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晔不过是凭借偌大的名声才将寥县父老拧成一股绳,也算不上朝廷正式的官员,两人便是以兄弟相称。
“子扬兄客气了,我这身子骨虽说看上去瘦弱了些,但粮草乃是军中之根本,我自然义不容辞,受些许伤又值什么。”萧鼎对刘晔说道。
这一番说辞中规中矩,倒也不算什么,萧鼎继续对刘晔说道:“我看刘先生面容似有愁色,是何事为难,莫不是那对面的丁沛贼军?”
刘晔闻言,脸色上也是略显忧愁:“萧鼎兄弟所言不错,我最近正是因为这丁沛贼军而头疼。我原本准备带兵奇袭凤鸣岭,剿灭丁沛这一伙山贼。可不曾料想那丁沛竟然早有防备主动出击,我军仓促应战,折了近百个士卒。
“现在我们与那丁沛相对扎营,陷入僵持,时间紧张,我也一时没有想出稳妥的取胜之策。但是这一仗,是越快结束越好。”
对此,萧鼎也略有耳闻,连日来,丁沛不断对刘晔军所在营寨发动了进攻,二者对峙地区是一片平原,毫无遮拦。
双方都是付出了一定的伤亡,而萧鼎在押运的粮草又因为丁沛率军的偷袭,折了半数粮草。
虽说打退了丁沛军的进攻,但是刘晔军的压力也是很大,主要就在于县中精壮已是尽数出征。
而这寥城周围贼军又不止丁沛一股,若是其他地方贼军获知寥城空虚,发兵突袭,那么寥城的后方便是要失火了,到头来却是其他贼军渔利的局面。
而这些啸聚一方的山贼,多都是派出几匹快马,几波斥候去探查周围村县的防备情况,寥城空虚的事情,恐怕不日便会传到那些虎视眈眈的山贼头目耳中。
因此,刘晔现在需要尽快在寥县周围的山贼反应过来之前,尽快歼灭丁沛,回师寥县。
不过,刘晔一时之间也没有良策,因此这几日也只是命令部队坚守不出,抵御丁沛的进攻。
刘晔身边没有得力的人手,萧鼎一受伤,这军中粮草调动的重任就全落到刘晔身上。
萧鼎眉头微皱,寥县乡勇与贼军苦战,现在已经陷入危局,自己身在军中,又岂能独善其身?一旦军中粮草告罄,或者丁沛攻破军营,那么自己也将会和寥县乡勇一般,死于此战。
一时之间,一股浓郁的危机感袭上心头,萧鼎忍不住道:“子扬,如今我军已然与丁沛贼军遭遇,先机已然消失。当下寥县空虚,其余地方山贼随时可能对我寥县发动进攻。以我之见,当下最好便是撤兵,返回寥县固守。”
“万万不可。”刘晔闻言急忙制止:“如今寥县刚刚恢复了些许生产,眼下秋收将近,若是不能剿灭丁沛,到时其必复来侵扰。”
“若不能撤兵,此时最需要的便是速战速决。不可顿兵于此,空耗钱粮,否则若是其他地方贼军发现我寥县空虚,必然会出兵寥县。到时我军近不得进,退不能退,局势将更加不利。”
“确实如此。”刘晔点点头说道:“只是现在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啊,不知计将安出?”
“要我说,直接带兵冲上去,把贼军的营寨砸开,擒杀丁沛。”郭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说道。
萧鼎顿时有一脚踹去的冲动,此人便是骂自己大傻子的浑人!
“郭雄不可胡言乱语,你难道忘记了这几日丁沛是怎么在我们营寨前败的了?”刘晔闻言微微莞尔道:“咱们两军虽然野战于此,营寨都是简陋,但从这几日的战况看来,往往谁进攻,哪一方的伤亡便更大!”
“那……我们怎么办?”郭威意识到自己想法太过简单,挠了挠头,问道。
“我们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吧。”萧鼎说道。
刘晔听完萧鼎的话点了点头:“若是萧鼎兄弟想到什么破敌良策,只管直言。”
萧鼎虽然不通兵事,但自然是有自己的看法,见到萧鼎欲言又止,刘晔道:“我们先进帐一叙,如何?”
