几个,打!”

梁兴宝飞快地逃开,边跑边喊:“凤鸣哥,这几个交给你了!”

秦玉清点着手里的烟袋,坐在行李车的车把上,慢慢地吸了一口烟,冷眼看着扑上来的几个汉子。

秦凤鸣用脚在小推车上一点,借力飞出去,挡在梁兴宝面前。看到大个子的人杀过来,他一回手用胳膊夹起梁兴宝,将他的两条腿甩向来人。梁兴宝“啊啊啊”地大叫着,双腿一阵乱蹬,将冲在前面的几个人踢翻在地。大个子愣了一下,然后大声叫道:“好你个臭打铁的,有两下子!有本事跟爷打几个回合。”

大个子说着,身子下蹲,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秦凤鸣放下梁兴宝,冷傲地揉着双手,没敢轻易靠上去。他们四目相视,对峙了一会儿,秦凤鸣突然出手,直奔大个子而去。大个子一个后滚翻,爬起来后大喊:“哥儿几个,走啊!”

“有能耐别跑!”梁兴宝冲着仓皇逃跑的几个汉子喊着。

秦凤鸣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小推车。

“小宝的腿要是让人打折了,你养着呀?!”秦玉清眼瞪着秦凤鸣,埋怨道,“你明知道他没功夫,还让他去踢人!”

秦凤鸣刚想对父亲说什么,抬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来到面前。

中年男人身着绸缎,一副绅商模样。他微笑着说:“小伙子,不得了啊!”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秦凤鸣谦恭地说。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伯铭,大城的。”

“这是我们大掌柜的。”跟在张伯铭身后的两个男人几乎同时说道。

秦凤鸣习惯地双手抱拳,客气道:“久仰,久仰!”

“小伙子,还挺会说话!”张伯铭笑了笑,问,“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打的是六合拳吧?”

“正是。大掌柜的好眼力!”秦凤鸣心里对张伯铭肃然起敬。

张伯铭温雅地说:“我并不懂拳,只是有个练六合拳的朋友。沧州成兴镖局想必你知道,总镖头李冠铭是我的老相识了。”

“李冠铭是我师爷,我只在泊头见过一面。”秦凤鸣如实说。

“是吗?那就不是外人了。”张伯铭高兴地说,“你们是从泊头过来的?这是去哪儿啊?”

秦凤鸣看了眼父亲,回头对张伯铭说:“俺们是交河人,去天津。”

“去天津就好!我胞弟现在天津,你们有事可以去找他,他叫张伯番。”

“张伯番呀?”秦玉清听了张伯铭的话,凑过来说,“那可是个大老板啊!在天津有多少个买卖呢!”

张伯铭淡然一笑,说:“不值一提。看来老哥对天津很了解啊?”

“我在三条石开了个铁铺,聊以谋生。”秦玉清憨厚地说。

他们说话时,从南边如乌云般涌来一群人。唐玉娟仔细一看,发现快步走在最前头的是安金贵的拜把兄弟老九。她吓得跑过去拉了拉秦凤鸣的衣袖,指着越来越近的人群很紧张地说:“凤鸣哥,安金贵的人!”

张伯铭看了眼唐玉娟手指的方向,转回头继续和秦玉清聊着。秦凤鸣已经迎了上去。梁兴宝从小推车上找了把铁钳,想递给秦凤鸣,被他拒绝了。

“有种,还在这儿等死呢?”走到离秦凤鸣十几步远时,逃走的大个子从老九身后闪出来,扯着喉咙说。

秦凤鸣刚想搭话,张伯铭从他身旁走过去,来到离老九一米多远的地方站住,盯着老九的眼睛问:“这么兴师动众,怎么回事?”

“你是干吗的?”老九目空一切地问。

没等张伯铭回话,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已经闪了衣服,露出两把乌黑铮亮的手枪。老九一惊,定了定神,回头问大个子:“没说明白吗?”

