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型人格者不会勉强自己做不想做的事,也不会强制自己停止做想做的事。“不”是他们绝对不会接受的答案,因为他们积极抵制任何对他们的行为或欲望的限制,所以很难形成健康的良知。
良知的定义是,为个人无节制的追求目标而设定的自我界限,是一个人的内部“刹车”装置。攻击型人格抵制帮助他们安装刹车装置的社会化过程,倾向于在社会化过程的早期就奋起反抗。如果他们的攻击性倾向不是特别明显,如果他们能看到自我克制的好处,就会将一些社会禁忌内化为自己的价值观。一般来说,他们身上形成的是受损的良知。良知形成的核心:内化社会的禁令意味着行为上的服从。所有的攻击型人格者都厌恶和抗拒服从,必然会发展出受损的良知。
隐性—攻击者的良知受损可以经由多种途径实现。他们避免对别人表现出公然的敌意,设法说服所有人,自己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他们会遵守明文条例,但是在实际情境中会违反内在的契约精神。在最佳利益范围内时,他们可能会表现出行为上的约束,但是他们会抵制向更高的权威或规则设定者真正地屈服。很多人问我,我是否确定隐性—攻击者真的像我描述得那样算计和狡猾。“也许他们只是不由自主,”他们告诉我,“或者潜意识要求他们这样做。”因为确实有一些隐性—攻击者在某种程度上是神经症的,倾向于在自己的攻击意图上自欺欺人。但是,我遇到的大部分隐性—攻击者主要是性格障碍者,力图对自己的真实意图和攻击行为进行掩饰。在接受详细审查或处于弱势时,他们的行为也会表现得文明得体。但是,当他们认为自己能够免于监察和惩罚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接下来的案例就是这样一个例子。
玛丽·简(Mary Jane)都要放弃了。丈夫为了年轻貌美的女子抛弃她,留她独自抚养孩子已经够糟了,连续五周面试得到的回复“我们会给你打电话”更是雪上加霜。现在正在进行第十一次面试,她已经绝望透顶,也不打算掩饰自己了。“杰克逊(Jackson)先生,”她恳求道,“如果你聘用我,我保证,我会比你见过的其他人都更加努力地工作。我特别特别需要这份工作。”
在她开始工作的第二天,玛丽·简内心饱含几个月来所未有的希望,但她还是感觉自己相当脆弱。她让杰克逊先生看到了她的绝望,从未讨论过起薪或加薪晋升的机会。但在她看来,杰克逊知道她之前没有工作经验,还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好人。
那些日子里,玛丽·简在老板周围时就会感到不舒服。她时刻提醒自己这份工作对保障她现在和将来的生活有多重要。当老板俯身靠近她肩膀,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她还是会有些不安。即便如此,她还会让这些事情都过去,优先关注重要的事情。这似乎只是他的风格,他总是对女性员工“友好”,坦言婚姻很幸福,也喜欢在妻子和孩子参观办公室的时候炫耀他们。
工作了大概一年之后,玛丽·简没有加薪,越来越多的工作带来很大压力,她开始考虑认真地跟杰克逊谈一谈。当然,玛丽·简之前也向他提议过,他说尽管她在公司里表现不错,但她缺少工作经验,能有这样的机会实属幸运,她知道这些话没错。他还多次提醒,为她做了一些“特殊”的工作安排,给她一些额外的工作以赚得外快,这些事她的同事都不知道,是为了避免同事之间可能出现的恶意嫉妒。然而,一想到要在晚餐时或度假期间跟老板谈这些话题,她就会感到不安。她从不表达自己的不安,就是因为不想激怒他,而且她也不确定她的不安是否有合理的理由。
