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晚上11点
唉,但是我很累了!如果不是把日记当成了一项任务,我今晚就不会打开它了。我们有了一次愉快的散步经历。露西高兴起来了,我想是因为在灯塔旁边的一块土地上,一群可爱的奶牛凑过来闻我们,让我们丧失了理智。我觉得我们忘记了一切,当然除了个人的恐惧以外,它好像为我们扫清了暗灰色,又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开始。我们在罗宾汉湾的一个老式的小酒馆里要了一杯上好的“浓茶”,酒馆里突出的窗户正对着海岸上被海草覆盖的岩石。我相信我们的食欲一定让“新女性”们吃惊。男人们更宽容,祝福他们!我们走回家时停下来休息了很多次,心里充满对野牛出没的恐惧。
露西真的是累了,我们打算尽快爬上床。然而,年轻的牧师进来了,韦斯顿拉夫人要他留下来吃晚饭。我和露西都在反对。我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艰苦的战斗,但我很英勇。我在想,某一天主教们应该集合在一起商量一下发展一批新的牧师,他们不吃晚饭,无论被怎样强烈地劝说。而且,他们知道女孩们什么时候累了。
露西睡着了,轻轻地呼吸着。她比往常气色更好啦,看起来特别漂亮。如果郝姆伍德先生仅仅是在客厅见到她就爱上她了,不知道如果他在这里见到她会说些什么。一些“新女性”作家某一天会突发其想,认为男人和女人应该在求婚和接受之前,被允许看看对方睡觉的样子。但是我猜“新女性”将来不会屈尊接受的。她会亲自求婚,然后把它做得很成功!这样做可以得到安慰。我今天晚上特别高兴,因为亲爱的露西看起来好多了。我相信她已经渡过了难关,我们都摆脱了噩梦的困扰。我会更高兴,只要我知道乔纳森……上帝保佑他。
8月11日
又来写日记了。现在睡不着,所以还是写日记好了。我激动得睡不着。我们有了这样一次冒险,一次让人苦恼的经历。我一合上日记就睡着了……突然我醒了,坐起来,被一种恐惧感所笼罩,还有空虚感。屋子里很黑,所以我看不见露西的床。我走过去摸她,发现床上没人。我点燃火柴,发现她不在屋子里,门是关着的,但并没有锁上,因为我没有锁。我不敢叫醒她的母亲,因为她最近病得很重,所以我匆忙地披上衣服准备出去找她。当我正要出门时,突然想起来她身上穿的衣服,也许可以给我一些她的线索。穿着晨衣的话,就是在房子里;穿着裙子的话,就是要出去。晨衣和裙子都在原处。“谢天谢地,”我对自己说,“她不会走远的,因为她只穿着睡衣。”
我跑下楼梯在客厅里寻找。不在那儿!然后我又在房子里的其他房间里找,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我来到大厅发现门是开的。门开得并不大,但是门钩没有钩上。房子里的人每晚总是很小心地关好门,所以我怕露西一定是出去了。已经没时间去想会发生什么事了,一种莫名的强烈恐惧感把一切都笼罩起来。
我拿起一条大披肩跑了出去。当我站在新月街上时,敲响了1点的钟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我沿着北特雷斯鲁一直跑,但是没有看到我希望看到的白色身影。在大堤西崖的边缘上,我穿过海港望向东崖,不知道到底是希望还是害怕看见露西坐在我们最喜欢的椅子上。
天上是一轮明亮的满月,还有厚厚的黑色云彩,当它们移动时在地上投下了一幅飞逝的光和影的画面。我一时什么也看不清,因为云的影子遮住了圣玛丽教堂和周围的一切。随着云的移动,教堂的废墟进入了我的视野,随着一道像剑一样的亮光的移动,教堂和墓地逐渐清晰起来。无论我的预期是什么,那儿没有让人失望,因为在那里,在我们最喜欢的椅子上,银色的月光照在了一个半躺的人影上,雪白雪白的。云来得太快了,我还没有看清,云就立即把光亮遮住了;但是,我好像看见白色人影闪光的座位后面,站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伏在上面。那是什么,人,还是野兽?我说不清楚。
