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咔嗒”,清脆的啄壳声回荡在静谧的树林里。
金黄的松针落入平静的卡洛河。
卡洛河穿过北美大平原上的一片落叶松 林,每当凉凉的秋风从远方的北极海面吹来时,水面上就会铺上一层绚丽夺目的松针。
白垩纪 时期的气候比现在要温暖许多。北美大平原上一年三个季节交替:春天过后是夏天,夏天过后是秋天,秋天过后又是春天。暴龙妈妈选择在夏天产卵,这样恐龙蛋就能在一年之中最暖和的时候孵化。等到天气转凉,进入秋天后,小暴龙就出壳了。
两个小小的脑袋懵懵懂懂地从蛋壳中探出,用纯净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世界。这是两只雄性小暴龙。也许是受了如画的秋景的点染,其中一个小家伙的眼眸泛着松针的颜色,像太阳一样金黄,我们姑且将它命名为金眸;另一个小家伙的眼睛则呈现出卡洛河河水一样晶莹剔透的银白色,又好似深夜里皎洁的明月,我们就将它称作银睛。
金色的眼眸是暴龙种族中最为崇尚的颜色,代表了刚强、力量与勇气。相较之下,银白色的眼睛则并不那么受欢迎。
暴龙中间有这样一个说法:银色的眼睛里包含了过多的水,水在眼睛里流淌,就会变得柔弱。
探出脑袋的两只小暴龙彼此打量着,金色的眼眸映在银色的眼睛里,银色的眼睛照在金色的眼眸中。
为了更清楚地看到对方的样子,它们迫不及待地啄击起对方的蛋壳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瘦削的身影也在啄击着它们的蛋壳,并且显然不怀好意。它时不时扭转脖颈,警惕地环视四周,仿佛是觉得啄蛋壳速度实在太慢,它伸出一对瘦长而犀利的趾爪,不一会儿就将两只蛋壳撕成了碎片。
这是一只独自流浪的伤齿龙 ,专门以偷窃其他恐龙的蛋为生。当然,如果时机合适,它也会袭击刚出壳的小恐龙。
伤齿龙嘴角挂着一大串黏稠的唾液,贪婪地盯着两只身体上还挂着蛋清的小暴龙。
目前,巢穴周围没有成年暴龙守护,正是伤齿龙发动袭击的最佳时机。尽管伤齿龙身体瘦小,但还是比刚出生的小暴龙足足高出一头,那像镰刀一般锋利的趾爪是它致命的攻击武器。
金眸比银睛稍早一刻破壳,所以算是哥哥,同时也意味着金眸生来比银睛的体力更好一些。在同一窝恐龙蛋中,最先出壳的那只小恐龙往往力气更大,所以才能更容易地啄碎蛋壳。
或许,金眸对自己的力量更为自信;或许,金眸生来就有些好斗。金眸扯开嗓门,昂头向伤齿龙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叫声,声音虽显得稚嫩,却也颇具几分暴龙的威风。
伤齿龙微微侧过头,它不敢直视金眸刺刀般锐利的金色眼睛,甚至稍稍感到有些惶恐。
伤齿龙从来都是欺软怕硬的,它们原本就是恐龙世界中最弱小的物种,攻击力量主要来自群体协作,单个伤齿龙只能攻击毫无反抗能力的恐龙蛋,以及柔弱的小恐龙。
伤齿龙迅速转动光亮的脑壳,把目光投向银睛。
银睛用净如秋水的眼睛打量着伤齿龙,丝毫没有觉察到即将降临的危险。
伤齿龙迅速扬起趾爪,刺向银睛漂亮的眸子。
眼睛,是所有动物身体上最薄弱的部位,也是歹毒的袭击者最容易发动攻击的目标。但是,那时的银睛并不知道这一点,也不知道在暴龙的一生中会经历许多残酷的攻击与悲哀。锋利的趾爪穿透了银睛的右眼。银睛的半边世界一下子变得火红火红,眼睛中的火焰又逐渐熄灭,沉入混混沌沌的黑暗。
此时,银睛还不懂得什么是愤怒,什么是仇恨。它呆滞地站立在原地,直到宁静的水光秋色从它右边的世界中永远消失。
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完全激起了伤齿龙的捕食欲望。在确信银睛毫无反击能力之后,伤齿龙肆无忌惮地露出细密的牙齿,准备享用可口的猎物。
正在此时,钻心的刺痛从尾尖处向着伤齿龙袭来,使它不得不扭转脖颈,将头颅转向后方。
年幼的暴龙金眸正用并不十分锐利的牙齿噬咬着伤齿龙的尾尖。
暴龙的嗅觉极为灵敏,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暴龙是用气味思考的动物。每只暴龙身上的体味都是与生俱来的,即使两个暴龙兄弟分离很久之后重逢,它们也能准确辨识出自己的同胞。相同的体味印刻在金眸和银睛的血脉中,使它们难以区分彼此——银睛的苦难如同是金眸的苦难,银睛的伤痛如同是金眸的伤痛。
金眸的勇气,唤起了银睛内心深处的勇气,催动银睛向伤齿龙发起了进攻。
生,它们要在一起;死,它们也要在一起。
伤齿龙居然在两只小暴龙的合力夹击下首尾难顾。尽管刚出壳没多久的两只小暴龙体格远远没有伤齿龙强健,但暴龙灵魂深处孤傲而强悍的天性使它们锐不可当。有的恐龙生来卑微而懦弱,有的恐龙却生来就注定是这个世界的霸主。
银睛准确无误地咬断了伤齿龙的喉咙,金眸干净利落地撕裂了伤齿龙的腹腔。伤齿龙本想将两只小暴龙作为果腹的食物,却反而成了小家伙们出世后的第一餐。在白垩纪的北美大平原上,捕猎者常常会成为猎物的食物,如果自身不够强大勇猛的话。
白垩纪,是强者的时代,是勇者的世界。从两只小暴龙破壳而出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血的洗礼,开始了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战斗,开始了与杀机四伏的对手间的生死博弈。
但是,金眸与银睛并不孤单。它们会并肩战斗,共同分享彼此的食物。
因为它们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