大个子刚想说话,张伯铭一指老九:“你说。”

“我说就我说,”老九将手里的红缨枪扎在地上,手扶着枪杆说,“他们要拐走俺嫂子。”

张伯铭听了,回头诧异地看了看秦玉清。唐玉娟向前走了两步,对张伯铭说:“俺不是他嫂子。是俺哥将俺输了。”

“这就是你不对了!”张伯铭对着唐玉娟教训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谁也不能破了这规矩!你这一走,你哥怎么办?一点儿亲情都不讲,怪不得你哥把你输了。”

唐玉娟刚想辩解,张伯铭已经侧过脸去对老九说话了:“他哥输了多少?一个丫头顶得了吗?”

老九瞪圆了眼睛说:“六两多呢!”

“六两多银子就想买个大活人?”张伯铭“哈哈”一笑,说,“你们也太拿人不当人了!”

老九似乎没有听出张伯铭话中的讽刺意味,满口喷着唾沫星子说:“七哥不是看银子,就是看上了她。”

“看上她好说,不就是个小丫头嘛!”张伯铭满不在乎地说,“我和你们带着她回去,见你们老七。”

“那不行,”老九断然拒绝说,“他们打伤了我的弟兄,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

张伯铭脸上露出愠色。秦凤鸣走上来要和老九理论,被他拦住了。“你想要什么说法,是要银子还是打人?要钱好商量,在我面前打人不行。我刚才看得很清楚,是你的人先动的手。”

“拿钱也行!”老九摊出手来,说,“五两银子。”

张伯铭“呵呵”地笑着,说:“有价就行。让他们走,这账我跟你们算。”

“大掌柜的,不能让他们把人带回去!”秦凤鸣轻声对张伯铭说。

“不带回去怎么办?你看,今天这人你们还能带走吗?!”张伯铭拍了拍秦凤鸣的肩膀,嘱咐道,“你还是年轻。出门在外,少管闲事。俗话说,出门矮三辈儿。这年月,不摊事儿就万幸了。尤其是你到了天津,更要少管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那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自己的背景,不是咱平头百姓能出头的。”

秦凤鸣还想说什么,被父亲一声喊住。

“听大掌柜的,咱走。”秦玉清说完,转过身去。

“凤鸣哥!”唐玉娟喊一声,抱住秦凤鸣哭起来。

秦凤鸣心里更加难受。他对唐玉娟难以割舍,却不知该如何才好。他心里明白,今天如果不是张伯铭说话,他们想全身而退都没有可能。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父亲的背影,期望父亲能改变主意,去向张伯铭求情,毕竟同龄人还好说话。

秦玉清走了十几步就停下来。他回头看看,见秦凤鸣他们还原地未动,便大声说:“凤鸣,你给我过来!”

秦凤鸣快步来到父亲面前,以为父亲有什么话要说。谁知,父亲看他过来了,转身就走。秦凤鸣犹豫了一下,伸手从自己的腰里掏出了那把“鱼刀子”。这是他两天前悄悄打制的,上面还刻上了“唐玉娟”三个字。他将刀子反握在手里,用粗壮的胳膊遮住,以免被老九的人发现。他回到唐玉娟面前,在抓起她手的同时,将刀子送给了她。

唐玉娟把刀子藏在身上,仰脸看着秦凤鸣,泪水流得更多了。她意识到,秦凤鸣已经放弃了带她去天津的念头。“凤鸣哥!你放心吧。我就是死,也不嫁给安金贵。”

张伯铭让唐玉娟坐进自己的马车里。马车从秦凤鸣身边经过时,唐玉娟撩起车窗上的布帘,带着哀怨也饱含深情地看了他一眼。那铭心刻骨的眼神,一直在秦凤鸣的脑海里萦绕,久久不肯散去。

| 四 |

老九直接将张伯铭和唐玉娟带到了安金贵的府邸。

“老九,干得好!”安金贵一见唐玉娟,满脸堆出笑纹。他转眼看到张伯铭,故作惊喜地说,“还把媒人也给我找来了,想得周到!晌午我请你喝大酒,把昨晚儿打的那几只兔子全给我炖了。”

“七哥,这是张老板,大掌柜的!”老九说完,俯在安金贵耳边低声说,“带着保镖,有枪。一看就不是善茬儿,当心点儿。”

张伯铭从安金贵住的房院已经看出,安金贵在县城也是有一号的人物。他扫了一眼安金贵的客厅,头也不回地对唐玉娟说:“玉娟啊,嫁到这里来有福享了,你怎么还不愿意呢?”

