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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元代的景教

聂斯脱里派景教在唐朝以后,不但在美索不达米亚、中亚细亚及蒙古境内没有绝迹,甚至连中国疆域以内的景教团体还有存在,已见上述。最近宓亨利中国基督教四大危急时期的演说中,在叙述景教之后,又说:

基督教在中国本部,未及推广,其在中亚,则继续传布,在十三世纪中叶元世祖时,东方基督教日渐来华,重整旗鼓。

相传成吉思汗为他儿子娶了开尔脱(Kerart)部的公主为妻,这公主是个景教徒,所以在他的营内也有个景教寺。开尔脱的景教徒,都占有相当的权势,在成吉思汗的领导下,在黄河北面河套的地方,所以随忽必烈入主中国复兴起来,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景教这个名称,在元朝的历史中,却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叫做“也里可温”“”。也里可温是蒙古语的译音,意思就是福分人,或有缘人,或即“”奉福音人。多桑谓蒙古人呼基督徒为Arcoun,唐朝传景教之大德阿罗本,或即“”也里可温的古音。多桑译著《旭烈兀传》:

有蒙古人称天主教为“阿勒可温”一语,始不解所谓,继知阿剌伯文回纥文“也”“阿”二音,往往相混,“阿勒可温”即“也里可温”。

但也里可温究竟是那一派的基督教呢?是聂斯脱里派的景教呢,还是佛兰西斯派的天主教呢?清洪钧《元史译文证补》中《元世各教名考》曾经这样说:

也里可温之为天主教,有镇江北固山下残碑可证;自唐时景教入中国,支裔流传,历久未绝,也里可温,当即景教之遗绪。

洪钧之分不清楚也里可温是天主教,抑是景教,是很难怪的,因为那时候所称的也里可温,正像现在人称基督教一样普通,变为任何派别不同的总名称。其实在镇江等地的也里可温,还是景教一派。从《至顺镇江志》考证,知道有一位也里可温教徒叫马薛里吉思,他做了镇江的副达鲁花赤,在1278至1282年间,在城内外兴建了景教寺院六所,又在杭州建寺一所,其热心宗教的情形,可以从《梁相记》中见之:

薛迷思贤,在中原西北十万余里,乃也里可温行教之地。愚闻其所谓教者,……今马薛里吉思,是其徒也,教以礼东方为主,与天竺寂灭之教不同。……十字者,取像人身,揭于屋,绘于殿,冠于首,侣于胸,四方上下,以是为准。……十四年钦受宣命虎符怀远大将军、镇江府路总管府副达鲁花赤,虽极荣显,持教尤谨,常有志于推广教法。一夕,梦中天门开七重,二神人告云:汝当兴寺七所,赠以白物为记。觉而有感,遂休官,务建寺:首于铁瓮门舍宅建八世忽木剌大兴国寺,次得西津竖土山并建答石忽木剌云山寺、都打吾儿忽木剌聚明寺,二寺之下创为也里可温义阡。又于丹徒开沙建打雷忽木剌四渎安寺,登云门外黄山建的廉海牙忽木剌高安寺,大兴国寺侧又建马里吉瓦里吉思忽木剌甘泉寺,杭州荐桥门建样宜忽木剌大普兴寺;此七寺实起于公之心,公忠君爱国,无以自见,而见之于寺耳。完泽丞相谓公以好心建七寺奏闻,玺书护持,仍拨赐江南官田三十顷,又益置浙西民田三十四顷,为七寺常住。公在镇江五年,连兴土木之役,秋毫无扰于民;家之人口受戒者,悉为也里可温。(见《大兴国寺记》)

我们在这一段文中,不但可以知道镇江也里可温的创始,与马薛里吉思的舍宅建寺情形,而且知道当时的也里可温就是唐朝的景教。在马氏兴建七寺的时候,正元世祖入主中国之始,仅仅镇江一地,已有那样伟大的建设,其他亦可想而知。关于镇江一隅的事实,后来在马哥孛罗的游记中,亦曾提到:

