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爸爸去

一辆深绿色的摩托车在山道上飞驰。

被绑在后座上的王子奇兴奋地大叫：“ ——看爸爸去喽！”他对着莽莽山野，挥舞着热情的双臂：

“飞呀！飞呀！”

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爸爸了。昨夜里经外婆一提醒，他忽然产生一种特别强烈的渴望：去大山里看爸爸，看看那个常常把家忘了的爸爸在干些啥？

可是，妈妈没等他把话讲完，头已经摇得像个拨浪鼓：

“几十里山路，怎么去？别给水电局添麻烦啦！”

“我坐二叔的摩托车去呀！”

王子奇早盘算好了，他知道二叔不会拒绝的。妈妈听了又摇起头来：

“摩托车跟飞一样，摔下来可不是耍的，不行！”

“那就把我绑在上面！”

王子奇为自己高明的主意得意起来。为了说服妈妈，他拉来了正在择菜的外婆。外婆倒蛮开通的：

“让他去看看爸爸也好。跟他二叔说说，不行真把王子奇绑在后座上，跟绑只猴子一样。”

妈妈听到外婆充满幽默的话语，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等于给儿子发了放行证。她开始忙着给丈夫准备香烟、煮茶蛋，让儿子捎过去。

盛夏的川西山区是美丽的。高大的铁杉和华山松如墨绿的兵阵，密密地排列在一起，没有一个东倒西歪的。平缓开阔的山坡上，纯黄纯黄的油菜花儿，则像天使铺就的金色地毯，迎候贵宾的到来。至于那无数的野花，更是争奇斗艳，把寂静的山野装扮成了灵气四溢的仙境。

王子奇虽然是个在山区长大的孩子，却是头一回进入深山区。望着周围这奇妙的景色，他的两只眼睛简直不够用了，一会儿挥手，一会儿叫嚷，仿佛要唤醒群山一般。

“王子奇，别乱动！”

穿戴得如同一位武士的二叔，稳稳地握着车把，随时提醒着侄子。今天是星期日，他休息的日子，原本也想出来转一转。所以，王子奇一央求，他便爽快地答应了。几年的军队生活，把这个强壮的小伙子磨炼得似猛虎一样，总渴望驰骋一番。因此，他也愿意侄子多经历一些摔摔打打，少一点儿斯文气，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过，为了避免意外，他接受了侄子的主意，用长长的背包带把侄子的腿和屁股捆了个结实，让他纵然想掉也掉不下来。

突然，他来了个紧急刹车。王子奇毫无准备，脑袋“嗵”地撞在他背上，忙问：

“怎么啦？”

二叔“嘘”了一下，轻手轻脚地下了摩托车，悄悄附在王子奇耳边，低声说：

“快看对面的山坡上，一群野牛！”

王子奇一惊，不觉“啊”了一声，急忙用目光去搜索。果然，在对面山坡的阔叶林边上，约有二十头野牛在自由自在地行进。好家伙，又大又长的头，高耸的脊背，除了鼻子和嘴唇是灰白色外，全身呈暗棕色，看上去比黄牛和水牛凶多了。他轻声问二叔：

“有枪吗？打吧！”

二叔瞥了他一眼，压低嗓音回答：

“你找死啊，这群野牛冲过来，能把咱俩撞成肉酱！再说，野牛是咱们国家的一类保护动物，能打吗？”

野牛群没发现他们，径直往前走去。二叔吐了口气：

“算你运气，开开眼。也许，咱们还会碰上大熊猫和野猪呢。”

王子奇的眼睛亮了：

“真的吗？太好了！大熊猫和野猪我都没见过呢。”

摩托车继续前进。

又绕过几座高高的山梁，他们开始贴着一条水流格外急的江前行。附近，陆续出现了一幢幢房子，白如雪的墙壁立在红花绿草之间，错落有致，如诗似画。

一个头顶宽边草帽的汉子，正伏在江边一台三脚架形状的仪器旁，聚精会神地观测着什么，不时地在小本上记着。

“爸爸——”

王子奇顿时大叫起来，因为他认出了那人正是爸爸。二叔赶忙刹车，给侄子解开绳索。爸爸闻声一愣，以为听错了，定睛一看，果真是儿子和二弟来了，惊喜地奔跑过来。王子奇也激动地想扑入爸爸怀中，可是一抬腿，便跪倒在地上了。

“怎么回事，子奇？”

爸爸奇怪地望着儿子，以为儿子闯了大祸来请罪呢。二叔哈哈大笑，扬扬背包带，解释道：

“我把你儿子给绑来了，把他的腿都绑麻木了！”