有一天,玛丽·简工作到很晚,周围的人都走了,她决定和杰克逊当面谈一下自己的顾虑,而且决定只谈她对于工作量加大却没有与其他人享受同等加薪这一件事。也许是因为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她和老板两个人,杰克逊的整体举止似乎变了一个人。“我原以为你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他脱口而出,“如果你能处事得当,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因为真正挑战了杰克逊,玛丽·简的紧张感急剧上升,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在工作中有多大进步,累计承担了多少工作职责,以及对工作有多专注和感恩,这让她很震惊。“别给自己戴高帽子了!”他反驳道,“这里有很多人都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才有利!有些人更懂得配合,你可以看看他们发展得有多好!整整一年了,我一直在等你看清这一点。”
玛丽·简感觉自己被人利用了,以前这些怀疑也略有端倪,但是始终未得到证实。现在她有证据了,但又没有证人!而且,她陷入了一个真正的陷阱。杰克逊挑明,从他这个唯一的雇主手里拿到一封漂亮的介绍信,对她离开这里找下一份工作很重要,玛丽·简不得不承认这点。她仍然急需他的经济支持,虽然感到羞愧,但也确实无法离开。
玛丽·简依旧处于杰克逊的操纵和利用下,她讨厌看到他每日巡视秘书工作间时脸上挂着的笑容,也讨厌他偶尔停下来分享他儿子的照片或炫耀他为妻子的生日买的戒指。最后,是他自信的笑容让她决定辞职,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隐性—攻击者利用对受害者弱点的了解,与他们结交或与他们一起工作。他们喜欢让别人一直处于低人一等的地位,让自己处于支配别人的高高在上的位置。我的经验是,如何使用权力是对一个人性格最可靠的检验。玛丽·简的老板无疑是性格障碍者,也是途径—攻击者和隐性—攻击者。尽管他似乎是那种会放别人一马的人,但他也是缺乏良知的。他利用玛丽·简的软弱获得优势,相信自己会免受审查和“惩罚”,最终让真正的性格显露出来。
杰克逊先生几乎从不关心别人的权利和需求。有些人给他贴上反社会甚至是心理变态的反社会者的标签,但他在日常生活中并不是一个反社会者,他从未违反任何重要法律,他经营自己的企业,成为建设社会的积极分子。从定义上来讲,他不是反社会者,我们需要一些标签来描述他冷酷无情、漠视他人、操纵和利用他人的意图。他的良心显然是受损的,但是没有足够的迹象能够说明他良知缺损到心理变态或反社会分子的程度。当然,他符合第一章里面列出的途径—攻击或隐性—攻击的所有标准。
有些人说杰克逊这类人是“邪恶的”,是什么让他变得邪恶?说他邪恶仅仅因为他的攻击性?攻击性本身就是“罪恶”吗?攻击他人会引起疼痛和痛苦,所以人们很容易认为它是邪恶的。杰克逊的攻击并非都会导致他人的痛苦,适当的途径—攻击有助于保障公司财政状况和雇员的经济收入。但杰克逊未能完全地“掌控”和负责地抑制他的攻击倾向。当他想从别人那里获得利益,就会对自己丝毫不加限制。他知道如何维持外在,掩饰自己的痕迹,他甚至知道在暴露的时候如何保护自己。所以,杰克逊内心的“邪恶”在于,尽管他知道如何在表面上做得像一个好人,但从不接受为了做一个好人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也不会为了做一个好人而努力约束自己的攻击性。
每个人在生活中都有不可避免地处于低人一等的位置、任人摆布的时候。杰克逊不需要使用太多常见的战术,就已经能够操控玛丽·简,他太了解她的弱点,也会利用这些弱点获得优势。他让她处于低人一等的位置并越陷越深,然后给她一条出路,并认为这是弱势的她不可能拒绝的一条出路,这是他主要的操纵策略。
玛丽·简原本可以花费更多的时间来认清这个即将与之一起工作的人,但是她真的太需要一份工作了。这使她不可避免地处于弱势地位,难免被操纵和剥削。这次经验教训让她了解到处于弱势地位的危险,也了解到一些会乘人之危的人的性格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