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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安石眼中,苏轼不过一介书生,但苏轼却拥有巨大的舆论声势

不过,苏轼毕竟已在神宗皇帝心中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时隔不久,针对中书政事堂事务繁杂,办事效率低的积弊,朝廷成立“编修《中书条例》所”,改革吏制,提高行政效率。神宗马上想到苏轼。

一天,他对王安石说:“朕想调苏轼修《中书条例》,卿以为如何?”

王安石大不以为然,他毫不讳言地说:“苏轼与臣所学及议论素有歧异,不宜担当此任。”

见神宗还想坚持,他又说:“陛下欲修《中书条例》,朝中大小官员都表示反对,苏轼恐怕不会违背众人的意愿来与我们同心协力做这项工作。即使来做,也会时时发表不同意见,把事情弄糟。”

可是,对于苏轼,神宗常常有“才难”之叹,依然想要重用他,所以,到十一月,又提出任用苏轼修《起居注》。这一职位是最为接近皇帝的侍从近臣,更不能让反对变法的苏轼去做,所以,王安石又一次坚决阻止。他说:“苏轼论资历最多只能担任通判之职,怎么可以就让他修《起居注》呢?陛下用人须再三考察,确实可用乃用之。现在,陛下不过是听了苏轼的言论而已,而这些言论又未见可用之处,恐怕不宜轻用也。”

王安石与苏轼政见不一,阅历、个性和思想方式也很不相同。在王安石眼中,苏轼不过是一介书生,尽管才气横溢,根本就缺乏从政的经验和议政的眼光。他的那些文章和言谈,统统不过是书生空论而已,没有一句值得采用。然而书生空论,虽不能左右大局,却也产生了不小的舆论影响,令王安石非常恼火。

这年冬天,苏轼被任命为开封府判官。这一任命自有其深意,既可使他远离皇帝的视线,又可用繁杂的首都地方行政事务困扰他,使他少有余力干预朝政。但是苏轼决断精敏,处事迅捷,不仅将职责范围内的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依然有足够的精力关注朝廷的一切,哪怕是最细微的变化。

转眼之间已到岁暮,这是英宗去世、神宗即位之后迎来的第三个新年,此时国丧已满,孝顺的神宗皇帝一心想让祖母、母亲过一个热热闹闹的新春佳节,决定在正月十五上元节在宫中举行大型灯会。

上元观灯原是唐宋时代最为热闹的习俗。每当此夜,士女成群,游人如织,多少旖旎浪漫的才子佳人故事就发生在这华灯齐放的美丽夜晚。制作花灯也由此成为当时一项重要的手工艺。小民赖以谋生,商人借以牟利。在品种繁多、产地各异的花灯中,精巧华美的浙灯最负盛名。

以往,皇宫之内很少举办灯会,每遇放灯,照例只是临时买些花灯张挂,数目既少,费用也不多,内庭嫔妃大多只能登上高楼遥望灯火辉煌的市中心,感受一下节日的氛围。今年神宗皇帝既然有心在宫里大张旗鼓地庆祝元宵,所以早早地便传下诏令,叫内使收买四千余盏浙灯。当有关部门了解市场行情将实价上报之后,神宗觉得费用过高,于是又下令减价收购,同时禁止市民购买,以满足宫中的需求。这一举动引起了商人和市民的强烈不满。虽然只是小事一桩,却使神宗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苏轼想起五月间神宗召见时的那一番温谕:

凡在馆阁,皆当为朕深思治乱,无有所隐。

他不希望神宗因小失大,连忙写了一道《谏买浙灯状》奏上。文章说:

卖灯之民,例非豪户,举债出息,蓄之弥年。衣食之计,望此旬日。陛下为民父母,唯可添价贵买,岂可减价贱酬。此事至小,体则甚大。

因此在民间造成极坏的影响:

皆谓陛下以耳目不急之玩,而夺其口体必用之资。

这篇奏章呈上之后,神宗皇帝从善如流,立即收回前命。苏轼惊喜过望,感动得流下热泪。他想:

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上神宗皇帝书》)

年轻的神宗竟然能够做到。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同上)

因此,他决定在适当的时候,再上一道长篇的奏章,就目前的新政发表自己不同的意见。

那两三年间,因为两派斗争激烈,朝中人事更迭不已。为反对新法而受贬或不愿合作而自请外放的人接二连三,苏轼频繁地出现在饯别的酒席上。

年年送人作太守,

坐受尘土堆胸肠。(《送吕希道知和州》)

长亭外,古道边,垂柳依依,随风飘拂,握手道别,折柳相送,满腹的愁绪都寄托在这鹅黄嫩绿的柳枝上,年去岁来,真不知已折断柔枝多少!这种特定背景下的饯别,远行者大有殉道的热忱和慷慨赴义的豪迈洒脱,而送别者却倍感京华倦客的孤独与落寞。在送馆阁同事钱藻出守婺州时,苏轼感叹道:

子行得所愿,怆悢(liànɡ,悲伤)居者情。(《送钱藻出守婺州得英字》)

因为全身心关注着国事,很久以来,他都没有心情写诗了,只有在不可无诗的送别场合,才将心头的抑郁谱写成诗篇,所以一提笔就不免关涉到政治:

吾君方急贤,日旰(ɡàn,晚上)坐迩英。黄金招乐毅,白璧赐虞卿。子不少自贬,陈义空峥嵘。(同上)

神宗皇帝求贤若渴,不分白天黑夜端坐迩英殿,处理政务,招纳贤才,希望能像战国时代的燕昭王、赵孝成王一样,以黄金白璧、高官厚禄求得乐毅、虞卿这样的惊世奇才。于是,大批巧进之人趁时并起,而真正的贤能之士则坚守道义,自甘隐退,纷纷离朝,出守州郡。然而,“古称为郡乐,渐恐烦敲搒( pénɡ,用棍子或竹板子打 )”( 同上 )在新政风暴的席卷下,中国之大,再难找到一片清静之地。一郡之守的闲雅乐趣,自古以来最为士大夫们交相称颂,如今渐渐地恐怕也将一去不复返了!因为新法既行,重赋苛税,百姓难以输纳,为郡者便不免用鞭棰催督。诗歌语含讥讽,毫无隐饰,直斥当时朝政,批评神宗皇帝“求治太急,进人太锐”。

面对神宗皇帝与王安石义无反顾推进新法的强硬态度,在新党成员日益鱼龙混杂,排斥异己、借题发挥的事件屡屡发生的险恶环境中,苏轼清楚地知道,发出这样与当政者极不和谐的声音,很有可能会给自己招来厄运。在《送刘攽倅( cuì,充任州郡副长官 )海陵》中,他这样告诫好友:

君不见阮嗣宗臧否(zānɡ pǐ,评论人物的好坏)不挂口,莫夸舌在齿牙牢,是中唯可饮醇酒。

在目前的形势下,从个人利益而言,应该学习晋朝的阮籍,对于是是非非、善善恶恶,缄默不言,以便远害全身。 N0kF6bTxqLTKIEB02JRxQDVFDyJNcIjD9f0RBeEXf77rj1H31mbyjj8ftPPJ9k5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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