我迫不及待地再看一眼,然后飞奔到大堤陡峭的台阶上,穿过鱼市到了大桥,这是到东崖去的唯一一条路。整个镇子都好像死了一样,因为我没看见一个人。我很高兴这样,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可怜的露西的情况。时间和距离都好像是没有尽头的,当我费力爬上大教堂的台阶时,我的膝盖颤抖着,吃力地喘着气。我应该跑得更快,可是我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我的身体里的每一个关节都好像生了锈。
当我快要到达顶端时,我能看见那个座位和那个白色人影,因为我现在与他们的距离,近到足够让我辨认出来。那里无疑有一个什么东西,又长又黑,伏在半躺着的白色人影上。我惊叫:“露西!露西!”那东西抬起了头,从我站的地方能看见他白色的脸,和一双红色的发光的眼睛。
露西没有回答,于是我继续跑到教堂墓地的入口处。当我进来时,教堂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一时竟然看不见她了。当我又能看清时,云彩已经飘过去了,月光明亮地照着,我看见露西半躺着,头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她一个人在那里,周围没有任何生物的痕迹。
当我弯下腰看她时,发现她还在睡着。她的嘴唇分开了,呼吸不像平常那般轻柔,而是喘着长长的、沉重的气息,好像努力让每一次呼吸都把肺装满空气似的。当我靠近时,她在睡梦中举起手把她的睡衣领子拉近自己,好像感到了寒冷。我将披肩盖在她身上,在她的脖子上系紧,像这样赤身裸体的,晚上会着凉的。我不敢立刻叫醒她,于是为了让自己腾出手扶她,我在披肩上别了一枚别针。但是,由于惊慌而变得笨手笨脚,我可能掐到了她或是扎到了她,因为过了不久,当她的呼吸又变得沉静下来时,她又把手放在了喉咙上呻吟起来。当我把她小心地裹起来以后,我把我的鞋套在她的脚上,开始轻轻地把她叫醒。
一开始她没有回应,但是她的睡眠逐渐变得越来越不安,时而呻吟,时而叹息。最后,因为时间过得很快,还因为其他很多原因,我想立刻带她回家,于是我使劲地摇她,直到她最后睁开眼睛醒来。她看到我时,并没有感到吃惊。当然,因为她还没有立刻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露西总是很优雅地醒过来,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即使她的身体一定被冻坏了,即使一定会被在夜晚的教堂墓地里赤身裸体醒来这一情景给吓住,她也没有失掉自己的优雅。她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贴近我。当我告诉她马上和我回家时,她就一声不响地站起来,像一个孩子一样听话。就在我们走着的时候,碎石把我的脚弄疼了,露西注意到了我的畏缩。她停下来,坚持要我穿上我自己的鞋,但是我没有。当我们到了教堂墓地外面的路上时,那里有风暴留下来的水坑,我在脚上涂满了泥巴,用一只脚在另一只脚上抹。这样,当我们回家时,如果在路上遇到什么人,我也不会被发现是光着脚的。
运气使然,我们在回家的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有一次我们看见一个男人,好像不是很清醒,在我们面前走过。不过我们藏在一扇门后直到他走远。我的心一直狂跳着,甚至有时我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
我对露西充满了焦虑,不光是为她的健康,因为怕她穿得太少而着凉,还为她的声誉,因为人们会以讹传讹。我们进了屋,洗干净了我们的脚,一起做了感谢的祷告,我就把她裹在了被窝里。在睡之前她要我甚至是恳求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即使是她的母亲——关于这次梦游的经历。
我一开始犹豫了一下,没有许诺,但是考虑到她母亲的健康状况,还有知道这样的事会怎样使她烦恼,还想到这个故事可能会被怎样的歪曲,不,是一定会——如果它被泄露出去的话。所以我认为这样做是明智的,我希望自己做对了。我锁上了门,把钥匙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这样也许我就不会再被打扰了。露西睡得很香,黎明的光在海的那边高高地升起……
