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误会刚刚解决不到一星期,又有一位什么首长来讲话,他是讲战犯们集中学习的目的,主要是加速改造,要真正改造好,就要做到“脱胎换骨”。这四个字虽然没有割鸡巴那么可怕,但不少人也背上了一个包袱,主要是认为自己不是出生于官僚资产阶级家庭,就是地主阶级家庭,先天生就了这个骄胎傲骨,怎么也找不出一条贫农和叫花子的根子来,这个胎怎么去脱,骨又怎么去换?
尽管在讲话时,那位首长怕又产生误会,还一再说明,这是比喻,就是要求彻底改造,重新做人。但大家细细一琢磨,还是认为改造太不容易,一直是个沉重的思想包袱,以为这可能是一个长期,甚至是无限期囚禁这些人的一个代名词。
虽然不敢再发牢骚,但总有“国家前途光芒万丈,个人出路漆黑一团”的感叹。包括我在内,都认为要把这些战犯们彻底改造好,那将是遥远的事情。这些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可能这一辈子就这样改造下去。直到1959年秋,刘少奇主席颁布特赦战犯的命令,指明只要改造满十年,确已改恶从善,就可以得到特赦,这一包袱才算放了下来。彼此额手称庆时,都说:想不到要求这么低。因为一般都差不多关押十年了。“改恶从善”这样一个标准,也基本上达到了。大赦令一颁布,战犯们的心境才为之一舒。
那么多的战犯聚集在一起,又经过那么多年的改造生活,彼此都有一肚子的话可以谈。除了每天必不可少的三四个小时的学习和开会等之外,其余的时间便是自学或参加些象征性的劳动。更多的时间可说都在“摆龙门阵”,只要有几个彼此认为信得过的坐在一起,便有谈不完的话。
当时要用录音机把这些录了下来,真可以编几十本动人的故事书。我的记忆力可惜不太好,现在回忆起来,连百分之几都记不到。一开始,每个人都爱讲自己生平的得意事,从如何升官发财到怎样玩女人等等,可说是无话不谈。
这不但由于过去彼此身份地位差不多,而且,如今都成了战犯,关在一起,从前那种装腔作势的官架子早抛到九霄云外,所以,谈起来没有丝毫顾虑。不过遇到个别爱“靠拢政府”的“假积极”分子突然插进来,便会不约而同地马上改口,大谈报纸上的社论或刚发下来的文件,等到这种人一离开,又重新漫无边际地纵谈起来。这几乎是战犯们的一种最大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