“是啊,她来了,不想享福都不行。”安金贵插言道,“大鱼大肉,穿金戴银,她那个穷家跟我这儿没得比!”

唐玉娟靠近了张伯铭,说:“他都三房了,闺女比我还大。”

“是吗?”张伯铭看着安金贵,笑着问,“都是赢来的?”

“大掌柜的开玩笑呢!”安金贵的脸上强挤着笑,说,“我先托人向她家提的亲,是她不给面子,我才让人跟她哥赌的……你看,我跟你一个外人说这个干吗?先说,你到我这儿有吗事儿,不会是真来做媒的吧?”

张伯铭让唐玉娟到院子里等他,然后低声对安金贵说:“这种女的你也敢娶啊?你光看她长得好了!”

“怎么了?有哪儿不对吗?”安金贵惊异地问。

“明摆着是克夫相啊!她长得是俊,可命薄无福,是克夫败家相……”张伯铭耐心对安金贵解释着。

“我明白了!”安金贵恍然大悟道,“你这是来搅和事儿的!你和她吗关系?不会是你也看上了她,想横刀夺爱吧?”

张伯铭沉下脸来,有几分生气地说:“好心没好报!不信你去街上找个算命的来,要是我说错了,你把我脑袋砍下来。话说回来,我还真是来请你退了这门亲的。我是为朋友办事。她哥欠你多少钱,我全给还了,连我朋友打伤你手下弟兄的钱一块还。”

“你凭嘛?”安金贵急赤白脸地反问。

“你这样就不对了!这不是待客之道。”张伯铭将自己的语气放缓,有板有眼地说,“要说凭什么,也不是不能说。我和你们纪知县是老朋友,信不信我捎个话,他能马上过来。”

安金贵皱了皱眉,说:“怪不得呢!难怪老九说你来者不善。可这是我的家,你也不能到我炕头上来欺负人。这要是换了别人,早让他躺着出去了。”

“这话我信!”张伯铭冷笑一声,说,“不管怎么说,这个面子你得给。刚才我也跟你说了,娶这个女的对你真不是好事。过后,你一准感激我。”

“行,我看出来了,你今天是势在必得。”

“在咱直隶,包括各个衙门口,还真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张伯铭毫不客气地说,“你看这样行不,我给你十五两银子。”

“我还真不是看银子的人。你就给五两银子,人你带着走。我看你是个义气人,兄弟我也不能不仗义。我想交你这个朋友,不知给不给兄弟面子?”

“够朋友!”张伯铭豪爽地说,“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看你哥我的。”

张伯铭说完,与安金贵一击掌,两个人“哈哈哈哈”地笑起来。笑罢,他让人去马车上取来银子,交给了老九。向外走时,安金贵低声问:“大哥,这个唐玉娟真是克夫相?”

“我是沧州水月寺的居士,跟静远师父学了有几年了。不信的话,以后你会看到的。”

张伯铭说着,迈过一道高高的门槛,走到院子里。唐玉娟看到他与安金贵说笑着出来,“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唐玉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带着哭腔说:“谢谢大掌柜的,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把钱还你。”

“起来吧。”张伯铭轻轻挥了一下手,说,“你没必要谢我,我管这事儿,不是看你。”

唐玉娟从地上爬起来,又冲着张伯铭深深鞠了一个躬,转身跑出了安金贵家的大门。她想,快的话,有半个时辰就能追上秦凤鸣。她在街上急急火火地向北走着,突然,她的胳膊被人紧紧抓住。

“玉娟,你跑出来啦?”唐玉娟的嫂子刘楠香抓着她说。

唐玉娟回头一看,见哥哥唐玉文和嫂子都站在她身后。可能是两个人走得太急了,脸上满是汗水,衣服也湿了一片。

“听说你又让老九他们给抓回来了,我跟你嫂子都急坏了。”唐玉文焦急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不会真是跑回来的吧?!”