同一天,中午
一切正常。露西一直睡到我把她叫醒,甚至连身子都没翻过一下。昨晚的历险好像没有伤害到她,相反,还为她带来了好处,因为她今天早上比这几个星期以来看起来都要好。我很抱歉,在别别针时伤到了她,而且,一定很严重,因为她喉咙上的皮肤被刺破了。我一定是刺到了她的一块较松的皮肤,并且刺穿了。因为有两个小红点,像是针眼,而且她睡衣的带子上有一滴血。当我向她道歉并表示担心时,她大笑起来还拥抱了我,说她几乎都没感觉到。还好,那应该不会留下疤痕,因为它们太小了。
同一天,晚上
我们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空气清新,阳光灿烂,凉风习习。我们把午餐带到了姆尔格雷夫森林,韦斯顿拉夫人把车开到路边,我和露西沿着悬崖边的小路走到大门和她会合。我感到自己有点悲伤,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此时乔纳森在我身边的话,我会有多高兴。但是现在,我只能耐心一点儿。晚上我们在别墅庭院里散步,听着斯伯尔和麦肯锡演奏的美妙音乐,之后早早地上了床。露西好像比之前一段时间都要容易入睡,很快就睡着了。我应该锁上门,确保钥匙像以前一样安全,我不希望今晚发生什么麻烦事。
8月12日
我的预期是错误的,因为在晚间我两次被露西吵醒,她想出去。即使她是睡着的,当发现门是锁着时,她好像很不耐烦,像抗议一样又躺回床上。我在清晨醒来,听见窗外的小鸟唧唧喳喳地叫着,露西也醒了,看到她的情况甚至比前一个早上还要好,我感到很高兴,她的快乐好像又回来了,她走过来依偎在我身边,告诉我所有关于亚瑟的事情。我告诉她我有多担心乔纳森,她试着安慰我。她成功了一点点,虽然同情不能改变现状,却也使我好受了一点儿。
8月13日
又是平静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把钥匙戴在手腕上上了床。晚上我又醒了,看见露西坐在床上,仍然睡着,指着窗户。我悄悄地起来,拉开窗帘,向外看。窗外月光皎洁,明亮地照在空中和海上,形成了一种柔软的效果,神话般地、静谧地交汇在一起,美得难以言表。在我和月光之间飞着一只蝙蝠,来来回回地绕着圈子。有一两次,它飞得特别近。但是我猜,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它飞走了,越过海港,飞到了大教堂那里。当我转过身来,露西已经再次躺在了床上,安静地睡着。她一整晚都没有再起来。
8月14日
在东崖上读读写写了一整天。露西看起来像我一样爱上了这个地方,甚至是到了回家吃饭或是喝茶的时候,她也不愿意离开这里。今天下午她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们正在回家喝茶的路上,已经走到了西崖上面的台阶顶端,停下来看风景,就像我们平常那样。落日低低地挂在空中,渐渐地下沉到凯特尔尼斯的下面了。红色的光芒投射在东崖和大教堂上,一切都好像沐浴在玫瑰般的红光中。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露西好像在自言自语……
“又是他那双红色的眼睛!他们简直一模一样。”这是个奇怪的表达,非常不合时宜,却让我异常惊讶。我稍微转了一下身子看露西,以免看起来明显的是在盯着她,露西处在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脸上的古怪表情我不能理解,所以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她好像是在看着我们的椅子,有一个黑影独自坐在上面。我惊呆了,因为有一刻,那个陌生人的眼睛就像是燃烧着的火焰,但是另一刻这个幻觉又消失了。红色的阳光照在我们椅子后面的圣玛丽教堂的窗户上。随着太阳的下沉,折射和反光都在变化,看起来就好像光在移动。我让露西注意这个特别的效果,她一开始恢复了原状,但是看起来很伤心。也许她刚才在回想那可怕的一晚。我们从没提到过那件事,所以我什么也没说,我们就回家吃饭了。露西头痛,所以很早就上床了。我看见她睡了,就自己出去散了散步。
