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观陆康面相,已经是暮气日深,形容枯槁,一代新人换旧人,陆家百年世家,靠着这个老人支撑了三十余载,将来命数如何,委实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刘晔此时已经跪坐在席案之上,听闻陆康此言急忙道:“老太守切莫说此言,适值多事之秋,吾等后辈还要您多多提携照料。”
一番话下来,陆康里子面子都有了,一时之间便是微微笑道:“子扬行事端的是八面玲珑,吾那几个子辈若及你一半,老夫便就是一蹬腿又有何妨,只是现如今,终究放不下啊!”
陆康自家苦自家知,陆家子辈之中端的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唯一一个陆绩,年纪尚未及十二,家族孙辈之中,有一个陆逊虽然年纪比陆绩长三岁,已经可以慢慢做些事情,但家族之中,辈分毕竟小了些,这个家族对这个小辈反而处处掣肘。
只听刘晔慰道:“陆家公子之中,绩公子才思敏捷,逊哥儿知书明理,都是麒麟之才,老太守不必后顾!”
陆康莫名的看了一眼刘晔,心道,人言子扬年少有为,必为佐世之才,当真不虚,单单往府中跑了两三趟,吾这陆家子弟之中两位杰出后辈便为其一言道出,单单是识人之明,日后不管是辅助谁,还有人才能逃脱?
陆康正了正颜色,“子扬之才,吾深知之,我家两个小辈现如今成不得器的,将来还要子扬照拂一二。”
陆康说此言,便是希望刘晔能够承这份香火情谊了,扬州之人,速来知道刘晔持高风亮节之举,且这个时代品性高洁之士莫不重诺,扬士狡诈而轻狭义,这一点在刘晔身上就显得极为的难得。
若是其他人,陆康何以出此言?还不是对刘晔的品性极度看好,一把年纪的长辈出此言,刘晔自不好拒绝,而将来陆家有难,子扬必定会全力周旋之。
陆康一出言便是满满的套路,也是老辣,谁知刘晔只是起身,向着陆康长长的一揖:“非晚辈推脱,吾一介书生,无挽狂澜之力,陆家之将来,亦是只有靠陆家而已!”
此言一出,陆康顿时便是变了脸色,当下便是有些怒意,不过良好的品行让他压制了下来,不过言语之中已经有些不悦之意:“吾不过随口一言,子扬此话,未免有些失了妥当!”
刘晔道:“而今扬州局势将有大变,前辈虽然随口一言,但吾却不敢随口答应。”
陆康惊道:“子扬何出此言?”刘晔言外之意,陆康如何不知,这场变动一定会波及到陆家,而刘晔无力保全。
刘晔道:“且请老太守紧闭门户,遮住纸窗,此言难以为外人道也。”
还未到用饭的时候,此处本就只有侍奉茶水的两三下人,俱是陆家心腹之人,就连郭雄也是侯在外间,陆康也非小气之人,见刘晔如此郑重其事,也只得点了点头道:“全都退下,按照子扬的吩咐去做!”
不一时,就连窗户也被遮盖住,房间内已经是漆黑一片,只听刘晔道:“好教老太守知晓,庐江为祸不远矣!”
陆康大惊失色,随即转念一想道:“可是刘勋出兵上缭之事?子扬料定刘勋必遭丧败?”
刘晔道:“刘勋若单单只兵败还好说,只怕有虎从南而来!”
陆康问道:“孙策?”
刘晔严肃的点了点头:“吾高度判断,此次孙策对刘勋奴颜婢膝,许以重利,目的便是为了攻取庐江郡,试想孙策若真在此时发兵渡江,以孙策之勇猛,麾下兵精将广,这舒城还不是旬日可破,唾手可得?”
陆康皱了皱眉头:“若真是如此,确不是一件好事,吾早知当年庐江事,孙策对庐江必有怨愤,如若舒城陷落,不说屠城,单单只是摧垮世家大族,孙策还是狠得下心的,而我陆家必定是首当其冲,是也不是?”
刘晔拱手道:“然也!”
陆康也算是明白人,问道:“子扬可有良策救我陆家?”
陆家和江东孙家政权的矛盾自当年庐江事便是结下,在另一个时空,间接来说,陆康便是为孙策逼死,陆家也是险些倾覆,幸好陆家一连出了四代英杰,这才使得陆家重新崛起。
这三杰便是陆绩,陆逊,陆抗,陆绩乃是不得多得的才俊之士,陆逊更不用说,夷陵之战将蜀汉菁华付之一炬,为巩固东吴地位立下汗马功劳,最后一个陆抗亦是一代名将,陆抗乃是陆逊之子,历经孙权,孙亮,孙休,孙皓四朝,为东吴最后之擎天一臂,彼时蜀汉已亡,司马家也登基称帝,东吴覆亡也只是迟早的事。
陆抗为东吴征战近四十载,可以说见证了一个朝代的兴起与覆亡,末代吴主孙皓残暴,国力衰微,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抗主持东南大局,使得江东得以苟延残喘,陆抗死后三年,吴国亡!
更下一辈还有当时的大才陆机,但已经属于三国末期,晋国初期的人物,暂且不提。
即便陆家对吴国如此功勋,想来甚为得君王倚仗,信任,但实际情况却是陆家对江东孙家有莫大怨愤,孙策的一时泄愤之举,让得双方怨恨难平。
尤其是陆逊与孙权,众所周知,孙权与陆逊君臣之间的关系有些恶劣。
陆逊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居于陆氏主导人地位,却没有丝毫做出缓和君臣关系的举动,由此可见陆孙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到了何等程度。
陆逊也是有着自己的气节,即便如此,在主持夷陵之战这场事关国运的战事当中,不遗余力的倾尽心力,但最后的结局却是被孙权不断申饬,活生愤懑气死。
陆家与东吴的恩怨,可以说就起源于此,陆康并不是愚蠢之人,否则也不会拱手出让庐江太守之职,换来陆家肢体无伤,这等大局观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此刻得知孙策可能进攻庐江,陆康自然无法坐定,方才求教于刘晔,刘晔侃侃而谈道:“方此时也,刘勋大军出外,吾判断其已中孙策之计,必遭大败,即便回返庐江郡,也不过是残兵败将,难以成事!”
刘晔拱了拱手道:“好教陆公知晓,厮时厮刻,唯有请一外援,遣强兵入主舒城,组织庐江之大局,但亦需要陆家全力之支持,如此陆家才能免受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