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龙爸爸倒地的声音如同沉闷的雷声,在大地上隐隐散布开来。在这样一个落叶铺满密林的秋日,声音在大地上传布得格外迅速。
艾伯塔龙杰克最先捕捉到了这个信号,也最先对这个信号做出反应。它立即踏着木兰和落叶松厚厚的叶片,来到暴龙领地的中央,淋下了热气腾腾的尿液。
从此,艾伯塔龙杰克拥有了自己的领地,卡洛河沿岸的落叶松林成了杰克的狩猎场,杰克的流浪岁月正式宣告结束。
杰克微微眯起眼睛,窥视着远处起起伏伏的猎物身影,颇有些飘飘然。
银睛回到了领地中央的那株古老的木兰树旁边。
银睛在等待着爸爸回来。这里,是暴龙爸爸与两只小暴龙会面的地方。当暴龙爸爸外出觅食时,总是把两只小暴龙安置在这里。因为这里位于领地的中心,无论暴龙爸爸在领地的什么地方,都能听到小暴龙遭遇危险时发出的吼叫声。
杰克特有的腥臭气味钻入银睛的鼻腔。在白垩纪的众多恐龙中,暴龙以灵敏的嗅觉而著称,也许是因为视力受损的缘故,银睛的嗅觉格外敏锐,使它能够凭借气味判断出一个危险的天敌就在附近。
“呜——呜——”银睛下意识地向暴龙爸爸发出求救信号。可是,暴龙爸爸再也不会听到儿子的呼救声了。
银睛贸然发出的求救声引起了杰克的注意,似乎是在提醒杰克:占据这块领地之前,必须先处理一件事情——追杀领地上的暴龙幼崽。
面对那些失去父母庇护的年幼的暴龙,任何一头艾伯塔龙都不会手下留情,而是毫不犹豫地杀死它们。
在白垩纪,艾伯塔龙和暴龙捕食同样的猎物,占据相似的生态位 。所有暴龙都是艾伯塔龙的竞争对手,是艾伯塔龙的天敌。艾伯塔龙无力迎战体形庞大、巨齿可以咬碎骨头的成年暴龙,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它们的幼崽。
为了保证领地的安全,为了消灭未来的竞争者,为了保证艾伯塔龙家族繁荣昌盛,杰克觉得自己有义务杀死领地上所有的暴龙幼崽。
当杰克快步跑到银睛所在的木兰树近旁时,它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曾经差点儿吃掉眼前的这只独眼小暴龙,唔,没想到五年后它们又见面了。那时候,小暴龙和它的爸爸是这块领地的主宰。可现在,领地已经易主了,独眼小暴龙不过是杰克领地上的一只猎物。
当然,比起五年前,小暴龙已经长大了一些,身高已经到了杰克的大腿关节处,杰克不可能把小暴龙当点心一样一口吞下,况且小暴龙的嘴巴里也同样拥有锐利的牙齿。
杰克微微踱着步,以便找到最佳进攻方位,在小暴龙银睛不能做出任何还击的情况下,一口将其咬死。
不过,还是有同类听到了银睛的呼救声,银睛的呼喊还是引来了援兵。
是银睛的哥哥金眸。在这个世界上,只有金眸还会在银睛发出求救信号时前来营救它。因为,它们是兄弟。
是的,它们是兄弟。无论是生是死,都会在一起。
金眸用自己渺小的躯体挡在银睛身前,仰起头颅向着比自己庞大数倍的艾伯塔龙杰克发出声声恫吓。这一场景,映入银睛的左眼,在多年之后,依旧是银睛脑海深处最为鲜活生动的画面。
面对两只小暴龙,艾伯塔龙杰克居然一时间不知所措。金眸的到来,彻底打乱了艾伯塔龙杰克的进攻计划,它不得不对两个具有一定攻击能力的对手有所忌惮。
北半球的秋冬时节昼短夜长,方才还悬挂在西边落基山顶端的太阳很快沉下了地平线。
夜幕悄悄笼罩了大地,林间一片阴郁。
暴龙类的动物夜视能力都很差。在白昼,暴龙和艾伯塔龙都以视觉敏锐而著称,可是在夜晚,它们只能勉强辨识物体的轮廓。而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由于不适应骤然昏暗的光线,是它们一天之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在艾伯塔龙杰克的视线中,两只小暴龙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逐渐化为一团黑魆魆的影子。
两只小暴龙似乎在移动。
杰克再也按捺不住了,凭借艾伯塔龙的速度优势,杰克如一支飞矢一样刺向两只小暴龙所在的方位。
“砰!”杰克迎面受到了重重的一击。
杰克一头撞到了树干上,崩掉了两颗牙齿。杰克看到的影子是木兰树结结实实的树干。在夜色的掩护下,小暴龙兄弟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皎洁的明月升到了夜空中央,卡洛河中的鳞齿鱼 菱形的鳞片反射着月光的颜色,使整条大河流动着幽幽的冷光。
惯于夜行的驰龙 和伤齿龙窸窸窣窣地穿梭在河岸上,用擅长夜视的眼睛寻觅着蜥蜴和昆虫。夜晚蒙蔽了白垩纪巨型恐龙的眼睛,使那些庞然大物不得不乖乖地在自己的领地上进入梦乡。夜晚,自然成了小型恐龙的天下。它们对生活的需求不多,几只大甲虫就足以填饱它们的肚子,大树之间的缝隙就是它们的家园。小型恐龙因此而生活得逍遥自在。
金眸和银睛跌跌撞撞地在密林间笨拙地前进着,它们看不清哪些地方平坦、哪些地方崎岖,时不时会跌倒在地,再用两只瘦小的前肢勉勉强强地支撑起身体,继续前进。
在它们身旁灵活穿梭的伤齿龙困惑地抬头瞅了瞅它们,似乎不理解眼前这些大个子为何如此狼狈。
金眸和银睛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尽管它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它们不得不睁大眼睛,用尽全力去看着四周的一切,提防随时可能降临的危险。
在跌跌撞撞中,它们走出了昔日的领地,告别了在父亲守护下的童年岁月。
从此,金眸和银睛不再是孩子了。
容不得退缩,容不得软弱,尽管前方并没有路,它们也必须去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