我沿着悬崖向西走,满是悲伤,因为我正在想着乔纳森。当我回到家里时,月光是那么明亮,以至于虽然我们这边的新月街被阴影覆盖,但我还是能把所有东西看得清清楚楚。我抬头看了看我们的窗户,看见露西的头伸了出来。我打开手绢向她挥手,她没有注意到,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就在这时,月光转了一个角度,照在了窗户上。显然,露西的头靠在一边的窗框上,闭着眼睛。她睡得很熟,在她旁边,一只像鸟一样的东西停在窗框上。我怕她着凉了,所以我跑上楼,但是当我进入房间时,她正在走回自己的床,昏沉沉地睡过去,呼吸沉重。她用手抓住脖子,仿佛在御寒。
我没有叫醒她,而是给她盖好了被子。我确认了一下,门是锁好的,窗户也被安全地关紧了。
她看起来睡得很甜,但是脸比以前要苍白。但是她的眼底有一种扭曲的、憔悴的神情,我不喜欢。我担心她是在为一些事情烦恼,希望我可以发现那是什么。
8月15日
比往常起得晚。露西很疲倦,无精打采的,我被叫醒以后,她还继续睡着。我们吃早饭的时候,得到一个惊喜。亚瑟的父亲身体好多了,希望婚礼快点举行。露西充满了平静的快乐,她的母亲很高兴,可是立即又难过起来。过了一些时候,她告诉了我原因。露西将不再是她独有的孩子了,她很悲痛,但是又很高兴马上就会有一个人来保护她了。可怜的夫人!她告诉我,她已经接到自己的病危通知书了,她没有告诉露西,并要我保守秘密。她的医生告诉她,最多再有几个月,她就会死,因为她的心脏越来越虚弱。任何时候,甚至是现在,一个突然的刺激肯定会杀了她。啊,没有把露西梦游的那可怕的一晚告诉她,是很明智的。
8月17日
两天都没有记日记。我没有心情写。某种灰幕像是渐渐笼罩在我们的欢乐之上。乔纳森依然没有消息,露西似乎越来越虚弱,此时,她的母亲所剩时日已经不多了。我不能理解露西的憔悴,她吃得很好,睡得也很好,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可是她脸颊的玫瑰红每时每刻都在褪色,她一天天变得虚弱而无精打采。晚上我听见她的喘息,就好像缺少氧气一样。
晚上我总是把我们房间的钥匙戴在手腕上。但是,露西起来以后,总是在房间里转悠,坐在打开的窗户旁边。昨晚当我醒来时,发现她的身子探出窗外,我试着叫醒她,可是却叫不醒。
她晕过去了,当她恢复了意识时,就像水一样虚弱,一边努力地、痛苦地呼吸着,一边安静地哭泣。当我问她是怎么坐在窗边时,她摇了摇头就转身走了。
我确信她的虚弱不是因为那次不幸的针刺事件。就在她躺下时,我看了看她的喉咙,那个小小的伤口好像还没有愈合。它们仍然张开着,甚至比原来还要大,伤口边缘是微微的白色,中心是红心的白色小圆点。除非它们在一两天之内痊愈,否则我一定要让医生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8月17日
亲爱的先生:
在此附上由北方铁路公司运送的货物的发票。货物将会送至卡尔法克斯,在帕夫里特附近,马上就会到达国王十字火车站。房子目前是空的,已随信附上钥匙,所有的钥匙都贴了标签。
请保管这些箱子,总数五十,放在那所房子半荒废的楼里,并在里面的图表上标上“A”。您的代理人会很容易就找到地点的,因为那是宅子的古老的小教堂。货物会在今晚9点30分随火车出发,明天下午4点30分到达国王十字火车站。因为我们的客户希望货物尽快送到,所以,我们希望你们可以准时在国王十字火车站等候,并立即将货物送到目的地。为了避免一些日常的需要对您部门的支付而可能导致的延误,我们随信附上十英镑的支票,如收到请予以告知。如费用少于此数目,您可以退回余款,如果多于,我们在接到您的通知后会立即寄去支票补足差额。离开房子时,请将钥匙留在房子的主大厅内,业主在用备用钥匙进入房子后,可以在那里找到它们。
恳请不要认为我们催您用最快的速度办事是超越了生意礼节的界限。
愿意为您效劳。
您忠诚的,萨缪尔·F.比灵顿
8月21日
亲爱的先生:
接奉尊函,并返还一英磅的支票,是为余款,如一并附上的收据所示。
货物已准确地按照指示送到,钥匙遵照指示被装在包裹里放在主大厅内。
敬礼!
