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友谅同张定边逃窜,幸得陈英杰领了残兵,亦到采石矶,合做一处,只见破船二三百只,泊在岸边。友谅且忧且喜,说:“我还有一线之路。”那些军士争先而渡。不移时,常遇春等将,一齐赶杀来到,硬弩、强弓、喷筒、鸟枪,飞也似的打将过来。比至江心,这些破船,一半沉没。常遇春鸣金收军,共计斩首一十四万三千余级,生擒二万八千七百余人。所获辎重、粮草、盔甲、金鼓、兵器、牛、羊、马匹,不可胜数。复取了太平城,引兵回到金陵。恰好徐达同华云龙率兵去救常州,与士城连战得胜。士诚见势头不好,便退兵攻打江阴。徐达等随救江阴,正在交兵,忽报友谅大败亏输,士诚心胆俱碎,连夜逃遁,回苏州去了。徐达等也班师回到金陵。太祖不胜之喜,相与设筵,庆贺诸将,各论功升赏有差。
此时已是暮秋天气,营中无事。太祖吩咐李善长及翰林院,都各做起文书,分驰各处镇守将吏,俱宜趁闲修造兵器、甲胄,练习部下士卒;至于牧民州府,俱要小心抚安百姓。秋收之后,及时播种麦、豆,栽桑、插竹,尽力田亩,毋得扰害民生,以养天和;至于远近税、粮,俱因兵戈扰攘,一概蠲免 ;所有罪过人犯,除是十恶难赦的,俱各放释回家,并不许连累妻孥,羁縻 日月。文书一到,大家小户,哪个不以手加额,祝赞太平天下,这也不必赘提。
忽一日,太祖心下转道:“太平府地界,近为伪汉友谅所陷,至今百姓未知生理如何。”便带了十来个知心将佐,潜出府中,私行打探。却到一个庵院住宿,把眼一看,匾额上写着“不惹庵”。迅步走将进去,只见一个老僧问道:“客官何来,尊居何处?”太祖也不来应。那老僧又问道:“尊官何以不说居处姓名,莫不是做些什么歹事?”太祖看见桌间有笔砚在上,便题诗一首;
杀尽江南百万兵,
腰前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汉,
只顾哓哓 问姓名。
写完就走。恰有一个癞狂的疯子,一步步也走进来,与那小沙弥 们一齐争饭吃。太祖近前一看,却就是周颠。太祖因问道:“你这几时在何处,不来见我?”他见了太祖,佯痴作舞,口叫“告太平”一会,便塌塌的只是拜,在庵中石砌甬道上,把手画一个箍圈,对了太祖说:“你打破一桶。”太祖一向心知他的灵异,便叫随行的一二人,扯了他竟出庵来,把马匹与他坐了,径回金陵而去。那周颠日日在帐中闲耍,太祖也不十分理论。只见一日间,他突突的说:“主公,你见张三丰与冷谦么?”太祖也不答应。他也不再烦。谁想满城中画鼓齐敲,红灯高挂,早报道元至正二十一年岁次辛丑元旦。太祖三更时分,拜了天地神明、宗庙、社稷,与文武百官宴赏。却有刘基上一通表章,道:
伏维殿下仁著万方,德施四海。如雨露之咸沾,似风雷之并震。窃念:伪汉陈友谅,盗国弑君,乃纠伪吴张士诚,残害善良,如兹恶逆,不共戴天。望统熊虎之师,扫清妖孽之寇,先侵左患,后劫右殃;况观天时,有全胜之机。惟赖宸衷,奋神威之用。冒赎严威,不胜惶恐。谨拜表以闻。
太祖看了表章,对刘基说:“所言正合吾意。”因命徐达掌中军为大元帅,常遇春左副元帅,邓愈右副元帅,郭英为前部先锋,沐英为五军都督点使,赵德胜统前军,廖永忠统后军,冯国用统左军,冯胜统右军。其余将帅俞通海、丁德兴、华高、曹良臣、茅成、孙兴祖、唐胜宗、陆仲亨、周德兴、华云龙、顾时、朱亮祖、陈德、费聚、王志、常遇春、康茂才、赵继祖、杨瞡、张兴祖、薛显、俞通源、俞通渊、吴复、金朝兴、仇成、张龙、王弼、叶升等,皆随驾亲征调用。止留丞相李善长、军师刘基、学士宋濂等,率领后军,镇守金陵。择日大军进发。刘基等率群臣饯送,随对太祖说:“此行径逆大江而上,从安庆水道,越小孤山直抵江州,以袭友谅之不备。彼若迎战,我当即发陆兵围之;彼若败走,弃江西而奔,主公不必追袭,惟尽收江西诸郡,然后取之未迟。”太祖说:“军师所谕最是,孤不敢忘。”宋濂因仿渔家傲一阙,以饯。词说:
红日光辉万物秀,春风披拂乾坤垢。英雄豪气凌云透,好抖擞,长驱虎士除残寇。圣明诛乱将民救,至德仁心天地厚。旌旗指处群雄朽,须进酒,玉阶遥献南山寿。
太祖大喜,即命李善长草记其事,刻时起兵。刘基等送至江岸而别,自去不提。
太祖不日兵至采石矶,令军士登舟逆流而上。但见江水澄清,洪涛巨浪,风帆如箭。俄报兵至安庆。太祖因留郭英、邓愈分兵一万,攻取安庆。自率大兵,经过鄱阳湖口,前至小孤山。有一员大将:
身长八尺,阔面长须。一双隐豹的瞳仁,两道卧蚕的眉宇。不激不随,又似化成王,又似阎罗王,能强能弱,既如佩着革,又如佩着弦。提起青龙偃月刀,晃晃烺烺,扫尽环中妖孽;跨着赤兔追风马,腾腾烈烈,拓平海内山川。真是人世奇男,原说天边灵宿。
这个将军,你道是谁?就是陈友谅授他做前将军平章指挥使,姓傅,双名友德的便是。当初祖上住在宿州,后来移居颍川,今又徙砀山,傅善人的儿子。他祖上自来好善,施行阴德。一日间,门首忽有一个道人,浑身遍体,都是金箔般装成的光彩,哄动了一街两岸的人,都来看他。傅善人也走出来看看,便问:“师父何来,尊姓大名?一一求教。”那道人说:“我贫道两脚踏地,双手擎天,大千世界 ,那个不是这庐。方今从山西平阳地方过来,俗姓姓张,人都称我为张金箔。”这善人又问说:“怎么称师父为金箔,其中必有缘故?”那道人又笑了一声,便道:“你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便脱下了衲裰,叫唤众人,说:“你们午间如若未有米饭的,日来未有柴烧的,家中或有老父、老母、幼女、稚男,没有财物侍养的,或有官司横事没有使费的,都走到我身边来,揭金箔取些用用也使得。”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