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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缝纫从头做起

毛泽东所制定的“改造政策”中有那么一条,“经过劳动改造,使之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各地的劳动农场,对被俘的国民党军政人员,一般都认真执行了这一政策。而战犯管理所的上层领导——公安部,则在改造战犯时,对这一条采取了比较灵活的办法。因为要使这些人成为“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那就连一个月16元的伙食费都挣不到,更谈不上穿衣服等了。但中央的规定又不能不执行,所以在集中改造后,对战犯们是以思想改造为主,劳动改造为辅,开始更只是象征性地劳动一下,以示“思想改造与劳动改造相结合”。

1956年,我从重庆转送到北京德胜门外功德林监狱改成的北京战犯管理所,从华北、东北等地参观回来后,所方宣布要在每一星期中从事一定时间的劳动,如缝纫、理发、洗涤、挑饭菜开水等,并采取“自动报名,量力而为”的办法,听凭自己选择一项或两项,自己认为身体不好或对这些不感兴趣时也可以不参加。

规定虽然说“可以不参加”,但谁都知道一项都不参加,管理人员即使不说什么,而一些想求表现的“同学”也绝不会不利用这一机会来“帮助”一番的。所以,哪怕是不愿意或身体不太好的也得象征性地参加一项。如兵团司令刘嘉树,就对我说:“你不要以为说‘可以不参加’,你要真的不参加,到时用棉花也塞不住耳朵(指‘同学’的批评)。”所以,他便报名参加缝纫组从事铺棉花、补破衣裤等最轻微的劳动,我也报名参加了缝纫组。

后来理发组成立后,只有代理过山东省主席的牟中珩一人报名,因为他过去在山东监狱时学过一点理发。他便动员我参加这个组,因为这和缝纫组工作不冲突,只有每星期日理一次。我开始不大愿意,因给人理发太脏,站着工作也累;他劝我说:久了就习惯了,我只好同意也参加这个组。

缝纫组成立后,管理所便搬来几部旧缝纫机,可是,没有人会使用。正在为难时,却从黑弯里杀出一个李逵来。原来杜聿明因病已摘掉了一个肾脏,规定可以免除劳动的,此时自告奋勇地报名参加缝纫组,并说他会使用缝纫机。我以为他在吹牛,这位任过东北九省司令长官的“老病号”告诉我,他在担任机械化军长时,曾办过一个缝纫工厂,由他妻子曹秀清任厂长,他不但对坦克车等有兴趣,会修会拆,对缝纫机也一样会弄。果然,他一坐到机器旁,便能运用自如。我跟他学了半天,也就开始干了起来。

杜聿明

因为我们主要是缝补战犯穿的衣裤,好坏都没关系。我开始小心翼翼,居然缝了半条裤子,便有点“艺高人胆大”,骄傲自满起来了,正准备把另一只裤腿缝好时,机器刚一踏动,只听到“啪”的一声,针折断了!我急得满头大汗。杜聿明也连忙跑过来,急得连连摇头。

一般人看来这真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在那时却是大事一件,即使不被扣上“破坏公物”的帽子,也起码是“损坏公物”。因为一部机器只发一根针,断了就得写检讨去补领。我写好检讨,说了一大堆,什么粗枝大叶,不爱惜公物……自请处分等送上去之后,准备挨批。结果却大出意料,管理员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下次留心点。”我和杜聿明才如释重负。

下次怎么样留心呢?主要是不能让机器向相反的方向倒转,只要皮带轮是朝自己的方向转动,就可以避免断针的危险了。我便把一个指头插进皮带带动的轮子里,让它先慢慢朝自己坐的方向转动成了惯性,才敢把指头抽出来,以后便再没有“损坏公物”了。

缝纫组最爱闹笑话的,要算四川老军阀王瓒绪的儿子王泽浚军长了。他参加缝纫组时,便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学钉纽扣,看来这也是一件极平凡的小事,而这些将军拿起针线,却比拿枪杆子还要重几倍,好不容易才把针从衣服的反面刺进了扣眼,抽针时,比刺进去要用力些,不料用力太猛便发生了一次“流血事件”。他把针刚一抽出,只听到坐在他旁边的人大叫一声,他扭过头一看,一针正刺在那个人颈子上,登时血流了出来。这一下把他可吓坏了。经过认真检讨,总结经验,才懂得抽针时,针尖一定要对着自己,这样即使碰到别人身上,也是小指和无名指,不会刺伤别人。

经过这一“流血事件”的教训,慢慢才摸索出一些搞缝纫的“技术”。这些人在新中国成立前是从来不会做针线活的,新中国成立后,住在单人牢房中,有时也得缝补一下,但也不存在会刺伤别人的问题,所以连这种最起码的常识也不懂得。 Q/PvOdKm7kbYvDDDZH3tN7TXjV5v2IqQJjcBE5V1ysUiMpe/Iqdu2vCZb3af+o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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