“好。”萧鼎点头应下。
萧鼎审时度势的眼光自然是不差,当下便是将局面看了个透彻,可是对于刘晔讨贼,他却并不看好,眼前不过千把号精壮,那凤岭口贼众应该与之相当。
可寥县民壮虽然经过整训,但很明显,不能算得上一支合格的军马,单单从队列上面来说,还比不上后世军训的学生。
这便是刘晔的短处所在了,虽然有谋略,晓天下事,可要论到亲自练兵和打仗,甚至比不上当今二流将领,幸好凤岭口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萧鼎面露苦笑之色,这便是所谓的‘菜鸡互啄’罢。
进入帐中之后,刘晔的眉头更是紧紧的皱了起来,凤岭口贼首丁沛,虽说没有什么才能,但麾下近千精壮人马却是实打实的硬骨头,不由得不慎重。
萧鼎知道刘晔并不是拿捏身份之人,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丁沛何许人也?其身份乃一啸聚山林之贼首,平日里必然便是遣出几匹快马,四处侦探有无过往之商贾,刘兄本想行那奇袭之事,就应该昼伏夜出,出其不意,但此时说这个已经晚了,我军动向早就为敌所知,达不到奇袭的效果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如此一来,便失去了先机。”
刘晔心中了然:“吾也知道如此,那么萧兄以为,此次征讨我军胜算如何?”
萧鼎只是摇了摇头道:“眼下这千人兵马已经是寥县能够拿出来的所有精壮,尽数外出,一旦师老兵疲,就会生出变故。”
“吾未到寥县之前,此地本就是群龙无首,常有盗匪肆掠乡间,便导致不少良善人家弃农事而从贼事,又有多股盗匪流窜进来,下辖民壮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能够有千余兵马已经是不易。”
刘晔说的也是实情,这东汉末年,盗匪遍地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刘兄与那丁沛实力相当,依照在下看来,若不出奇兵,难以取得胜算,不如早早撤兵,保存实力才是上策。”
刘晔急忙道:“不可,今年寥县好不容易恢复些许生产,眼看秋收将至,若不能剿灭丁贼,恐复来劫掠,到时候不堪其扰。”
刘晔也没有料到丁沛会出了凤岭口与自家野战,一战下来,各自丢了百余条人命,一番胡搞,自己携剿贼之军民锐气便被消耗干净。
之后旷外对峙,哪一方主动进攻,严阵以待的一方便是捡了大大的便宜,丁沛盲目进攻了两阵,吃亏之后,便也紧紧收缩回营。
丁沛从最开始骤然出击打了刘晔一个出其不意,到后面胡乱进攻营盘,委实折损了一些人手,刘晔也看出来了这厮实在是不知兵,也不知道是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才有最初的那一手出寨半道而击之的神来之笔。
可现如今,双方糜耗于此,倒是让刘晔有些头疼了,此战应当速战速决,绝不能久持,诚如萧鼎所言,寥县空虚,周遭贼匪又不止丁沛一股,迁延下去,还不是为人渔利的局面。
虽然萧鼎对于这一场战事并不看好,说到底也没有太过于悲观,毕竟在庐江郡一带除了长江和淮河,悉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
这丁沛所占据的凤岭口也不过就是稍稍有些山岭,并不难打,这等贼众一旦攻破了寨门,守军意志力恐怕瞬间就会崩溃成粉末。
当下进不得速胜,退不能保全,刘晔如何不急,萧鼎也不由得将目光投向简陋的地图之上,良久之后,萧鼎道:“诚如所言,此战宜快不宜慢,万不能在此与丁贼耗下去,如果子扬同意,破敌就在今夜!”
刘晔道:“究竟是何计策,萧兄不防直言。”
萧鼎来回踱了两步,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丁沛在此地阻我,想必也是倾巢而出,现如今,我军已无咄咄逼人之势,两军对峙之下,兵法有云,‘敌不动,我乱动’,还请刘兄遣三百人精壮与我,今夜绕过丁沛营地,直插凤岭口敌寨,随后以火烧敌寨为号,你我前后夹击,定可破敌。”
刘晔皱了皱眉头:“此策,有些兵行险招,如有不甚,萧兄反被贼军前后夹击,身陷囹圄,恐有性命之虞。”
萧鼎道:“此刻我军退不能退,进不得进,何不行险一搏,况且贼军丁沛不知兵,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刘晔听闻此言,也是犹豫不决,随即在帐中走来走去,良久之后,却听萧鼎道:“刘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早做定夺!”
