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维受到批评后,真的是“若无其事”吗?不!他总是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发泄到他的笔尖上。他经常在挨批之后,伏在桌子疾书一阵,有人以为他在写笔记一类东西。他不给人看,别人也不能硬要去看他写些什么。因为在战犯管理所里,按规定,对个人写的东西,自己不愿公开时,别人不能强迫他公开。因为共产党人懂得人的思想改造和转变不能用硬性办法,这和强制劳动改造完全不同,只能慢慢来。用他们的术语叫“耐心等待”。不过,有时黄维也故意让人知道他在发泄自己对批评的不满。
有一次,他在挨批之后在桌上写下:“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写好后就放在桌上。和他同组的有个阎锡山手下的死守临汾的梁培璜司令官看到后,马上大声质问他:“你是龙,你是虎;谁又是虾,是犬?”“谁愿意当虾就当虾,谁愿意当犬就当犬,我管不着!”他的这一回答,更使得对方火冒三丈。这时,正在午睡的那位学习组长,连忙爬了起来,拿起纸条一看,随手就向黄维脸部打了一耳光。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举动使黄维来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战犯管理所有规定,不管犯了什么错,都只能批评,严重的也是用斗一斗的方法,绝对禁止打人或侮辱性的骂人。
那位组长既打人在先,黄维也就决心还击于后;只见他剑眉倒竖,怒眼圆睁,右手握拳朝对方脑门猛力击去。如不是梁司令官手疾眼快,把那位组长向旁边一推,那一拳落在头上不死也得重伤。这时,其他同组的人都赶忙来劝解,战犯管理所的值班干部也马上赶来,一问这情况,立刻又把管理所的负责人请了来。他一听,便很严肃地指出,这是一次极其严重的违反政策的重大错误行为,应当马上召开全体大会来好好认识一下这种错误的性质。同时也指出,黄维用这种成语来对待别人对自己的批评,也是不对的。黄维听了后,原来涨红了的脸慢慢恢复正常。而那位打人的学习小组组长,原来趾高气扬,认为自己理直气壮,敢于和错误思想斗争,满以为可立大功一次的得意心情,好像冬天一下掉进冰窟一样的难受。自然,从那次后,再也没有人敢动手打人了。
与这一事件的起因几乎完全一样的,是发生在陆军副总司令汤尧身上。这位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与其他人有很多特别不同的地方,他出身于保定军官学校,资格老,而且是帮会首领,兴趣也是多种多样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三教九流,嫖赌吃喝,无一不精。文能登台演戏,武可骑马打枪;小能教孩子练武,大可指挥百万大军……虽然有一点点自吹自擂,但的确是不同凡响的将军。和他在一起,使人不会感到寂寞。
我和他的关系较深,云南和平解放后,他是由陆军总司令部参谋长晋升为副总司令、专机由台北送到云南去指挥在云南的两个中央军的。他临离台北前,军统特务头子毛人凤在给他饯行时,还特别托嘱他攻下昆明,立即把我用专机押返台湾。因毛人凤收听到了我被迫起义的通电和广播,以为我真的背叛了国民党,所以恨我入骨,认为太给他丢人了!全国二十几个省市解放,军统将级特务和地方负责人正式发通电起义的,只有我一个。
他曾向蒋介石大总统夸过海口,军统的高级骨干都是忠于领袖的,绝不会公开叛变。而在大陆最后这一块根据地上,我这从十几岁便受到戴笠亲自培植起来的人,居然公开通电起义,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所以,非欲置我于死地不可。没有料到,汤尧见到我时是他被活捉后,同我一道关在昆明陆军监狱中。两人过去虽然不相识,但一经交谈,便臭味相投,成为莫逆之交。所以,我们两人在背地里是无话不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