“大白天,安家又那么多人,我还能跑出来?”唐玉娟看着嫂子说,“是一个大掌柜的救了我。俺哥的赌债人家也给还清了。”

“还有这样的事?”唐玉文感到自己像做梦一样。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用一双迷茫的目光看着刘楠香。

刘楠香撒开唐玉娟的胳膊,就势搂住她的肩膀,笑着说:“咱妹子是个有福的人,这几天总碰到贵人帮助。快回家吧,这把人折腾的!”

“嫂子,你和哥回去吧。我还要去追凤鸣哥他们。”

唐玉文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这都没事儿了,你还跟他们逃吗?”

“我要跟凤鸣哥去天津。”唐玉娟的眼睛里充满坚定的神色。

刘楠香掉下脸子,说:“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一个臭打铁的,只知道受累,你看上了他哪一样?”

“有吗话咱回家再说!”唐玉文打断了刘楠香的话,说,“你早晨走得急,有些东西也没带齐全。你要非去天津,把该带的都带上,我去送你。你一个人去追他们,我也不放心。”

刘楠香狠狠地瞪了唐玉文一眼,气呼呼地说:“你就惯着她吧!”

唐玉娟一见哥嫂为了她生气了,也不敢再争辩什么。

回到家,唐玉娟独自回屋了。刘楠香用食指捅了唐玉文一下,低声说:“我姨家表弟早就看上咱妹了,跟我露了好几次。表弟家的条件比那个外乡打铁的强多了,人长得也好。不行就让他们见见。老话说了,闺女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成怨仇。再说了,安金贵今儿个放过了她,谁知道明儿个他不会变卦?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个大闺女放在家里,总不是好事儿。”

“你说得没错。”唐玉文忧心忡忡地说,“眼前怎么办?她这是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都是你自己惹的!”刘楠香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拉着唐玉文就向门外走。唐玉文刚想问什么,她已回身关了门,然后上了铁锁。

| 五 |

远远看到秦记铁铺的招牌,秦玉清一下子就感到疲惫袭来。他拖着越来越沉的双腿走到屋里,鞋都没脱就躺在了炕上。

回乡才十几天的时间,三条石又有两家盖新房的。有一家商铺换了招牌,原来的盛义茶庄成了德馨鞋店。秦玉清来此开办秦记铁铺时,三条石还没有几家商业店铺,居民也只有房东潘富贵等七八户人家,再往东三五里才是天津较为繁华的大胡同。

“师父!你们回来了!”徒弟铁头从后院走进来,向秦玉清打着招呼。

秦玉清还没说话,梁兴宝已经搭腔问:“这些天没事儿吧?”

“怎么没事儿?”铁头像是受了很大委屈似的说,“前儿个工房的来人说,金华桥的活儿不让咱干了。”

“你说的吗?”秦玉清一骨碌从炕上坐起来,着急地问,“他们为吗不让咱干?”

“听那个话儿,是有人拱这活儿了。”铁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活儿又不是我找他们要来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的。现在说不让干就不让干了,凭吗?我从家里找来那么多人怎么办?吃吗喝吗?”秦玉清越说越气,心里急得直冒火。他趿拉着鞋下了炕,在屋里来回转悠。正如他说的,他恼的烦的不是丢了活儿挣不来钱,而是老家的人来了没活儿干,赔上钱,也丢了自己的面子。他思来想去,六神无主。最后,秦玉清推开后门,来到院子里。

“大哥,吗时候回来的?”潘凌氏见到秦玉清,很高兴地问。

秦玉清抬头冲潘凌氏苦笑了一下。他发现她身后多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随口问道:“来亲戚了?”