8月18日
我今天很高兴,坐在教堂墓地的椅子上写日记。
露西情况非常好。昨晚她一整夜都睡得很好,一次也没有吵醒我。
玫瑰色的红润似乎回到了她的脸颊,虽然她依旧显得苍白和病弱。如果她是因为贫血,我可以理解,但她没有。她情绪高涨,充满生命活力和愉悦。所有病态的沉默寡言都远离了她,她刚刚提醒了我那个夜晚,好像我需要提醒似的;还有就是在这里,在这张椅子上,我发现她睡着了。
她一边顽皮地用靴子的脚后跟敲打着石板,一边和我说:“我可怜的小脚当时没有发出太多响声!我敢说斯韦尔斯先生告诉过我,这是因为我不想吵醒乔治。”
因为她这么愿意讲话,还很俏皮,于是我问她,那个晚上是否做梦了。
在她回答之前,我看见她甜甜地皱起眉头,亚瑟——我以露西的习惯这么叫他,曾说他喜欢这个表情,当然,我不奇怪他会喜欢。然后她继续以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说下去,好像在为自己回忆。
“我没有太多的梦,但是那一切似乎是真实的。我就是想到这个地方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在害怕一些东西,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我记得,虽然我猜自己是睡着的,穿过大街,过了桥。一条鱼在我经过时跳了起来,然后我弯下腰去看它,我还听见很多狗在叫。就在我走上台阶的时候,整个镇子好像所有的狗都同时叫起来了。我模糊地记得有一个东西,又长又黑,长着一双红色眼睛,就像我们看到的落日,然后就是一些既甜蜜又苦涩的东西立刻围绕在我的周围。接着,我好像沉入了深深的碧水之中,耳边还有歌声,就像给快要淹死的人听的那种。随后好像所有的东西都离开了我。我的灵魂仿佛离开了我的身体,在空气中游荡,我好像记得,有一次,西边的灯塔就在我下面,接着是一种被折磨的感觉,仿佛在一场地震中。然后我回来了,发现你正在摇晃我的身体。我在看到你之前,感觉到你在做这个。”
然后,她放声大笑。这一切对我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屏住呼吸听她讲。我不是很喜欢,因为不想让她一直想着这个话题,所以我们转移到了另一个话题上,露西又像从前一样了。当我们到了家,清新的微风振作了她的精神,她苍白的脸颊真的更加有血色了。她的母亲看到她非常高兴,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8月19日
高兴!高兴!高兴!虽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让人高兴,但起码,乔纳森有消息了。这个亲爱的家伙病倒了,这就是他没有写信的原因。我不怕想他,也不怕说他,现在我知道了。豪金斯先生给我寄来了信,是他亲手写的,他太好了。我准备早上出发去乔纳森那里,如果有必要的话,帮忙照顾他,然后把他带回家。豪金斯先生说,我们在那里结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我捧着信一直哭,直到感觉到它在我怀里湿透了。这是乔纳森的信,所以必须贴近我的心,因为他就在我的心上。我的旅行要开始了,我的行李也准备好了。我只带了一件换洗的裙子。露西会把我的大衣箱带回伦敦,并替我保管,直到我派人去取,因为有可能……我不能再往下写了。我必须把话留给乔纳森听,我的丈夫。这封他见过、也摸过的信,会在我们见面之前安慰我的。
8月12日
亲爱的夫人:
我依乔纳森·哈克先生之意写了这封信,他自己没有力气写信,虽然正在迅速康复,感谢上帝和圣约瑟夫医院。他患了严重的脑热病,我们已经照顾了他将近六周。他希望我来传达他的爱意,他让我写信到这个地址给埃克斯特的豪金斯先生,说他已尽职责,并对他的延误表示歉意,他的全部工作都已经结束了。他要求在我们山上的疗养院休息几周,然后就返回。他想让我说他身上没有足够的钱,想为自己在这的休养付费。这样,那些需要的人就可以得到帮助了。
相信我!
