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顿正率领少年剑龙群玩着“扔石头”的游戏:一只剑龙用剑尾把石头高高地扔起,另一只剑龙用剑尾接住,再把石头扔给其他的剑龙。随着石子扔出的方向,少年剑龙群逐渐离开了游戏开始时的地点,来到一块巨石附近。
这时,正在做着游戏的凯顿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正在挥舞剑刺的青芒,于是,它随意地将一块石子抛起,扔向青芒。
可是,凯顿扔出的石子被青芒轻而易举地挑开了,这使得平时习惯于专横跋扈的凯顿十分恼怒。
凯顿早就看不惯青芒了,这次,它要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愣头愣脑的家伙。
凯顿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迎面立在了青芒身前。
凯顿挡在青芒身前,就像一座小小的山峰,把洒在青芒背部骨质板上的阳光全部遮挡住了。剑龙借助背部的两列骨质板吸收阳光,调节体温,对剑龙而言,遮挡住洒落在同类骨质板上的阳光是一种极不友好的行为,是一种显而易见的挑衅。
但是,只有更高大的剑龙才能用身体遮挡住相对矮小的剑龙背部骨质板上的阳光,这种挑衅同时也是一种炫耀——表明自己的身体比对方更高大,自己比对方更威风。凯顿体长九米,身高五米,腿上的肌肉像岩石一样结实。凯顿已经完全是一副成年剑龙的样子了,在少年剑龙当中,没有谁比凯顿更高大,也没有谁比凯顿更强壮。
剑龙是崇尚力量的物种,即使在少年剑龙的群体中也是如此。高大的体格、结实的肌肉,使得凯顿在少年剑龙中的地位不可动摇,从来没有谁敢于挑战它。
再看看青芒:在雄性少年剑龙中间,它的体形只能算是中等偏下。并且,它的身体瘦削,骨质板颜色暗淡,就像是严重发育不良的样子。可是,青芒苍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凯顿,毫不示弱。
在旁观的剑龙们看来,单单是与凯顿对阵,青芒就有些不自量力了,更何况,几乎所有少年剑龙都追随在凯顿身后,黑压压的一片,如同海洋,可以在瞬间将青芒淹没。
凯顿瞅着青芒,眼神中既包含着轻慢,也包含着一丝得意。对付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单是靠它自己的力量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但是,凯顿偏要让大伙儿一起去围攻青芒,好让大家都开心一下。在群体游戏过程中,树立这么一个对手,供大家取乐,似乎也不错。
凯顿晃了晃剑尾,朝它身后的少年剑龙群示意了一下,少年剑龙群立即散开,呈扇形包抄上来,将青芒团团围困在背靠巨石的狭小空间里。
只有米妮没动,它仍然站在原地,出神地望向前方。它既不愿意去包围自己的哥哥,也不愿意得罪自己的伙伴们。一时之间,它不知所措。
青芒也没有动,它倔强地背靠巨石站立着,死死地盯着它面前的凯顿,鲜红的血丝从它苍蓝色的眼睛中一根根地暴突出来,将眼球染成了血红色。
凯顿没想到,青芒居然首先发起了攻击。
闪着寒光的剑刺凌空飞起,在半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圆弧之后,干净利落地抽向凯顿的侧面。身体的侧面,正是剑龙身体上最薄弱的部位,这里不在剑尾的防护圈之内,也不像支撑剑龙身体的前后肢一样覆盖有厚厚的肌肉层。向这里发起进攻,很可能会造成致命的伤口。
凯顿急速转身,躲过了青芒的袭击。但是,青芒锋利的剑刺还是划破了它身体一侧的皮肤。在一瞬间,凯顿被彻底激怒了。它愤怒地嘶吼着,绷紧全身的肌肉,像一辆装甲坦克一样,猛地撞向青芒的侧面。由于力量过强,青芒跌倒在地。
随着凯顿的一声令下,包围着青芒的少年剑龙们纷纷抡起剑尾,朝着青芒的身体击打。此时,倒在地上的青芒无法甩动剑尾,丝毫没有反抗能力。一支支尖锐的剑刺划开青芒身体上最薄弱的两侧,留下一道道深邃的伤口。
凯顿得意地挑起两只小小的眼睛,这是剑龙表示微笑的方式。
看着自己的哥哥在流血,米妮哭了。它既为哥哥身处险境而伤心,又不敢冲上前去援救哥哥。
巨石所在的地方,离负责看护小剑龙们的几只成年剑龙并不远,它们将青芒被围攻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按理说,当少年剑龙群体中发生打斗事件时,任何一只成年剑龙都有责任去制止它们。毕竟,破坏群体内部的和平与团结并不为剑龙族群所提倡。
青芒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流的血也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奇怪的是,族群里的几只成年剑龙都在冷眼旁观,眼看着青芒伤得越来越重,却根本不去理会。
就连青芒的母亲露茜,也在一旁远远地看着青芒被围攻,一动不动,既不上前去阻止,也不去将儿子救出重围。
露茜只是漠然地看着,眼神中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透过重重围阻之间的空隙,青芒的目光与母亲的眼神相遇。青芒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像是一种含着痛苦的抽搐。
已是傍晚时分,血红的残阳好似熔化在干旱的土地上,枯死的木贼和蕨类被涂抹了一层艳丽的颜色,散发着奇异的光芒。地平线上,一个个黑色的小点由远及近,从夕阳落下去的方向走来,渐渐放大为一列剑龙的剪影。
剑龙首领克鲁温带领着外出寻找新的迁徙地点的成年剑龙们回来了。凯顿朝它的伙伴们轻轻摇了摇尾巴,少年剑龙会意,不约而同地从巨石旁边散开,只留下伤痕累累的青芒孤单地倚靠着巨石。
现在,在青芒身旁陪伴它的,只有一块灰黑色的巨石。和青芒一样,巨石也没有伙伴,它孤零零地耸立在旷野中央,带着青芒的剑刺划出的一道道磨痕,和浸染着青芒鲜血的一块块污渍。
许多年之后,巨石还会站在这里,经受着风吹雨打。石头既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感到悲伤,因为它没有生命。
但是,青芒毕竟是有血肉、有肝胆的鲜活的生灵啊。青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剧烈的疼痛感剜骨钻心般地穿透它的全身。少年剑龙挥动剑尾留下的伤口虽然不像成年剑龙的那样致命,却也足以造成很重的创伤。青芒觉得,自己几乎已经虚脱了,全身轻得像要飘起来一样。
一种咸涩的液体使青芒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剑龙这种动物,在遇到极为悲伤的事情时会流泪,以此向同伴宣泄自己心中的哀伤。
但是,青芒眼眶中的泪水最终还是没有掉落下来。因为它知道,剑龙不该流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可怜剑龙,甚至剑龙自己也不会去怜悯自己的同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