“不算亲戚,我娘家侄女。”潘凌氏乐呵呵地说。

“你娘家是哪儿的?这么多年了,我也没问起过。”秦玉清似乎很抱歉地说。

潘凌氏大声说:“我娘家是德州农村的。”

“离俺们交河不远。”秦玉清心里还想着失去金华桥铁活儿的事,说起话来有些心不在焉,“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这侄女?”

潘凌氏解释说:“平时来的都是她大哥二哥。她小时候来过两次,这几年长大了,就不让她往天津跑了。我娘家虽然是乡下的,却是读书人家。这孩子的名字叫雪竹,是我哥起的,文着呢!她也识几个字。”

秦玉清看了看叫凌雪竹的姑娘,发现她长得不是多漂亮,却很俊秀,让人一看心里就舒服。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凌雪竹向他微微一笑,才慌忙转过头去。

潘凌氏向凌雪竹介绍说:“竹子,这是秦师傅,你以后要叫大叔。你大叔与咱算半个老乡呢。”

“大叔!”凌雪竹叫了一声,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笑窝。

秦玉清对潘凌氏说:“这孩子真好!”

“还不懂事儿呢!”潘凌氏听了秦玉清的话,心里欢喜,嘴上却如此说。她见秦玉清要回屋,急忙说:“大哥,这一路怪累的,别自个儿做饭了。都到我这儿来吃吧,多添一舀子水的事儿。”

“不了。孩子已做饭了。”

秦玉清说着,拉开门回到屋里。他看到秦凤鸣他们已经将从老家带来的物品卸下车,锅里已熬上玉米粥,烘炉也点上了。他心里一阵欣慰,金华桥铁活儿带来的苦恼也减轻了几分。

吃饭时,秦凤鸣看着秦玉清,试探地说:“明儿个咱到衙门去趟吧,这活儿不能就不明不白地说不给就不给了!总得给个说法儿。”

秦玉清一边吃饭,一边默默想着心事,像是没有听到儿子的话。

“爹,你说呢?”秦凤鸣又问了一句。

“衙门得去。”秦玉清放下饭碗,拿筷子点着饭桌,说,“我在想,你表弟他们来了怎么安排!十几个人呢,又吃又住的,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哪儿受得了!活儿没了,还给工钱不?”

梁兴宝抢着说:“不干活儿,给吗工钱?让他们住两天,在天津玩玩儿,就打发他们回去呗!”

“让他们回去不合适。”秦凤鸣看了眼父亲,说,“他们都是辞了老家的活儿奔咱来的,怎么好意思再打发他们回去。”

秦玉清刚想说话,凌雪竹推门进来了。她手里端着一只碗,开口说:“大叔,俺姑让给你们送咸菜来,昨儿个刚煮的。”凌雪竹说着,很快地看了看吃饭的四个男人。屋子里透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男人的汗腥味儿,却没有让她多么反感。这是已经熟悉的味道,村里经常来打铁的。小时候,她吃过一对打铁的父子煮的鸡蛋。不知为什么,小时候的许多事儿都忘了,唯独这件事怎么也忘不了。

梁兴宝站起来,想去接凌雪竹手里的咸菜碗,凌雪竹却将碗递给了一直坐着不动的秦凤鸣。

秦凤鸣接过碗,将里面的咸菜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他将碗递给凌雪竹时,一双粗大的手碰到了她的手。凌雪竹冲她嫣然一笑,他急忙低下头去。凌雪竹走后,他才抓起桌上的咸菜。凌雪竹送来的是两个芥菜头,如拳头大小,掰开后里面闪着金光,香气更加浓郁了。这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甚至比肉味都让人垂涎欲滴。母亲每年春天都煮一大锅,在苇席上晒干,是全家人一年的咸菜。秦凤鸣最爱吃的,就是这样刚煮出来晾晒一天后的芥菜头。

凌雪竹刚出去就返回来了。她神色慌张地说:“西边儿天红了一片,怪吓人的!”