同情你并祝福你的阿加塔修女
另外,我的病人正在睡觉,为了让你知道更多的事情,所以我把信重新打开了。他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还说你马上就会成为他的妻子。祝福你们两个!我们的医生说,他受到了剧烈的刺激,精神错乱,胡言乱语,尽说一些关于狼群、监狱、血、鬼魂和恶魔的东西,我害怕说这些东西。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小心,不要让任何事情刺激他想起这些东西。他这种病的结果不会轻易消失的。我们应该早就写信的,但是我们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朋友,他身上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别人能明白的东西。他坐火车从克劳森堡来,那里的站长告诉警卫,说他冲进火车站,大喊要一张回家的火车票。从他暴力的举止看出他是个英国人,于是给了他一张到这列火车终点站的火车票。
确保好好照顾他。他用他的好心和温和赢得了人心。他正在康复,不出几个星期他就会痊愈。但为了安全起见,照顾好他。我向上帝和圣约瑟夫医院祈祷,你们两个会有很多很多年的幸福时光。
8月19日
仑费尔德昨天晚上又突然起了奇怪的变化。大约8点时,他开始兴奋起来,像一只狗一样到处嗅着。值班员对他的举动很是吃惊,因为知道我对他感兴趣,于是鼓励他说话。他通常非常尊敬值班员,有时甚至是奴颜婢膝,但是昨晚,值班员告诉我,他变得非常傲慢无礼,不再愿意屈尊和值班员讲话。
他能说的就是:“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现在不重要了,主人就快要到了。”
值班员认为他是突发了一种宗教的狂热。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必须提防危险,因为一个同时具有杀人癖好和宗教狂热的强壮的人可能会很危险。这两者的结合是很可怕的。
9点时我亲自去看了他。他对我的态度和对值班员的一样。在他傲慢的自我感觉里,我和值班员好像没有任何区别。这看起来像是宗教狂热病,他很快就会觉得自己是上帝了。
人和人之间这些微小差别对于上帝来说太微不足道了。疯子怎么会出卖自己呢!真正的上帝小心呵护,唯恐麻雀跌落下来。但是,由人类的虚荣心创造出来的上帝,分不清老鹰和麻雀。唉,但愿人知道!
在半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里,仑费尔德越来越兴奋。我没有假装看着他,但是一直严密地监视他。突然他的眼睛变了神采,我们总是在精神病人突然想到一个念头时看到这样的情况。同时还有头和背部的多变的运动,这些精神病院的值班员都非常清楚。他变得异常安静,坐在床角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空中。
我想我会查出他的冷淡是真的,还是假装的,还要引导他谈论自己的宠物——一个最能引起他兴趣的话题。
一开始他不回答,但终于烦躁不安地说:“让它们都见鬼去吧!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它们!”