镇江府有景教礼拜堂二所,千二百七十八年,大可汗命景教徒名马薛里吉思者为其地长官。寺即其所建。

这明明说镇江的教堂,乃是景教寺院,清朝俞曲园序《杨文杰东城记余》说道:

余读其中大普兴寺一条,称其奉也里可温之教,有十字者,乃其祖师麻也里牙之灵迹,上下四方以是为准,与《景教流行中国碑》所云“判十字以定四方”者,其说相同。(见《春在堂杂文》)

当时景教在中国的复兴,不下于唐朝,几乎弥漫到各地,固不独在镇江、杭州之有景教寺院;一般人所以只提到镇江、杭州,乃因镇江大兴国寺碑文独得保存在《至顺镇江志》中的缘故。假若我们看一看元朝的官制,根据《元通制条格僧道词讼门》的一条记载:

至大四年十月十四日,省台官同奏,昨前宣政院为和尚也里可温先生等,开读了圣旨的上头,奉圣旨教俺与御史台集贤院崇福司官人每,一同商量者么道,圣旨有来,御史台集贤院崇福司来省里一处商量来,崇福司官说:杨暗普奏也里可温教崇福司管时分,我听得道来,这勾当是大勾当,不会与省台一处商量,省台必回奏,如今四海之大,也里可温犯的勾当多有,便有一百个官人,也管不得,这事断难行。

宣政院是管释教的,集贤院是管道教的,崇福司乃是管也里可温的。当时杨暗普做江南释教总统,崇福司就根据他的奏章提出这番意见,以为也里可温所犯的勾当既这样多,就是有一百个官员,也管不了许多,可见也里可温人数之多了。再从《至顺镇江志》户口调查:寓户3 845之中,有也里可温23户;10 555人口之中,有也里可温106人;2 948单身人之中,有也里可温109人。从镇江一区而论,平均167户中,有一户是也里可温;63人中,有一个也里可温人。无怪这个崇福司官要着急了。若再从《元史》职官、列传去看,有许多职官写着也里可温字样的。北方如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直隶等省,南方如广东、云南、浙江等地,皆有也里可温散居着。有也里可温驻居的地方,当然有礼拜寺及崇福司官在管理。《元史·顺帝纪》,说到别吉太后之丧,有下列的话:

后至元元年三月,中书省臣言甘肃甘州路十字寺,奉安世祖皇帝母别吉太后云云。

甘州有十字寺,马哥孛罗也提及过:

甘州者……其地基督教徒,于城中建大礼拜寺二所。

别吉太后是个基督徒,所以奉安在甘州十字寺中,《文苑记》也有“命也里可温于显懿庄圣皇后神御殿作佛事”的话。这不独可以知道别吉太后是基督徒,更足以证明也里可温教的普遍全国了。在《元史》中所称为也里可温人者,有不少是达官,是孝子,是良医,是学者,是义士;而且他们的名氏,又多与古基督徒相同。当时著名的文学家马祖常(见《元史》卷一四三本传),是聂斯脱里望族,他的祖宗都是历代的达官,他曾为他的曾祖月合乃做《神道碑》(见《元史》卷一三四),可以看出他们是元代大族,并且都是信也里可温的。黄溍曾著《马氏世谱》、余阙《合肥修城记》记马氏政绩,都有也里可温字样。

后来更有从地下掘出许多景教的遗迹,如在福建泉州及附近地方,掘得了五块有十字的石碑,都是这时的遗物。泉州是中国中古时代的通商海口,等于后来的厦门,是唐朝以来一切阿剌伯人及其他外国商人教士们进出的地方,到现在还有许多关于佛教、回教、基督教的遗迹。又在蒙古石柱子梁找得了好几个有十字的墓石,大约也是十二、十三世纪的遗物。1919年在北平西南四十里地方的十字寺里,又发现了两块刻花的石碑,碑头上都有十字,与泉州出土的石碑相似。此外在新疆、蒙古等处,有几个义冢里有十字形的墓碑,大都刻着十三、十四世纪的年代。凡此皆足证明元代景教的发达了。 /R4rgl0jrQIyQJpgI4zb47EC3id96if1eTFTQn4vj8q+BQowNzBKPK5ZiGL4Gk/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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