刘晔道:“好,今晚我让郭雄与萧兄同去,甄选最精壮之三百人,务必保全萧兄安危,再拣选驮马百余匹,以求奇效。”
做好安排之后刘晔对萧鼎道:“萧兄,稍后,吾将率兵直往丁沛营前鼓噪半个时辰,以掩你出兵之动静,随后便静候凤岭口火起。”
萧鼎郑重的点了点头,刘晔不愧是当世大才,自己只是提纲挈领一番,便做了最为缜密的布置。
刘晔拱了拱手:“成败在此一举,萧兄,你我当共勉之!”萧鼎亦拱手还礼,却听刘晔忽然之间话风一变:“某虽不敢说博览全书,但也熟读兵法,却不知萧兄那句‘敌不动,我乱动’,是从哪部兵书上看到的?”
萧鼎忍不住抽了抽脸颊……
丁沛的身份是一官府小吏,平日里拉拢一帮子浑人为祸乡里,待得庐江郡守几经易换,这世道便也乱了,到了后来便啸聚凤岭口,委实洗劫了好几个村落,裹挟的人口也是不少。
就如此,自立山头,为祸一方,倒也让其成了气候,这寥县本就是无主之地,新任庐江太守也不甚重视,不免有坐视之嫌,丁沛自然有自知之明,天下诸侯有大有小,自家这点实力根本也难以支撑起他的野心。
更退一步,也难以生出什么争雄之气,无非就是积蓄些实力,若遇上强大之诸侯,到时候也有投效之本钱,搏个富贵出身不在话下。
天杀的寥县来了一个刘晔,整顿了寥县民事军事之后,便得了自保县城的实力,现如今却第一个拿他丁沛开刀,真当某丁沛是软柿子任人拿捏的不成?
憋着这股火气之下,丁沛破天荒的主动出击了一遭,倒是将刘晔难住了一番,之后相互对峙之下,丁沛自然以为刘晔黔驴技穷。
只消这般对峙下去,那刘晔自然知难而退,这两日来,便不以为然了起来,这夜和掳来的两位小娘子温存了一番后,便和衣而睡。
才刚刚睡下,外间便是一阵大哗,不一时便有小头目前来禀报:“头儿,不好了,敌军在外鼓噪,想必要行偷袭之事!”
丁沛急忙翻身而起,“快,把兄弟们都叫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丁沛好不容易整顿好军马,严阵以待,却见刘晔鼓噪了半天却始终不见动静,外间依旧是漆黑一片,也没个灯火。
半个时辰后,刘晔军中也偃旗息鼓,双方便各自歇息,丁沛不疑其他,只是吩咐下去,让下面的兄弟打起精神值守。
而此时的萧鼎,已经带着三百精壮径直绕到了丁沛军之后,由于军中缺马,这些马屁都不是精心侍弄的战马,而是驮乘物料的驮马而已,而且是两人共乘一马,此行往北而走,虽然道路平坦,但尽是杂草丛生,是以道路并不宽广。
庐江郡本就是扬州膏腴之地,有淮河有长江,若是太平时节,这些土地,想必也是有人家耕种的,现在的寥县已经是穷困之地,百废待兴……
凤岭口距离丁沛驻地亦不过三十余里,留守的乃是丁沛的同乡莫老二,平日也不是一个好鸟,这寨子中也就是百余号人在勉强维持,正巧白日里往着丁沛驻地押送了往后五日的粮草,上下都是疲敝不堪。
这些年搜刮而来的金银粮草也足够数月用度,这凤岭口后地的重要,莫老二如何不知,可要是说到强令弟兄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行守备事,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管如何,始终还是一支山贼般的强人,除了最开头的两日,现在莫老二手底下的百十来号人哪里还有半分的精神。
除了守寨门的十几个苦哈哈,其余的还不就是蒙头大睡,莫老二也识得几个字,所以才为丁沛所看重,这段时日也是将他的心弦绷紧到了极致,刘晔一场仗打过来,把莫老二的骨头都熬轻了几两,只盼着那什么刘大爷赶紧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