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产可能是此刻玫瑰园最渴望的结局,她终于可以安静一会儿,那些喧嚣吵闹的债主和封条都暂时地消失了,她总算可以期待下一位主人了。
作为对玫瑰园感情最深的人,邓智仁当然不会甘心失败。就在玫瑰园破产的1周后,他便又出现在北京街头。他的身份是香港一家置业公司的中国代表。他很快承接到了几家楼盘的代理权,并以其富有想象力的营销手法再一次引起关注。当然,人们尤为关注的是,他对即将被拍卖的玫瑰园到底是否会再度出手。
而跟邓智仁这时的局外人身份相比,北京城里倒还剩下最后一位跟玫瑰园因缘难断的男人,那就是玫瑰园的建造者、44岁的山东乐陵人梁希森。
就在刘常明、邓智仁、梁振山、陆苍等人走马灯般地为了玫瑰园风头出尽而又落魄失魂的那些年里,真正在土地上勤勤恳恳、一砖一瓦地建造着玫瑰园的,便是这个满口纯正德州口音的梁希森。
跟那些夸夸其谈、自命不凡的风流人物们不同,梁希森的出身可谓卑微至极:他只上过1年小学,曾经食不果腹,浪迹四方。他认不得街道门牌,连自己的名字也不太写得好,签订合同更是难上加难。可是,就是这位近乎文盲的乞丐,从创办面粉厂、手工作坊起步,先后办起了毛巾、五金加工、建筑装饰、钢结构等企业,并组建了一个资产过亿元的、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希森集团。据称此人“性格坚毅,直觉奇佳,讲义气,善用人”。
农民出身的梁希森成了玫瑰园的最后守护者
1996年,梁希森到大北京寻求商机,他几乎是一眼就看上了玫瑰园,很快他与邓智仁挂上了钩,成为玫瑰园的施工商。其间风吹雨打,世事飘摇,江湖人物频繁出入玫瑰园,日日身在园中的梁希森却冷眼旁观、默然处之,只是埋头盖自己的房子。邓智仁没钱付他施工费,梁希森也不硬讨,就一笔一笔地从山东老家调来资金往下垫。几年下来,邓智仁欠下的施工费竟超过亿元,梁希森不知不觉间成了玫瑰园最大的债主。有人戏称梁希森是玫瑰园里最大的冤大头,这位山东农民汉呵呵笑笑,不置可否。
当第一批40套别墅建成以后,实在拿不出钱的邓智仁只好与梁希森重新签订合同,梁希森由建筑商变成了承包商,由他出资兴建配套设施,并负责办理房屋产权。邓智仁信誓旦旦地向梁希森保证:“玫瑰园肯定能赚两个亿,我们俩一人一半。”梁希森还是呵呵笑笑,他又从山东调来上亿元资金和1800名民工,继续一砖一瓦地盖房子。
1997年初,邓智仁在与陆苍交易前找到梁希森,希望他以零成本收购玫瑰园。此时,邓智仁欠梁希森的钱已多达2.38亿元,玫瑰园的总负债超过6个亿,梁希森犹豫再三终于拒绝。
后面进来的陆苍还得靠梁希森盖房子,为了冲抵债权,他不得不把手头的部分别墅产权陆续地给了希森集团。就这样,玫瑰园绝大多数已建别墅的产权证一张张地落到了梁希森的手中。当纠纷四起,八方法院纷纷冲进玫瑰园到处贴封条的时候,梁希森成了玫瑰园最后的守护人,他紧急从山东调来500万元现金交给法院,希望能够启封销售。然而,暴风雨来得实在太迅猛了,当法院把玫瑰园的每一寸土地都贴上了封条,梁希森的努力终告失败。他遂以最大债权人的身份向法院起诉,希望通过破产来保住最后的利益。
梁希森在整个玫瑰园事件中扮演的角色十分耐人寻味。他走进这个园子的时候只是一个希望赚点施工建设费的“包工头”,可是一个又一个的冒险投机家硬是逼得他一步步地往更远的地方跑,他是被迫地往前走的。可在艰难行进中的每一步,这位没有文化的山东农民却保持着一种十分朴素的警惕和天生的狡黠。当别人把圈套一个个地套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却成了最后一个还站立着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他在玩着一个远比刘常明、邓智仁们要惊险、刺激得多的冒险游戏,他的意志之坚韧、目光之犀利更是远在他人之上。
玫瑰园拍卖现场
1999年6月,玫瑰园拍卖公告正式发出,起拍价3.88亿元人民币,比1年前的评估价整整缩水了2亿多元。但就是这样,玫瑰园依然以“中国房地产最大破产案”而再度引起关注。就在拍卖公告发出后,拍卖行的电话几乎被打爆,而百分之一百的电话都是要求采访拍卖会的新闻记者打来的,报名参加竞拍的买家一个也没有。
这几乎是一个没有任何悬念的拍卖:除了梁希森,谁还愿意染指那座名声已经狼藉的大园子?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目睹玫瑰园花开花落的人们不禁有万千感慨:最后有资格和能力呵护玫瑰园这位薄命红颜的竟是一位讷言无学的农民,这倒很像一出很经典的中国古装戏文。果然,1个月后在北京中国大饭店进行的拍卖会仅仅持续了4分钟,希森集团以高出基价1000万元的价格拍得玫瑰园,这起拍卖也被媒体戏称为“中国效率最高”“最为默契”的拍卖。
邓智仁也在不远处以令人莫测的心情关注着玫瑰园。据说梁希森在拍卖的前一夜与他通了长达5个小时的电话,希望他重回玫瑰园,邓智仁徘徊不已,终而撒手。2000年8月8日,邓智仁发起创办北京环宇信达行房地产顾问有限公司,他称,信达行以开发商为主要服务对象,提供全程顾问服务,但是,“有机会还将做做开发商”。这位年届知天命的战败者依然希望能够重新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