“什么?”我说,“你不会告诉我你不在乎蜘蛛了吧?”(蜘蛛目前是他所感兴趣的,他的笔记本上写满了一行行的数字。)
他神秘地回答说:“处女新娘让等待新娘的人高兴;但是,如果漂亮的新娘来了,处女新娘就不稀罕了。”
他不肯解释自己所说的话,仍然顽固地一直坐在自己的床上。我一直和他在一起。
我今晚很疲倦,情绪低落。我不能不想露西,还有,事情会变得怎样的不同呢?如果我不能立即入睡,只好用麻醉剂了,现代的睡梦之神!我必须小心,否则会上瘾的。不,今晚我不能用它!我想过露西,我不能把这两者混在一起来侮辱她。如果需要的话,今夜就不睡了。
过了一会儿,我很高兴我下了决心,更高兴我遵守了它。才刚刚两点,夜班警卫员过来告诉我,仑费尔德已经逃跑了。我披上衣服,立即跑了下来。让我的这个病人在外面游荡太危险了。他的那些危险的想法可能会在陌生人身上付诸实施。
值班员说,不到十分钟前,当他通过门上的观察窗向屋里看时,还看见仑费尔德在自己床上睡觉。不一会儿,拧窗户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又跑了回去,看见仑费尔德的脚消失在窗户那里,于是马上派人叫我。他只是穿着睡衣,不会跑远的。
值班员认为,到他会去的地方找他比跟着他有用,因为当他从大门跑出这栋楼时,可能会迷路。他体积很大,不可能从窗户出去。
我很瘦,所以在他的帮助下出去了,因为我们只离地面有几英尺高,所以落地时没有受伤。
值班员告诉我,病人往左边方向跑了,并且跑的是直线,所以我尽可能快地跑。当我穿过绿化带,我看见一个白色的人影攀上了高墙,那堵墙将我们的院子和那座废弃房屋的院子隔离开了。
我立即跑了回去,让值班员赶快给我叫上三四个人,跟着我进到卡尔法克斯的院子里,以免我们的朋友出危险。我自己拿上一个梯子,越过墙,跳进了另一边的院子。我能看见仑费尔德的影子刚刚消失在房子一角的后面,所以,我跟在他后面跑。在房子的最远端,我看见他使劲敲着教堂老旧而坚硬的栎木门。
他显然在跟某人说话。但是,我不敢靠得太近来听他在说些什么,以免吓到他,而让他再次跑掉。
追赶一群迷路的蜜蜂与追赶一个赤裸的精神病人相比,实在算不上什么,如果他决意要逃跑的话!无论如何,几分钟后,我发现他已不在警惕周围的一切事物,所以冒险向他靠近,我的人也已经越过了墙,向他包抄过来。我听见他说:
“我来这里照您的吩咐办事,我的主人。我是您的奴隶,您会奖励我的,因为我会很忠诚。我在远方仰慕您很久了。现在,您就在这里了,我等待着您的命令。在您分发奖赏的时候,您是不会忽略我的,您会吗,我的主人?”
无论如何,他是一个自私的老叫花子。即使他认为自己很真诚,他也在考虑着面包和鱼。他的狂热病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结合。当我们将他包围时,他就像一只老虎一样反抗。他异常强壮,因为他比起人类来说,更像是一个野兽。
我从没看见过一个精神病人爆发过这样的愤怒,我也希望我不要再看见。幸运的是,我们及时地发现了他的力量和危险,以他这样的力气和决心,在被关起来之前,他会做出野蛮的事情的。
至少他现在安全了。仑费尔德不能从那个让他受束缚的紧身背心中解脱出来,他被拴在了软壁小室的墙壁上。
他的叫声有时很可怕,但是,随后的沉默更加可怕,因为他的每一次转身和行动都可能意味着行凶。
就在刚才,他第一次说出了连贯的话:“我应该有耐心,主人。他快来了,快来了,快来了!”
于是我领悟到了。我太激动了以至睡不着,但是,这本日记让我安静了下来,我觉得这晚我会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