铁头第一个跑了出去,随后在院子里大声嚷起来。

秦凤鸣是紧随着父亲出去的。刚出了屋,他们就看到了西北天空的红光。橘红色的光覆盖了小半个天空,像燃烧的炉火一样。

“好看!”梁兴宝说一声,拉着铁头站到墙头下的两扇磨盘上去了。

潘凌氏咽下嘴里的一口饭,问:“大哥,不会是那边儿着火了吧?”

“不是。”秦玉清皱着眉头,说,“要是着火,得冒烟。”

“大哥说得也是。”潘凌氏又看了一眼东边儿的天,回头对凌雪竹说:“快回屋吃饭吧。吃了饭,出去看看。”

凌雪竹答应一声,转身往回走。从秦凤鸣身边经过时,突然觉得脚下晃动起来。她“啊”了一声,身子倒了下去。

秦凤鸣一把抱住了凌雪竹,在院子的颤动中相互支撑着没有跌倒。

房子和院子一起颠簸抖动着。秦玉清紧紧抱着院子里的香椿树,而他们住的房子却“轰隆”一声倾倒了。一切都平静后,秦玉清看到潘凌氏正坐在地上。秦玉清走过去喊了一声,潘凌氏像如梦初醒,叫一声“娘啊”,扯开喉咙哭起来。

“爹,冒烟了!”秦凤鸣喊一声,拔腿跑向坍塌的房子。

秦凤鸣一喊,秦玉清想起屋里的烘炉。他扭头冲铁头大吼:“愣着干吗?还不救火!”

几个人忙活了半天,终于把烘炉从废墟里扒了出来。将炉子抬到院子里后,他们又开始找自己的被褥等生活用品。刚将被褥弄出来,天和客栈的伙计就急急火火地跑了来,离老远喊:“秦、秦师傅,救、救人啊!”

秦玉清一听,知道出了事,忙喊上秦凤鸣他们,迎着客栈伙计跑了过去。

“砸、砸着人了,掌、掌柜的让、让我来求、求你们快、快去帮、帮忙。”客栈伙计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

秦玉清带着秦凤鸣他们向天和客栈跑去。客栈有两处房子倒了,掌柜的正指挥着客栈的几个客人从废墟里救人。看到秦玉清他们跑过来,他带着哭腔说:“秦师傅,谢谢,谢谢了!”

秦玉清二话没说,便与秦凤鸣他们开始救人。在客栈掌柜的确认被砸在房子里的人全部救出来后,秦玉清才带着徒弟们回到自己的院子。

秦凤鸣看了看院子里倒了的房子,问:“咱那些东西还找不?”

“明儿个再弄吧。”秦玉清说完,从腰里掏出烟袋。

站在院子里,秦凤鸣他们互相一瞅,发现只能看到对方的牙是白色的。三个年轻人禁不住笑出了声。

“还笑得出来!”秦玉清气呼呼地说,“我看你们今儿晚上睡哪儿?!”

几个人在院子里各自拍打着自己的被褥,秦玉清坐在一个矮凳子上抽着闷烟。潘凌氏拉开北屋的门,一道微弱的灯光投到秦玉清的脚下。他转过头,只听得潘凌氏说:“大哥,我把西屋拾掇出来了,你们爷儿几个就到屋里来睡吧。总不能让你们睡在院儿里。”

“那就太麻烦你了!”秦玉清说着,将烟袋锅儿在地上磕了磕,站起身来。他去抱被褥时,潘凌氏也走过来,帮着他们将东西搬进屋里。 wLoxBoS5Wd95CM27BBkaQBWW8iWmGkAAqdH7Y0VjrmB7RnCuc+OpJxGCGBNeXSJ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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