爸爸恍然大悟，双手抱起儿子，狂热地亲吻着：

“好儿子，第一次来看爸爸呀！想爸爸吗？”

王子奇拼命躲着爸爸的吻，连连叫道：

“扎死了！扎死了！爸爸的胡子像钢针！”

王子奇的腿慢慢恢复了正常，跟爸爸来到水电站的宿舍。这个水电站正在建设之中，宿舍也简易得出奇。床是用树干支起来的，上面纵横交叉绑着绳子，再铺上薄薄的褥子和毛巾被，便是最高级的床了。

一个多月不见，爸爸变得又黑又瘦，头发长长的，胡子硬硬的，快像个野人了。

“爸爸，您这样子回去，外婆和妈妈不认识您了，妹妹会以为强盗来了呢。”王子奇望着爸爸出神地说。

爸爸张开大手，苦笑道：

“只要儿子认得我就行喽！”

中午时分，技术人员们从各处测量回来了，见桌子上摆着香烟和茶蛋，便像自家人送来的一样纷纷来抢，还说：

“王子奇好小子，能来给爸爸送好东西了，让我也尝一尝！”

闹了一阵子，一个黑铁塔似的叔叔声如惊雷地说：

“宝贝儿子来了，咱得弄点新鲜货招待招待啊。王子奇，跟叔叔捉蛇去，敢不敢？”

王子奇连想都没想就要跟着“黑铁塔”走。“黑铁塔”粗中有细，一眼就发现他穿着一双露脚指头的凉鞋，嚷道：

“这可不行，来！”

他扯来一条新毛巾，裹在王子奇的脏脚丫儿上，然后将其塞进一双雨靴中，拍了一下王子奇的屁股：

“凑合着吧，一会儿就回来！”

“黑铁塔”像个专门治蛇的凶神，带着王子奇专往草密幽暗的地方走。王子奇拖拉拖拉地跟在后面，心里战战兢兢的，好像千万条毒蛇随时会向他扑过来，但他一看“黑铁塔”又胆大了一些，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忽然，“黑铁塔”停住了脚，侧耳听了听动静，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他无声地弯下腰，猛一伸手，拽出一条两米长的大蛇，吓得王子奇直蹦。只见那蛇弯着身子使劲挣扎，它的背部是棕绿色的，两条黑线纵贯全身，腹部前黄后黑。“黑铁塔”嘿嘿地笑着，提着蛇尾急速抖动，那蛇渐渐无力了。他又拔出腰刀，斩去蛇头，将蛇身装入一只备好的布袋里，系在腰间。他轻松地掸掸手，说：

“这是乌蛇，吃青蛙和鱼的，没有毒。”

约莫一个小时光景，已经捉了三条乌蛇，布袋沉甸甸的。“黑铁塔”让王子奇提着，王子奇心里一阵哆嗦，但他最怕别人笑话自己胆小，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提着布袋。

返回水电站宿舍的时候，爸爸已经准备好了木柴和酱油。“黑铁塔”一到便嚷：

“点火！”

他掏出一条蛇，挂在树枝上，用刀子一划，“刺啦”一声便将蛇皮扯了下来，露出白嫩的蛇肉。他又刮掉一些东西，将蛇肉切成几截，让人挑着在火上烤。

王子奇像看电影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又害怕又想看。叔叔们叫他了：

“来吧，王子奇，尝尝最新鲜的蛇肉，这是男子汉的宴会！”

他见二叔吃得香，也试着嚼起来。蛇肉果然极香，但他吃起来心里仍一阵阵发颤，似乎那蛇还活着。

“来，蘸点酱油就更香了，给！”

“黑铁塔”用熊掌一样的手端来一碗酱油。王子奇模仿着大人的样子，蘸了一下再细嚼慢咽，吃得既舒服又紧张。

出生以来，这是他最难忘的一顿野餐。

这天夜里，他睡得很甜，只是梦见了一条狂舞的绿蛇，吓得他惊坐起来，却见汽灯旁坐着一个埋头绘图的人，原来是爸爸。他定定神，叫道：

“爸爸，您陪我睡吧。”

“乖儿子，爸爸的工作很重要，你先睡吧。”

爸爸给他盖好毛巾被，自己又坐在汽灯旁绘起图来。 6dqZO1JLeFfXyznrr1DmdJs0cBOAYfAQz2ShSA3wTQwlF0cXHK9dqVyZ319Bd5V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